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他漆黑雙眸直直凝著云酈,云酈默默地扭開了臉,笑話,她輸了可不能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她當(dāng)然得贏。 而這時裴意朵已經(jīng)喜滋滋地拿了狼毫來,還示意裴鈺安坐下:“哥哥,我要在你臉上畫糖啦?!?/br> 裴鈺安瞥著裴意朵那還滴著墨汁的狼毫,在太師椅上坐下,畢竟他既答應(yīng)作畫,再不甘愿也得愿賭服輸。 只是他忍不住又盯云酈一眼,那眼神充滿了許多復(fù)雜的情緒,云酈見狀,走著小碎步挪到站到裴意朵背后,遞給裴鈺安一個無辜微笑。 裴鈺安閉了閉眼。 裴意朵很夠義氣,她只用裴鈺安半邊臉,畫了個認(rèn)不出來是糖的糖,然后便把筆交給云酈,“酈酈快去?!?/br> 云酈拿著狼毫,湊近裴鈺安,這是她第一次距離裴鈺安的臉這么近,于是也就能發(fā)現(xiàn)其實他的皮膚很好,面如冠玉不僅是句形容詞,還是真實寫照。 瞇了瞇眼,云酈瞬間來了主意,她踮起腳落筆在裴鈺安的左頰頭上。 冰涼的觸感從面頰傳來,和裴意朵方才結(jié)實力道不同,筆觸極輕,輕到似是鵝毛劃過,微癢微酥。 他下意識往上望去,似乎想看她落筆畫了什么,但她立著時比他矮,踮腳站著自然就比他高許多,他一抬眸,入目就是飽滿的挺立,距離他不過半尺句距離。 他整個人一怔。 同時,那股桃子香驟然來襲,是從未有過的濃郁至極,他整個人幾乎都被這股熟透的桃子香包圍。 他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世子,你別動啊,奴婢都畫歪了?!痹漆B的袖子像是不經(jīng)意地輕輕撫過裴鈺安的臉頰,她提聲道。 冰涼和桃子香一起襲來,裴鈺安定了定神,望向遠處,“我不動?!?/br> 云酈無奈地眨了眨眼,美色對有些人來說是穿腸毒藥,碰則上癮。但對裴鈺安來說,卻只是秀美風(fēng)景,即便駐足欣賞卻不會因它墮落。 一刻鐘后,云酈收拾好心情,放下筆拉開距離道:“世子,奴婢畫好了?!?/br> 裴鈺安抬起眸,裴意朵很貼心地將銅鏡拿在裴鈺安面前,“哥哥快看,可丑了?!?/br> 裴鈺安:“……” 他深吸口氣看向銅鏡里,左側(cè)的臉毫無疑問出自裴意朵之手,裴鈺安看了一眼便不想多看,但右側(cè)……裴鈺安不由得又看向云酈。 “你這只鷹畫的不錯。”雖說水平只能和他八九歲相比,可比起剛才那團烏漆嘛黑的東西,好上數(shù)倍。 且比起他的墨竹圖,也略勝好幾疇。 云酈明白裴鈺安話里深意,不過即使裴鈺安長的再好看,也抵不過左側(cè)半張墨痣臉,右側(cè)半張筆觸不精致的老鷹,她笑著往后退幾步:“奴婢多謝世子夸獎?!?/br> 說完她看向裴意朵:“三姑娘,我們?nèi)シ判嘛L(fēng)箏可好?” “好啊好啊,現(xiàn)在就去?!迸嵋舛浜芸毂晦D(zhuǎn)移注意力,拿起風(fēng)箏拉著云酈往外走,至于裴鈺安,她表示這么丑的哥哥她不想和他一起放風(fēng)箏。 及至兩人離開,裴鈺安立刻伸手將放在書桌上的銅鏡推到一邊,沖外面叫道:“常余,打水來。” “好勒?!背S鄳?yīng)道,不過片刻,常余便打了一盆水端進書房,他把銅盆放在黃花梨木洗手架子上,扭頭看去,“世子,水……” 說了一半他的目光便僵在裴鈺安那張慘遭蹂躪的如玉面龐上。 裴鈺安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常余趕緊低下頭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裴鈺安走到銅盆前,剛想絞帕子,又發(fā)現(xiàn)左臂受傷后光靠右臂的確有些麻煩,他擺擺頭,還是自力更生地將臉洗凈。 洗凈臉后,裴鈺安轉(zhuǎn)過身,余光不經(jīng)意落在書桌上那本攤開的《詩經(jīng)》上。 因左臂傷的不很重,不太影響日常,又過兩天,裴鈺安的假期便到了尾巴上。 這日昌泰郡主監(jiān)督大夫給裴鈺安最后一次換藥,大夫看著裴鈺安的胳膊道:“下次便可拆紗布?!?/br> 云酈聞言,心里頗為遺憾。 