第十根骨頭燉魚膠
帶棱角的鉆石把掌心刺得發(fā)疼。 駱希嘆了口氣走出浴室,拉開房門對門外的傭人表示歉意:“青榴啊,我剛不小心打爛香水,麻煩你等會幫我收拾一下。” “好的太太,我現(xiàn)在就去拿工具?!?/br> 冬天的太陽出來得晚,天花墻壁的燈火都亮著,走進餐廳時,高子默已經(jīng)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依然是白襯衣和藏藍美利奴背心,暗紋西裝制服隨意搭在旁邊凳子上。 只在脖側貼了塊撒隆巴斯。 王管家替他斟大吉嶺紅茶,邊低頭問他:“少爺,要不要聯(lián)系羅醫(yī)生來看看脖子有沒有什么大礙?” ——羅醫(yī)生是高家的家庭醫(yī)生。 見高子默一眼都不賞給她,駱希也無所謂,走到自己的椅子坐下,高書文不在家,主位空著。 “不用了,就是睡得不太好,不礙事?!?/br> 高子默抬手捂著貼膏藥的那一處,脖子繞了一圈,倒是真?zhèn)鞒鳇c骨頭喀拉聲。 呲,裝模作樣的小混蛋。 體力消耗了那么多,怎么有可能睡得不香? 駱希收回瞥他的視線,將發(fā)絲挽到耳后,拿起女傭斟好的茉莉花茶嘬了一口。 她隨高書文的喜好吃中式早餐,而高子默喜好吃西式或日式洋風,廚房每天都要準備兩種截然不同的早餐。 高書文不在,早餐也簡化了許多,傭人送來熬得綿軟香甜的白粥小菜,還有一白瓷燉盅。 盅耳帶著燙,傭人幫女主人將盅蓋掀起,飄出了氤著甜味的白煙。 可仔細再聞一聞,鼻尖闖進一絲絲魚腥味道,并不明顯,被冰糖紅棗桂圓香很好地遮掩著。 駱希望進盅里,數(shù)塊發(fā)得厚實如剔透果凍的魚膠躺在碗底,甜棗是紅寶石,桂圓是白珍珠,清澈湯面漾著粼粼波光。 她不動聲色地扁扁嘴。 一天一盅補品,不是燕窩就是魚膠,她真吃膩了。 不知道能不能趁高書文這個禮拜不在,讓廚房準備豆?jié){油條就行? 管家這時走到她身側,還搭了一嘴:“太太,趁熱吃,涼了怕腥。” 駱希笑笑應了聲好,拿起白瓷勺子撥弄了一下燉湯,順勢問了句:“王管家,家里還有白花膠或其他什么魚膠不?我想拿些送朋友。” “有的,我現(xiàn)在去幫您準備,不過太太,我能多問一句嗎?” 駱希點頭。 年輕的管家是香港人,偶爾會帶著點兒以前的說話習慣:“您朋友是剛生完bb呢?還是剛懷上bb?” “???這分得這么細???” “是的,雖然同是滋補品,但有些膠對產(chǎn)后補血作用很好的,有些特別適合懷孕的媽咪進補……” 高生食不言,以前就餐時只有碗筷碰撞聲,兩父子也甚少對話,直到和善可親的高太嫁進來之后餐桌氣氛才活絡一些。 王管家難得能說起自己擅長的話題,便多說了幾句,一時沒留意到餐桌另一頭的動靜。 可駱希有心留意著其他地方,自然聽到,高子默手里的餐刀從瓷盤上刮出一聲尖銳刺耳。 像粉筆刮過黑板,鐵杵劃過冰面。 她喝了口湯水,不禁好奇問道:“那我吃的這個呢?” 王管家眼神流轉,見少爺正垂眸看著餐盤上被肢解的食物,壓了些音量笑道:“高生吩咐的,讓太太身體養(yǎng)好?!?/br> 那肥厚的魚膠滑嫩細膩,本來應很快融于嘴里,但駱希只覺得喉嚨扎進根骨刺。 