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又逛片刻,便到另一個受歡迎的地點,許愿橋。橋長約三米,橋上有橫梁,橫梁上密密麻麻掛著紅繩黑木小牌。 傳說,在寸大的黑木小方牌上寫下心愿,掛在許愿橋上許愿,愿望便能成真。 裴意朵一聽愿望能成真,立刻沖向旁邊的涼亭,拿了木牌要寫。 她還分了云酈和裴意朵一人一個:“酈酈也寫,哥哥也寫。” 云酈瞥了要身側(cè)芝蘭玉樹的裴鈺安,水眸微轉(zhuǎn),決定拒絕:“奴婢就不寫了。” 裴意朵固執(zhí)地把木牌塞進云酈手中:“酈酈要寫,我們都要實現(xiàn)愿望?!?/br> 說完裴意朵率先拿筆,俯身在木牌寫了起來,邊寫她還催促云酈。 云酈深吸了口氣,像是認命,拿了筆寫字。 片刻后,裴意朵拎起小木牌,吹了吹未干的墨跡,湊到云酈身邊去:“我寫好了,酈酈你呢?” 云酈深吸了口氣,“奴婢也寫好了?!?/br> “酈酈寫的什么?” “平安如意?!?/br> 裴意朵念叨道:“平安如,如,如字怎么寫的,給我看看。”她伸出手要去拿云酈手里的小木牌。 見狀,云酈下意識后退半步,“回去奴婢教你認如字,現(xiàn)在……” 裴意朵有時候善解人意,但有時候卻很急躁,“不行,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看?!?/br> 裴鈺安本不好奇云酈的小木牌,但見她再三推辭,最后無可奈何下,脊背緊繃,拿著木牌的小手緩慢猶豫地伸向裴意朵。 他挑了挑眉,暗道莫不是寫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正想著,他看見了裴意朵接過的小木牌。 人就又想笑。 無他,實在是反差過大,云酈的人是天姿國色,秀美難敵,可這四個字坑坑洼洼,扭捏不平。 實在是……難看至極。 裴鈺安不由看向字跡主人。 云酈雙手不安地攪著衣襟,尷尬地道:“奴婢從前家貧,這一年才認字,能寫成這樣已經(jīng)……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說話時,她便思考應(yīng)該如何表現(xiàn),最后還是選了最羞澀無助的姿態(tài)。 裴鈺安這樣戒備心原則性強的人,擊破他的防備感是當務(wù)之急。 隨著云酈的聲音響起,裴鈺安目光便落在涼亭里的青裳少女上,雙頰火紅,既羞又惱的樣子十分生動。 他收回目光,朝裴意朵道:“朵兒,木牌給哥哥,我把它們掛到橋上去?!?/br> “那哥哥一定得給朵兒選個最高的位置?!迸嵋舛涿Σ坏氐?。 裴鈺安頷首,拿著木牌往橋上去,這時一個中年男子直直撞過來,裴鈺安險險避開,那中年男子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往前,裴鈺安瞥過他一閃而過的側(cè)臉,心里閃過一道熟悉之感。 “哥哥,掛好了嗎?”裴意朵問道。 裴鈺安收回落在男子背影上的目光:“馬上就好。”或許只是面善而已。 掛好燈牌,又陪著裴意朵看雜技放河燈,吃小食觀煙火,及至月上梢頭,回到鎮(zhèn)國公府時,裴意朵還念念不忘燈會,情緒激動,昌泰郡主哄了半天,她才望著床頭掛著的宮燈入眠。 裴鈺安回了德安齋,但并沒有去云酈的房間坐坐,而是進了自己的屋子。 屋舍空蕩安靜,他洗漱之后正準備休息,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日花燈,他卻沒想起去見劉青燕,往年他總記得去劉青燕那一趟的。 他愣了下,但片刻后又苦笑了聲,或許這樣遠著她才是她想要的。 想著,裴鈺安吹了蠟燭躺下,只一想到她,今日好不容易的好心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翌日,裴鈺安收拾好心情,起床洗漱后用完早膳,便準備去衙門。 還沒出門,便聽見丫鬟急躁的聲音在院外突然響起:“世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和世子妃在留燕居吵起來了?!?