昌泰郡主臉上露出個笑模樣,眼見大夫拎著藥箱要離開,昌泰郡主忙道:“陳大夫,稍等?!闭f著她示意云酈過來,“你老既然來了,便麻煩你給她也把把脈,看有什么有什么好消息?!彼嫔系臍g喜不言而喻。 聽了這話,裴鈺安微微一愣,而云酈瞥向裴鈺安,卻看不清裴鈺安此時神色。 昌泰郡主笑著把云酈拉在太師椅坐下,示意云酈伸出手腕,云酈微微低下頭,遮住眸子里的深意。 等陳大夫的手按在云酈的脈搏上,昌泰郡主迫不及待問道:“陳大夫,怎么樣?” 采容是跟著昌泰郡主來的外書房,她垂頭立著,聽到這句話,心跳蹦到嗓子眼。 陳大夫笑著收回手:“這位姑娘身體康健,好消息遲早會有的?!?/br> 采容聽罷,懸著的大石重重落下。只是她瞥見昌泰郡主的失落,強迫自己把歡喜壓下。 昌泰郡主雖早知結(jié)果極可能是這樣,畢竟云酈跟著裴鈺安才一個月多月,但昌泰郡主又忍不住期待,萬一運氣好,一兩次便中了,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忍住失望讓人送大夫離開。 等大夫離開,她看了看坐在鐵梨木榻上低頭看書的裴鈺安,略一思忖,示意云酈跟著她去,她有東西要給云酈。 采容想起昌泰郡主這段時間讓姑姑搜羅的東西,她臉色微微一變,她本來還有些猶豫,此時猶豫盡消。 是以在昌泰郡主叫云酈離開時,她便沒有跟上,反而等她們離開外書房后,她又回去了。 裴鈺安聽到姑娘家的腳步聲漸近,他抬起頭看了眼,愣了下:“你怎么還在這?” 瞧見裴鈺安皺了皺眉,采容心一橫,豁出去道:“奴婢有事要稟,是關(guān)于云酈的。” 云酈? 裴鈺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端起涼茶抿了口道:“什么?” 采容破口而出道:“世子你別被云酈騙了,云酈才不是她表現(xiàn)出來的溫柔純良,她一直別有居心心懷不軌。”她兩只眼睛直直地望著裴鈺安。 裴鈺安手微僵,略微調(diào)整坐著的姿勢,他雙眸盯著采容的眼,“這話怎么說?” 第13章 欲迎還拒的第十三天 這些話采容心里早就措辭了千百遍,幾乎是想也不想便道:“最開始夫人,夫人要給世子納妾,看中的是奴婢,但夫人剛露出這個意思,奴婢便生病了,全身起紅疹,是云酈給我下藥讓我生??!” 裴鈺安聞言目光微微一變,下一瞬,還是山風(fēng)水月的舒朗模樣,他看向采容,淡淡問道:“你有證據(jù)嗎?” 采容連忙急急道:“這件事這么巧,不是明擺就是云酈干的嗎?還需要什么證據(jù)!” 裴鈺安定定地看著面色激動的采容,斂眸不語。 采容只好繼續(xù)道:“云酈做事細致,奴婢能力有限,沒能捉住她的馬腳。不過奴婢相信世子一定能查出子丑寅卯的!”采容可以確信她滿身長紅疹就是因云酈而起,但她這一個月的確毫無進展,既然如此,她還不如交給裴鈺安。 “只要做過那件事,哪怕再謹(jǐn)慎細致,也一定會留下馬腳的!”采容鏗鏘有力道。 —— 云酈跟著昌泰郡主回到榮正堂,回房后昌泰郡主從黃花梨繪浮生百戲豎柜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交給云酈。 “這個是能幫助受孕的姿勢,你以后和世子同房的時候多用這些姿勢,務(wù)必要早些懷上世子的子嗣。” 當(dāng)著昌泰郡主的面,云酈羞得伸出去的手腕都紅了:“奴婢知道了?!?/br> 昌泰郡主又叮囑了幾句,方才讓云酈離開。 云酈往外書房走,走到扶疏濃密的青石板小道上,迎面走來一個著粉裙喜笑顏開的人,云酈正準(zhǔn)備打招呼。 采容看見她那張溫柔動人的臉,臉色黑了黑。 “采容jiejie?!痹漆B笑著道。 采容瞥見云酈手上墨色冊子,她雖未嫁人,可從王mama那倒也知道是什么東西,她哼了聲道:“笑,你就笑吧,趁著現(xiàn)在多笑笑,你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采容jiejie,我這是哪里得罪你了,我從前是個小丫鬟時,你打我罵我讓我冰天雪地里掃雪,我沒有任何怨言,我當(dāng)了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后,也對你敬重有加,時至今日,我也叫你一聲jiejie,你為什么還是討厭我?”云酈黛眉微皺地道。 