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翌日,風(fēng)清日朗,裴鈺安起床正在洗漱,便有仆人急匆匆地在門口跪下,“世子,不好了,夫人要上吊了?!?/br> 系帶子的雙手微微一錯,裴鈺安深吸口氣,理好衣裳好便徑直去了榮正堂。 未至門口,便聽見小丫鬟嬤嬤焦急的勸說聲。 然后是昌泰郡主的聲音,“你們別攔我,與其讓我活生生的餓死,不如一了百了的干凈。” 裴鈺安走至門口,昌泰郡主站在高高的椅子上,白綾自橫梁穿過,余光瞥見他,脖子往白綾上湊去,還大聲道:“你們都讓開,讓開!” “母親?!迸徕暟膊鄙系那嘟畈皇芸刂频匚⑽⑻鴦?,他大步走進。 昌泰郡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咬牙脖子就掛上白綾,正要下狠心踢開椅子,但腳下的椅子穩(wěn)若磐石,她暫時放棄上吊回過頭,一只削長有力的大掌輕輕壓在椅子靠背上,椅子便像不可移動的嶗山。 “放手!”昌泰郡主薄怒道。 裴鈺安閉了閉眼,眸光幽深地看向昌泰郡主,“母親,我若同意你的條件,你還要這樣嗎?” “你同意要納妾了?”聞言,昌泰郡主蒼白的臉上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裴鈺安卻搖了搖頭,“母親,我不納妾?!?/br> 昌泰郡主目光微變,正要怒斥,裴鈺安略顯清冷的聲音響起,“我收一個通房?!?/br> 第2章 欲迎還拒的第二天 “通房?” 裴鈺安讓屋子里的婢女退出去,又等昌泰郡主收好白綾,從椅子上下來,遞了盤點心示意昌泰郡主先吃他再說。 昌泰郡主聞著香甜可口的桂花味道,忍住饑腸轆轆道:“你先說你什么意思,你收通房,你是要收云酈為通房?” 裴鈺安點了點頭。 昌泰郡主一愣,猛地站了起來,“這不是委屈云酈那丫頭了嗎?” 她想裴鈺安納的可是良妾,即使是主母也不能輕易買賣折磨,但通房就依然還是賤籍,主母若是不喜,發(fā)賣都成。 裴鈺安慢吞吞地喝了口碧螺春,道:“母親,她只是一個丫環(huán)?!?/br> 昌泰郡主還是有些猶豫,“云酈出生是低賤了些,可我們祖上數(shù)個幾代,也不是什么富貴之家。”這話倒也沒說錯,大安建朝不過百年,鎮(zhèn)國公因輔佐開國武帝有功才得了這世代爵位,之前不知道在哪放牛割草,是以昌泰郡主不太看中出生,何況她母親雖是長公主,但父親卻是農(nóng)家子出生的探花郎。 當(dāng)然了,還有一層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劉青燕太可惡,霸占她的兒子,不尊婆母,任性妄為,她就得給他兒子納個妾好好殺殺她的威風(fēng)。 裴鈺安放下茶盞,“既然母親覺得委屈,換個人也成?!?/br> 昌泰郡主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行,我的孫子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棗可以生的?!蓖饷鎭淼乃环判?,云酈和采容是她最喜歡的兩個丫頭,但采容前段時間因病離府了。 當(dāng)然,比起采容,她覺得云酈是最適合的。 裴鈺安無所謂,讓昌泰郡主做主,然后便起身去了刑部。 裴鈺安走后,昌泰郡主略想了想,讓人把云酈叫來,云酈來后,她也不讓她伺候,而是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她跟前的小凳上,笑瞇瞇地道:“云酈,世子同意收了你了?!?/br> 云酈剪水秋眸里浮現(xiàn)一絲驚訝,下一瞬,她羞澀地低下頭。 昌泰郡主滿意地打量著她羞赧動人的模樣,又說道:“不過他只同意你以通房身份過去?!?/br> 通房?云酈不動聲色地遮住眸中的復(fù)雜之色。 