/br> 裴鈺安腳步一頓,急匆匆推門而出,沉聲問道:“怎么回事?” 云酈在房里聽到這個消息,也愣了愣,下一刻,一臉焦急地推開門跟出去。 來報信的人是采容,見云酈神色匆匆地跟出來,她瞪了她一眼,只她雖不喜歡云酈,但最討厭的人卻是劉青燕,聞言恨不能說盡她的壞話。 “昨兒夫人房里的劉mama歸家聽了些話,今早回府就一一告訴了夫人?!?/br> “什么話。”裴鈺安邊走邊問道。 “就前些日子夫人世子妃舉止不正被刺殺的事,夫人聽了忍不住想找世子妃問個清楚?!?/br> 原來是這件事,那日劉青燕受傷歸來,他本預(yù)防母親要問點什么,后來她一直沒有提起,裴鈺安便放下了,哪里想到今日突然因此爭執(zhí)。 其實這也怪不得昌泰郡主,劉青燕是死是活她都不想搭理,但今日陡然得知那件事還牽扯到了鎮(zhèn)國公府的聲譽,她才氣從胸來,怒不可遏,如果不是看在劉青燕父親的份上,她豈止是想裴鈺安納妾,簡直就想逼他休妻。 “夫人態(tài)度尚算和藹,但哪想世子妃聞言卻冷笑一聲,說,”采容頓了頓,抬頭看了眼裴臨嘉的臉色。 裴臨嘉心知不是什么好話,但還是問了,“她說什么?” “她說裴家有世子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臉面早就沒了,之后夫人就和世子妃鬧起來了。” 裴臨嘉閉了閉眼,一股深深的疲憊席卷全身,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別樣的期待,就讓劉青燕這般做,再多來幾次,他或許也能心如止水。 云酈偷偷觀察了下裴臨嘉的神色,抿了抿唇。 一刻鐘后,幾人急匆匆趕到了留燕居,剛在門口,便聽見昌泰郡主暴怒的聲音,“劉氏,你既如此瞧不起我們裴家,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 劉青燕神色冷冽,帶著恨意,“我憑什么滾,這是裴鈺安欠我的。” “你,你,你……”昌泰郡主脾氣不算溫良,但的確拿劉青燕毫無辦法,因劉青燕毫無軟肋,而她在乎的東西太多。 于是她氣得頭刺刺的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王mama見狀,忙拉了椅子扶昌泰郡主坐下,又急道:“云酈,夫人頭疾犯了,來給她按按?!?/br> 昌泰郡主這幾年頭疾嚴重,好容易才打聽到當朝林大師有一手推拿按xue的好功夫,后來林大師給昌泰郡主治疾時,她本絞盡腦汁想讓采容得林大師青眼,學(xué)推拿按摩的手藝,但林大師最后看中的卻是云酈。 云酈疾步上前替昌泰郡主按摩頭頂xue位,又柔聲道:“夫人,大夫說了,你得少動氣?!?/br> 裴鈺安見昌泰郡主慘白得臉色略好了些,松了口氣,這才看向劉青燕,目光陰沉難辨,被她這樣看著,劉青燕高高仰起了脖子,冷哼一聲,掀起簾子進了門。 劉青燕的奶娘陳氏無可奈何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打圓場道:“世子妃身體不適……” 話沒說完,便被昌泰郡主直直打斷了:“我看不是她身體不適,是巴不得氣死我。” 裴鈺安臉色微變。 云酈覷了他眼,收斂了手上的力道,心疼地對昌泰郡主道:“夫人,你瞧日頭都這么大,在太陽底下把我們曬黑了多不值當,我們回榮正堂吧,回去之后奴婢給你做個全身按摩,保你通體舒泰?!?/br> 昌泰郡主頭疼也緩解了些,且被云酈一提,的確發(fā)現(xiàn)夏日的陽光灼熱此眼,遂起身道:“走吧走吧,我可還想多活幾年。” 只是經(jīng)過裴鈺安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裴鈺安眸光黑湛,不可見底,云酈收回目光,跟著昌泰郡主離開了。 而等他們所有人走之后,裴鈺安看著留燕居,又一次心里煩躁起這個名字,陳氏看著他,似乎想說話,裴鈺安卻沉著臉走了。 