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我給你做點吃的?!彼穆曇羯硢〉脜柡?。 寧馨自然而然地作出指示:“我要蝦仁粥,不加蔥不加蒜更不要香菜,不要太咸,水不要加太多,不要煲太爛,蝦仁嫩一點……” “好?!?/br> “我還沒說完?!?/br> “還有什么?” 她擰著眉仔細想了想,發(fā)現(xiàn)還真沒有了。 他露出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個微笑,轉(zhuǎn)身走了。 沒多久,帶著一份蝦仁粥回來了。 寧馨吃了兩口,評價道:“哪買的,挺好吃的?!?/br> “我做的。” 她愣了愣,又吃了一口,含含糊糊說道:“可惜了……陸洲,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過段時間吧,你先養(yǎng)養(yǎng)身子?!?/br> “我想今晚回去,可以嗎?月半在家,它會孤單?!痹掳胧撬I(lǐng)養(yǎng)的貓,因為胖所以叫月半。 “周姨會照顧它。” 寧馨直接掀了被子起身,“算了,和你說不通,我走了?!?/br> 男人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抓著她的肩膀,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語氣充滿了憤怒:“寧馨!你不能走!生病了就該好好遵醫(yī)囑!你還要任性到什么時候!” 她平靜地說:“直到最后吧?!?/br> “你……” “嗯,我知道了,兩個月前就檢查出來了?!?/br> 如果不是還存有一絲理智,他或許會直接掐死她,男人把牙齒咬得很緊,“你為什么不早說?” “都一樣,我走了?!?/br> “站住!” “陸洲,我不想和你吵?!彼蝗恍断铝送媸啦还У哪?,神情間盡是疲倦,“我也不想為了所謂的百分之十百分之五,讓最后的日子就這么過下去。我討厭醫(yī)院,討厭這里的氣息,我在這里送走了我的外祖父外祖母,還有我的爸爸,我不想就這么送走自己。” 陸洲臉色大變,厲聲喝罵:“你胡說什么!什么送走不送走!好好遵醫(yī)囑!”他姿態(tài)強硬地把她抱到了病床上,拉起被子把她裹得緊緊的,不讓她離開。 他想做某件事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他說她不能走,果然就一直盯著她,抓著她的手腕沒放開。 寧馨是真的怕了這個倔驢,她怕自己的手腕會斷掉,也怕他會猝死,他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疲憊了,胡子拉碴,眼睛通紅,十分狼狽。她第一次看到這么狼狽的陸洲。 她只好承諾:“你放手,我不走。” 他依舊盯著她。 “我說到做到?!?/br> 他才放開了她的手腕。 寧馨鬧不過他,只好留下來接受治療。 他的工作也忙,卻幾乎把辦公室搬到了病房,寧馨不想讓他分心,很多時候都是靜靜地坐著看書,醫(yī)生來了,就乖乖地打針吃藥輸液配合抽血。 陸洲幾乎以為時間就會這么過去。 那天夜里,一陣突然的劇痛襲來,本就嬌氣受不得委屈的寧馨尖叫了一聲,陸洲從備用床上驚醒,看到她在地上呻吟,立刻按下了電鈴。 “寧馨!寧馨!怎么了?” “我痛,陸洲,我痛?!?/br>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些畫面。 他的妻子很奇怪。 練習(xí)芭蕾舞,需要拉韌帶踮腳尖,把渾身的重量都壓在一個點上,那么高難度的動作都可以堅持下來,生活中一遇到什么小挫折,傷到手指了,磕到膝蓋了,或是手上起泡了,都要淚眼汪汪的十分可憐。 她十分痛苦,額頭冷汗淋漓,渾身直哆嗦,他只能緊緊抱著她,對她說一些奇怪的冷笑話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寧馨,聽說咬人會讓自己舒服,所以瘋狗咬人,你要不要咬我?” “你才是瘋狗!”她否認(rèn)自己是瘋狗,卻也在他手腕上咬了一處痕跡,看到他隱忍的樣子,似乎覺得不那么痛了。 醫(yī)生匆忙趕來,給她打了止痛劑和鎮(zhèn)靜劑,下半夜她才漸漸入睡了。 她的手術(shù)和化療要開始了,刻不容緩。 第一次手術(shù),他站在手術(shù)室外邊等了四個小時,四小時以后才結(jié)束。 “情況不樂觀?!?/br> 接下來是漫長的化療,直到第一輪化療結(jié)束,已經(jīng)過了冬天,春天又回來了。 她的頭發(fā)漸漸地掉了,變得稀疏。 幾個月前,她還擁有令人艷羨的容顏,轉(zhuǎn)瞬間如同零落枝頭的玫瑰,一點點地枯萎。 “陸洲,我想回家了,你看我,現(xiàn)在變得多丑。”她薅了薅頭,手上又是一把頭發(fā)。 陸洲放下電腦,靜靜地看著她,看到了她眼中寧靜的哀傷。 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動,于是立刻走到了她面前,捧起她的臉,親吻她干燥的唇。 “不,別這樣!”她感受到了他的情欲,但是她不想用這副殘破的軀體面對他。 “我想要,寧馨,你是我的妻子,這是你的義務(wù)?!?/br> “別!”她已經(jīng)無力吐槽狗男人的“義務(wù)論”了,這垃圾男人就和義務(wù)過一輩子去吧。 男人不顧她的反對,扯開她的衣物,親吻她干瘦的軀體,在骨骼隆起的身體上留下一串串綿長濕熱的吻,那是她自己在清理身體的時候都不愿意看到的軀體。 “不行!” 男人凝視著她的眼睛,她看到了這雙布滿血絲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寧馨,你是我的妻子?!?