昌泰郡主繼續(xù)道:“但你不必著急,等你慢慢籠絡(luò)住他的心,提姨娘就只是一句話的事,況且只要你生了孩子,這輩子便有了依靠,你也不要覺得委屈?!彼f完看著云酈。 云酈墨黑眼睫忽地抬起,連忙道:“能伺候世子是奴婢的福氣,奴婢怎么會委屈?!痹捔T好像覺得自己太激動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昌泰郡主滿意地拍了拍云酈的手,道:“你現(xiàn)在回去收拾收拾,以免夜長夢多,今日便去世子的德安齋里?!?/br> 云酈收拾好東西,拎著包袱往德安齋去,走到花園里背后突然響起一道陰冷聲音:“你可真是有本事??!” 云酈呼吸微滯,她笑著扭過頭福了福身:“二公子?!?/br> 裴寂陰白的臉上浮現(xiàn)幾抹恨意:“難不成看不上我,是勾搭上了我大哥?!彼f完就云酈伸出手想摸云酈的臉。 云酈后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垂下眼皮道:“二公子慎言慎行,奴婢如今已是世子爺?shù)娜肆??!?/br> 裴寂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他不懷好意地盯著云酈,但裴鈺安的確讓他不得不收斂,他可以不擇手段地得到昌泰郡主身邊的丫鬟,他雖是庶子,卻也是鎮(zhèn)國公之子,昌泰郡主不可能因一個丫鬟將他如何,但若是敢搶裴鈺安的女人,昌泰郡主定不會善罷甘休。 思及此,裴寂看著云酈那張秀美不凡的臉,冷冷一笑:“我就看你能在我大哥身邊待多久!” “我大哥那個人可是不近女色的很,到時候……”他陰笑了兩聲,目光從云酈頭頂掃到腳踝,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云酈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重重地咬了咬牙。 但很快,她就沒事人一樣笑著到了德安齋。 —— 黃昏,裴鈺安前腳剛邁進鎮(zhèn)國公府,后腳就知道云酈已經(jīng)挪去德安齋的消息,裴鈺安沉默片刻,問道:“世子妃回來了嗎?” “今中午已經(jīng)回來了?!遍L隨扁余道。 裴鈺安頷首,官服未換,抬腳去了留燕居。 留燕居內(nèi),劉青燕的奶嬤嬤陳氏看著坐在太師椅上仔細擦拭彎刀的劉青燕,憂心道:“姑娘,聽說今日世子都收通房了,你怎能……”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下陣請世子安的聲音,陳氏雙眼一亮,趕緊迎上去,沒等她走到門口,裴鈺安便闊步而入。 裴鈺安一進門便瞧見劉青燕又在擦拭那把他萬分熟悉的長刀,陳氏瞥了眼裴鈺安的臉色,想提醒劉青燕把那東西收起來。 劉青燕充耳不聞,裴鈺安看了那把刀片刻,在劉青燕旁邊的椅子坐下,“青燕,我收通房只是權(quán)宜之計,并不會碰……” 話還沒說完,劉青燕猛地抬起頭:“你要收便收,關(guān)我何事?” 裴鈺安臉色微僵。 “不過今日你來的正好,你給我三千兩銀子。”劉青燕口氣不好地道。 沒等裴鈺安出聲,奶娘陳氏先道:“姑娘你要這么多銀子做什么?” 劉青燕臉帶譏諷地看著裴鈺安:“自然是為了給他這種給人墮胎的無恥之徒贖罪……” 裴鈺安聞言脖上青筋直跳,“劉青燕,閉嘴,”說完他閉了閉眼,克制住心中怒火,“我說過很多次,你的孩子不是我……” “記得把銀子給我,你可以滾了。”劉青燕低下頭,重新擦拭起那把長刀來。 裴鈺安看了她幾眼,突然覺得她和記憶中真成了兩種模樣,他起身離開。 陳氏不由追了裴鈺安幾步,等裴鈺安離開,她扭過身苦口婆心地道:“姑娘,你總這樣下去,世子就算喜歡你,早晚有天愛意也會耗盡的。” 現(xiàn)在征兆就很明顯了,以往世子隔三差五便來留燕居一趟,如今一月就一兩回。 