她回以微笑,告訴王管家不是給孕婦產(chǎn)婦,是要給朋友的母親補身體,管家你幫我安排就好。 管家應著沒問題,頜首退下去準備送禮。 傭人在墻邊候著,紅木桌上一時寂靜。 駱希喝著燉品和粥,沒再去刻意留心于那位昨晚歡愛一場結果不歡而散的男孩。 只是聲音實在擋不住,那瓷盤怕是要被他切裂了吧。 今天也不穿高跟鞋了,牛皮樂福鞋鞋頭錚亮,這一身看上去哪像老師,倒比班上每日都化淡妝上課的小名媛們更像青春靚麗的高中生。 駱希走出大門,兩輛幻影加長并排停在不遠處。 身后皮鞋聲踏踏,不遠不近的,像幽靈一樣如影隨形。 她走向嚴伯,站在另一輛車的司機小林也喚了聲太太。 上車后剛把琴譜包放好,另一側的車門就被拉開了,小林緊張的聲音傳進車廂:“少爺!上錯車了……” “你不是感冒了嗎?我這幾天都坐嚴伯的車就行?!?/br> 高子默把羽絨服拋到后排座椅中央,無視駱希的橫眉瞪眼,長腿一彎坐進了車內。 “少爺……這,我沒感冒啊……”小林拉著車門看看嚴伯,又彎腰看看太太。 外人不知,可高宅全屋上下都知道少爺對太太心有怨言,太太嫁進來的那天高家設宴,而少爺連房門都不出。 平日兩人見面,都是太太和和氣氣地主動打招呼,少爺則視她為透明空氣。 你瞧,這高先生一不在國內,少爺便總在太太面前晃蕩,也不知會在她面前說什么挖苦難聽的話。 太太剛來的時候難免引人非議。 女傭們會私下聚集碎嘴,里頭有一兩個還是伺候過前任夫人的,酸唧唧地說這登堂入室的新女主人手段可真強,八年來身邊都沒人的高先生都能讓她給攥在手心里,也不知她養(yǎng)了什么蠱,灌了什么藥。 園丁司機和保鏢一群男人私下說的話更難聽,有嘴賤的說,太太搞藝術的,大抵在輪椅上時腿能分得特別開,接著哄堂大笑。 只過了半年時間,屋里上下都讓她收住了心,畢竟比起藏了好幾副面孔的高家父子,臉上總掛著笑容的女主人討喜許多。 和大部分下人一樣,如今小林的一聲太太,是發(fā)自內心的。 他還想再爭取一下讓高少爺坐自己的車,別這一大早就讓太太心里頭受委屈了。 高子默狠拉車門把手,砰一聲關上,降下一半車窗,挑高的眼角桀驁不馴:“我再說一次,你感冒了,休息叁天,免得傳染給我,懂了?” 駱希打圓場,笑著開口:“沒事,讓他坐我的車吧,反正都去一個地方,小林你人實在不舒服就和王管家請個假,好好休息一下?!?/br> 溫煦春風一樣關心讓小林愣了幾秒,耳根都有些發(fā)燙。 高子默不耐煩地嘖了聲,車窗升起,刀一樣切斷車外的視線:“嚴伯,開車。” 他郁結到心酸,這家伙能不能收斂一下四處亂飄的荷爾蒙? 高子默太過經(jīng)常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然知道,學校和家里到底有多少人對她心存好感,甚至是虎視眈眈。 當事人倒好,總是一臉無辜不自知。 她是開在濃霧里的食人花,顏色和潔白月光一樣,可綻開的花瓣飄出淬毒香氣,經(jīng)過她的每一個男人循著勾人的氣味,在她身邊的濃霧環(huán)環(huán)繞繞,走到頭破血流都走不出這濃霧。 但凡她想要,連心臟都能掏出來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