/br> 他將自己緩緩?fù)迫肓怂捏w內(nèi),動作卻十分小心,像是害怕驚擾到了什么。 這不是一場快樂的性愛。他們之間的性愛,有征服與被征服的,有肆無忌憚鞭撻的,有溫柔似水的,有熱情似火的,有冷若冰霜的,唯獨沒有過這樣的絕望與痛苦。 他吻著她的唇,低聲呢喃:“寧馨,哪怕是只有一點點機會,你好好抓住好嗎?以后的事,無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好好談?!?/br> 她想答應(yīng)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她怕痛,除了摯愛的芭蕾,一點皮rou之苦都受不了,她無法承諾在那種痛苦與折磨之中,自己會不會失約。寧馨不是一個輕易失約的人,這點兩個人頗有相通之處。 第二次手術(shù)之后,她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在醫(yī)院待下去了。里邊消毒水的氣味,隨處彌漫著的死亡而壓抑的氣息,空白的天花板,親屬絕望的哀嚎……隨隨便便都能讓她崩潰。 陸洲沉默了很久,終于允許她回家了。 每天寫寫畫畫,看看書擼擼貓,身體上的痛苦似乎可以減輕不少。陸洲也把辦公室搬回了家中,隨時適應(yīng)她的需要。 那天晚上,陸洲把她推進房間里,抱上床安頓好,剛要離開,她把他叫住了,干燥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么,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蒼白瘦削的臉上只是微微一笑,跟他說晚安。 第二天是個難得晴朗的好天氣,陸洲打算帶她出門逛逛。房間里靜悄悄的,他以為她還沒起床,推門而入,就看見她坐在輪椅上,正面對著窗戶,背脊挺得很直,安安靜靜地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半一反常態(tài),沒有蹦蹦跳跳,而是沉默地趴在她腳底下,爪子放在她的腳上。 “今天是個好天氣,我?guī)愠鋈プ咦摺!?/br>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對他露出蒼白而開心的笑臉。 他的腳步頓了頓,繼續(xù)若無其事前行。 “天還冷,怎么不帶上毯子?” 他把毛毯蓋在了她腿上,像往常一樣吻了吻她的臉頰。 今天她化了妝,頭上戴著假發(fā),把頭發(fā)盤得整整齊齊的,眉毛描得很美麗,臉頰仿佛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紅潤,身上換上了一襲華美的旗袍,精致得一塌糊涂。 眼睛安詳?shù)亻]著,她像是睡著了。 月半抓了抓他的褲腳,發(fā)出了細微的喵嗚聲,聲音凄厲而哀傷,被他拎起來放到一邊,無精打采地舔了舔爪子,胖乎乎的腦袋拉聳著。 他看到了小茶幾上的紙張,被沉沉的鋼筆壓著,風(fēng)從窗的縫隙溜進來,掀起紙張頁角。 一份遺囑,她名下百分之七點一的股份全讓渡給他。她走后不要大辦喪事,不發(fā)布訃告,讓她安安靜靜地離開。骨灰安葬在父親的墓旁邊,閑雜人等不要靠近,一群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哭哭啼啼,她嫌吵,同時也不想讓睡在旁邊的老頭太得意。 寧父愛熱鬧,她偏不讓他得逞。寧馨是個小氣且任性的人,她存在一點小小的心思,想在去見那人的時候,小小地報復(fù)他的失約。 他說過要看她幸??鞓芬簧瑹o論多少歲,都要把她寵成老公主,沒想到那么早就散場了。 還有,希望陸洲能照顧好紀(jì)小姐,偶爾去看看她,別讓她太過悲傷。紀(jì)小姐一生經(jīng)歷過太多悲歡離合,到了晚年也沒剩什么親朋好友,雖然性情闊達灑脫,自由不羈,然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總歸是一件打擊極大的事。 一份離婚協(xié)議,她在一側(cè)簽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败啊弊钟行?fù)雜,她寫得似乎有些費力,筆畫不成樣子,最后干脆放棄了,直接連成一筆結(jié)束,像是一鼓作氣,再而衰,叁而竭,終于放棄了這場漫長的長跑。 而另一側(cè),他的簽名早已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在那里多年,不曾見光,他以為她不會發(fā)現(xiàn)這份協(xié)議。 蒼白的紙面上,夫妻二人的名字,分庭抗禮,中間是一大片空白,隔著山海遙遙相望,像是在做無聲的告別。 就這一紙書信,便可以為兩人糾糾纏纏的二十年畫上句號。 他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又看了看她祥和寧靜的側(cè)臉,突然笑了起來,把手里的紙張撕碎了,隨意丟在地上。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永遠都是這樣,你憑什么安排我的人生?寧馨,你休想。” —————— 唔,似乎就這樣完結(jié)了也不錯?重生……emmm……人生其實沒有重來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兩個悶sao談戀愛就是這樣咯。 畢竟報社之作,留白也好。 我發(fā)現(xiàn)我也有寫短篇的潛質(zhì)?!舅妓?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