如果沒事,一兩回都不來了。 且若是以前,就算夫人以死相逼,世子爺也不可能收通房的,畢竟以死相逼只是手段,夫人不可能真的去死,世子還有各種辦法解決問題,而這次他明顯選了個省力的。 銀白刀刃映出劉青燕削瘦的臉,“這樣卑鄙無恥的人,我巴不得他離我遠點?!?/br> 陳氏急道:“姑娘,那件事也不一定是世子……” 這句話戳到劉青燕的通腳,她冷聲道:“雨凝臨死之前說,就是他逼她下藥,害了我和師兄的孩子的!” 陳氏一驚,見門窗都緊閉,才松了口氣:“姑娘,你小聲點。” 劉青燕深吸口氣,拿起長刀,扭頭出了臥室,陳氏苦嘆一聲,急忙追出去。 這兩年姑娘的性格真的是大變。 裴鈺安回了德安齋,剛進院子便發(fā)現(xiàn)隱有不同,側(cè)面的西廂門口立了個淡青色的倩影,他皺了下眉,大步流星地進了正屋。 屋檐下的云酈聽到腳步聲,轉(zhuǎn)身看去,便只瞧見一抹毫無停頓的緋紅色衣角。 她握了握手,本還有些猶豫的心思此刻徹底落定。 德安齋的管事嬤嬤姓謝,瞧見世子回來了,趕緊對著云酈道:“云酈姑娘,我先走了,若是需要什么告訴我便是,我等會兒便讓人給你打水沐浴,你現(xiàn)在好好休息休息?!?/br> 云酈雙頰飛過一抹嫣紅,低聲道:“多謝嬤嬤。” 謝嬤嬤看了云酈幾眼,這才轉(zhuǎn)身去了正屋,然后等著裴鈺安吩咐,只是見世子爺練完字用完膳后又繼續(xù)看書,沒有一點要去西廂的趨勢,謝嬤嬤思忖了下,出聲提醒道:“世子,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該去云酈姑娘哪兒歇息了。” 裴鈺安拿著易經(jīng)的手微頓,他濃密的睫毛向上,漆黑的眼凝在謝嬤嬤身上。 謝嬤嬤雙膝發(fā)軟,擠出笑道:“夫人讓奴婢提醒世子的?!?/br> 裴鈺安目光落在謝嬤嬤身上良久,他合上易經(jīng),起身往外走去。 謝嬤嬤遠遠跟在裴鈺安背后,見他出了正堂是往西廂走去,整顆心高高提起,及至他推開西廂門,那顆心終于塵埃落定,連忙念了句阿彌陀福。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云酈在燭光下拿著小繃?yán)C花,聽見推門聲響起,她猛地站了起來。 她有些拘謹(jǐn)?shù)氐溃骸笆雷?。?/br> 裴鈺安看了她一眼,合上門在幾桌旁的太師椅前坐下,輕闔眼眸, 云酈咬了咬唇,放下小繃,倒了盞酸梅湯放到裴鈺安身邊的桌旁。 或許是聽到動靜聲,裴鈺安略微偏過頭,酸梅湯色澤烏暗,仿若深埋泥下的灰玉,但那一截白皙比玉的手搭在其上,那指若削蔥,指甲飽滿圓潤,綿軟柔嫩。 烏與白的映襯,仿佛芍藥遇花露,海棠碰春風(fēng),賞心悅目,心曠神怡,不在乎是。 那煩躁的心情略好了點,盡管,就是一點點。 云酈緩緩地挪開手:“夜色深了,奴婢便不上茶了,世子嘗嘗這酸梅湯?!?/br> 裴鈺安嗯了聲,但始終沒有端起那杯酸梅湯。 云酈看了看他,然后輕手輕腳打開黃木雕百戲圖衣柜取了床薄衾,放到靠窗的貴妃榻上。 裴鈺安聽到動靜,朝著榻邊看去。 像是解釋,云酈垂眸恭敬地說道:“奴婢今夜睡榻?!?/br> 指尖在矮幾上輕敲,裴鈺安嗓音淡淡地道:“不必了,你睡床?!?/br> 聞言,云酈渾身一顫,像是小兔受驚般,那雙水潤杏眸不可抑地瞪大,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或許是自己也察覺到有些失控,她連忙抱緊薄衾,低聲說:“奴婢睡榻就成,睡榻就成。” 顯而易見的生出了恐慌。 裴鈺安捏了捏眉頭,忽然覺得這小丫頭也沒母親說得那般得體穩(wěn)當(dāng),不過與此同時,他倒是略微送緩了些。 “我過會便走。” 話剛落下,他便察覺小丫頭偷舒了口氣,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