采容被戳中痛腳,就要罵人,恰好旁邊有兩個管事婆子從側(cè)面的小路經(jīng)過,她咬牙切齒地收斂脾氣,冷著臉往前走了。 她現(xiàn)在要忍,反正馬上世子就要把她掃地出門了,就算到時她不能伺候世子,云酈也不能繼續(xù)在她頭上耀武揚威。 云酈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心里倏地感覺有點不妙。她低著頭回房間合上門,在南窗榻下思忖半晌,然后起身將昌泰郡主送的冊子放下,取出放在柜子里的衣裳,去了正屋。 她進去的時候裴鈺安正在看公函,云酈立在一側(cè)等了會兒,直到裴鈺安看完公函寫好批文,抬起頭看她,云酈笑了笑,裴鈺安則看向她手上的東西。 云極柔聲道:“世子,奴婢給你做了件衣裳,你要不要試一試?” 裴鈺安淡淡地看了云酈片刻,起身問道:“怎么想起給我做衣裳?” 云酈感激地望著裴鈺安:“奴婢還不是想感謝世子,世子教奴婢認(rèn)字,那次還幫了奴婢jiejie那么大一個忙,奴婢光嘴上說謝謝未免太不好意思,就給世子做了件衣裳?!?/br> 裴鈺安盯著云酈那雙漂亮水潤的眼睛,反問道:“只是如此?” 他還是松風(fēng)朗月的矜貴模樣,并無不同,云酈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眸底隱藏的審視,她突然想起采容剛才說的那句話,云酈心中瞬間略過數(shù)個猜測。 心里念頭飛快閃過,云酈臉上不顯,她垂下頭忐忑道,“也不全是這樣。” 裴鈺安心里一沉,不過他不是喜歡表露情緒之人,壓抑住縈繞在胸腔的不適,他冷淡問道:“還有什么?” 云酈輕咬紅唇道:“夫人一直讓奴婢多討世子歡心,奴婢覺得除了送湯送點心,也可以給世子做做衣裳?!?/br> 裴鈺安聞言,目光依舊凝在云酈單純乖巧的臉上。 “世子要試一試嗎?這還是奴婢第一次做男袍,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樣?”云酈拿起衣裳忐忑不安地道。 她選的布料是淡青色輕薄杭綢,因手藝比不了國公府專門的繡娘,所以衣服的款式是比較簡單是圓領(lǐng)箭袖長袍,在袖口領(lǐng)子上繡著團云紋。因剪裁款式揚長避短,加上審美在線,比起繡娘做工繁復(fù)的衣裳別有另外一種韻味。 裴鈺安漆黑的目光落在云酈身上,云酈笑吟吟地望著他,裴鈺安點了點頭。 裴鈺安雖一般不用女子服侍他更衣沐浴,但他自錦繡富貴堆長大,對這些并不陌生,何況最近左臂受傷,行動不便,云酈有時也會伺候他更衣。 是以云酈自然而然地上前解掉他腰間革帶,褪下外裳,裴鈺安仔細地觀察著她的所有舉動。 她一如既往地動作利落干凈,微曲手指,盡可能避開不必要的身體接觸,不過片刻,她便換好衣裳。 裴鈺安收回目光。 云酈笑著打量了一遍,然后皺了皺眉,在裴鈺安的跟前蹲下來,長袍的長度一般要長至腳踝。而她做出的這件衣裳卻在裴鈺安腳踝上頭些,她理了半晌衣擺,果然還是短了有半寸。 云酈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尷尬道:“衣裳似乎短了些?!?/br> “世子,你得把衣服脫下來讓奴婢給你改改?!痹漆B邊說著邊站起身來,許是蹲久了血脈不通暢,剛往上站涌來一股昏天黑地之感,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 裴鈺安就站在云酈幾寸外的地方,下意識伸手扶住她。 與此同時,云酈或許是因眼前發(fā)昏身體搖晃,不由得伸出手尋找支撐之地,便一下子按在裴鈺安緊致結(jié)實的胸膛上。 夏日衣裳單薄,隔著薄薄的兩層布料,裴鈺安能輕而易舉地感覺出按在他胸膛的柔弱無骨,他登時渾身一繃,不僅如此,她離得從未有過的近距離,那股香甜多汁的桃香給他鼻端所有空氣都染了味。 裴鈺安這又才注意到他手竟還拖著她的胳膊,他皺眉松開。 云酈似乎也從這股天旋地轉(zhuǎn)中恢復(fù)力氣,連忙拿開撐在他胸口處的手,往后退了幾步,只是她或許是第一次距離一個成熟男子如此近,耳根子不由得紅了紅。 清了清嗓子道,云酈垂下頭道:“世子,你把衣裳給奴婢吧,奴婢拿回去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