陳嬤嬤看著他的背影,長嘆口氣,掀了簾子進了內(nèi)室,見劉青燕又在開始擦拭她的彎刀,陳嬤嬤苦口婆心地道:“姑娘啊,就算你不喜世子,你也不應(yīng)該對夫人那般說話啊?!?/br> “我怎么了,我又沒罵她,我罵的都是裴鈺安。”劉青燕自認自己冤有頭債有主。 陳氏苦笑:“你在國公夫人面前說世子爺,不比罵國公夫人更為不喜?!?/br> 劉青燕頓了頓,旋即冷笑:“我也不稀罕他喜歡?!?/br> 陳嬤嬤:“…………”姑娘的脾氣如今怎么這么暴躁? 然而陳嬤嬤還是不死心,尤其是想到剛才三兩句就哄的夫人離開的云酈,心中一回憶,一身粉色薄繡寶相花的裙子,襯的她窈窕翩躚,眉目清麗溫柔,確是人間少有的美貌。 她頓時危機感橫生,聽說昨日世子還帶她出去看花燈了,而且今天兩人還是一起來的院子。 她垂眸看著自家姑娘,掏心窩道:“姑娘,你就不怕有一天世子對你的感情消磨耗盡,一絲也無嗎,你能刺疼世子,無非是世子還在乎你,等有天……”就比如昌泰郡主,一開始也是很喜歡姑娘的,但現(xiàn)在幾乎恨不得姑娘離開鎮(zhèn)國公府。 劉青燕的臉色略僵了下,而后她冷聲道:“奶娘,我不想聽了?!?/br> 陳氏苦悶地嘆口氣。 榮正堂。 云酈站在昌泰郡主背后,力道適中地按摩xue位,見昌泰郡主氣色和緩,她輕聲道:“夫人,奴婢說句不該說的,留燕居你以后還是少去。” “我也不想去了,免的氣一次嘔一次?!闭f起來,昌泰郡主也是看著劉青燕長大的,她娘親和鎮(zhèn)國公沾點遠親,小時候雖是明艷活潑的嗆口小辣椒,但到底心善可愛。 她和臨嘉剛成親前兩月,也是和和睦睦,后來也不知什么緣就鬧成這個田地。 但仔細回想,昌泰郡主自認她是頂頂和善的婆婆,最開始她也想撮合兩人的,只劉青燕令人分憤怒,怒不可遏。 想到這,昌泰郡主拉過云酈的手,看著她的眼問:“你最近和世子怎么樣了?同房幾次了?” 云酈垂眸,略有些羞澀道:“奴婢,奴婢雖想伺候世子,可世子常居前書房,連在德安齋見到他的日子都少?!?/br> 昌泰郡主深深地皺了皺眉:“你要多努力?!?/br> 云酈忙著就要跪下:“奴婢雖不住外書房,可也時常去前書房給世子送湯送點心,但世子公務(wù)煩惱,不一定能抽空見奴婢,何況世子心性堅定,對女色……本就不上心?!?/br> 自己的兒子他清楚,昌泰郡主也無奈,十六七歲的少年,本就是對女色最好奇的時候,可她當初派去的通房,一個沒收用,且那個時候他也沒喜歡的人。當時她還慶幸兒子沒像他爹鎮(zhèn)國公那樣花心濫情,可現(xiàn)在他巴不得花心濫情一點。 不過聽見云酈她不住外書房,昌泰郡主頓時眼前一亮,她拉住云酈的手道:“你說的在理,把你送去德安齋,是不如去外書房伺候。” 云酈一愣,驚訝道:“夫人,你這是……” 昌泰郡主笑了笑,沖著外面吩咐道:“去把世子叫來?!?/br> 說完,她示意云酈先回去,云酈乖巧應(yīng)諾,眼里卻掠過一道深光。 她又朝著目的前進了些。 裴鈺安本就因今日的事對昌泰郡主有些理虧,所以昌泰郡主要云酈挪到外書房伺候,他看著軟榻上的母親,很難拒絕。 云酈挪到前書房的事情就這么定下,昌泰郡主是個急性子,得了裴鈺安的首肯立馬就指換人將云酈的行禮挪到外書房去。 裴鈺安的外書房是個兩進小院,云酈住在后罩房,畢竟外院不比后院,來往的男仆人總是多些。 說起來,裴鈺安的外書房沒幾個女子,只是套著的小廚房的幾個廚娘,還有跟了裴鈺安十來年的管事丫鬟春云。 裴鈺安從官署歸來,聽春云稟云酈已經(jīng)住在了后罩房,他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敲,讓春云把人叫來。 云酈來裴鈺安書房時,他正站在窗前,緋紅色繡白鷴的官府尚未脫下,腰間玉帶將窄勁的腰描繪出來。 他背對云酈望著窗外,云酈看不見他的表情,屈膝行禮道:“世子?!?/br> 裴鈺安沉默片刻,望著窗外縫隙里冒出的一株草說道:“你今日在夫人面前表現(xiàn)很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