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功虧一簣
細水鎮(zhèn),一個臨時打造的簡陋破屋之中。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上身打著赤膊,盤腿而坐,精壯的肌rou,菱角分明的線條,比尋常人大腿還要粗的胳膊,哪怕是世上最出色的健美運動員看到也要黯然失色。 大漢呼吸沉重,皮膚表面,隱隱有若隱若現(xiàn)的光芒流動而出。 如果仔細看,會發(fā)現(xiàn)大漢坐著的地方,有一層早已干枯的血跡,卻還在不斷滲透鮮血。 顯然,他受了重傷。 嘎吱! 房屋的門,突然毫無征兆地被人推開。 魁梧漢子睜開眼睛,反應(yīng)極快的俯下身子,一只手掌輕觸地面,另一只手成爪,放置下顎前,顯然已做好了防御和攻擊的準(zhǔn)備。 一名穿著青衫,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緩緩步入洞內(nèi)。 他看了眼如驚弓之鳥的魁梧大漢,戲謔笑道:“堂堂百獸之王,七境修為大妖,居然落得這個下場,真是可悲,可悲?!?/br> 如實平時有人敢這樣挑釁自己,白虎早就惱羞成怒地撲了上去將其撕成碎片,但現(xiàn)在今時不同往日,自從被那八尾妖狐打成重傷后,體內(nèi)的妖氣一直絮亂不堪,嚴重影響了rou體的恢復(fù),以至于尋緣大會都到了,他還沒辦法走出這個洞府。 “你是誰?”白虎甕聲甕氣地說道,一對兇狠虎眼,卻是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這訴不速之客。 青衫男子笑道:“我叫李庚?!?/br> “不認識?!卑谆u了搖頭。 自稱李庚的青衫男子笑道:“我只是一個無名小輩,你不認識也正常?!?/br>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白虎凝神戒備之時,已經(jīng)大概看出,對方的修為最多6境,甚至可能6境都不到……這讓他松了口氣。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自己就算受了傷,也絕對不是一只沒爪牙的小貓兒。 “我可以讓你的傷勢,在尋緣大會結(jié)束之前恢復(fù)?!崩罡鋈婚_口道,“但前提是,你順便幫我殺一個人?!?/br> 白虎愣了愣,隨即獰笑道:“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我不是東西,我是一名畫符師?!崩罡Φ溃耙幻麉柡Φ漠嫹麕??!?/br> 話音落下,青衫男子隨手抽出一張泛黃的符紙,抬起小拇指尖銳指甲,割破食指,以極快的速度,在符紙上舞動起來。 畫好后,他將符紙朝白虎扔了過去。 白虎接過符紙,只看了一眼,頓時瞳孔一縮。 黃色字體的符箓。 且,字跡之中,隱隱透露著一股深沉的紫色。 “距離紫色品質(zhì),似乎也不太遠了……”白虎愕然看向這個興許還不到40歲的男子,問道,“你難道就是那丁不圖?” 青衫男子臉一沉,道:“不要把我和那個非正統(tǒng)的畫符野師相提并論,最多八年,如果不出意外,我就能畫出紫色品階符箓,而那個廢物畫符師,再給他八十年,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br> 白虎咧嘴一笑,道:“傳聞丁不圖不止畫符技藝高超,布陣和煉丹更是一絕,你這么說他,難道和他是仇人?” “這你不需要管這么多了。”李庚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耐,“怎么樣,要不要做這筆交易?我可以讓你在兩天內(nèi),恢復(fù)傷勢,但條件是……你順便幫我殺一個人?!?/br> “你要殺的人很厲害?”白虎道。 “就是個普通的小家伙?!崩罡?。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動手?”白虎不解。 李庚背負雙手,臉上露出一抹倨傲之色,緩緩道:“因為他還不配。” 白虎哈哈大笑:“好一句不配!好,我答應(yīng)你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殺我要殺的人?!?/br> 李庚笑道:“是那名少女?可以,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兩個一起殺了?!?/br> 白虎笑容收斂,冷笑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br> 李庚沒再搭腔,而是走到白虎身后,拿出一支造型奇特的、有兩根手指那么長的毛筆,沉聲道:“盤坐寧心,松靜自然,唇齒輕合,手須握固,眼須平視,收聚神光,達于天心,進入泥丸,降至氣xue?!?/br> 白虎立刻會意,重新坐直身體,一動不動,如入定老僧。 只見那青衫男子,腳踏步罡,嘴里念念有詞,手持筆,凌空虛晃,另一只手還未愈合的傷口,鮮血滴落在白虎結(jié)實的后背。 “天園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筆,萬鬼伏藏,李家祖師——李元基赦令!” 當(dāng)李庚的毛筆,在白虎滴滿鮮血的脊背上畫動時,一股西邊極陰風(fēng),驟然而至! 小破屋內(nèi),陰氣陣陣,鬼哭狼嚎。 而這時候,一個長相和丁不圖有七八分像的枯瘦老人,背負雙手,緩緩路過。 “咦?” 老人忽然察覺到了什么,扭過頭,朝那小破屋看了一眼。 作為幾十年前,陰陽界最偉大的畫符師之一,他自然能感覺到,小屋內(nèi)是有人在請陰符。 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語帶一絲不屑笑道:“不過爾爾?!?/br> 然后,踱步遠去…… * 另一處小屋內(nèi)。 少女看著門外不速之客,微微錯愕后,很快恢復(fù)清冷之色,說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抬起手臂,上面筋脈之中,紅色的小點分外顯眼。 “原來如此?!崩祖虄狐c了點頭,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guī)煾附裢頃惺鲁鋈???/br> 我又抬起另一只手,上面抓著一張已經(jīng)變黑了大半的符箓。 “這個叫竊聽符,只要將畫符者的鮮血,沾染到目標(biāo)者身上,三天內(nèi),目標(biāo)者所說的話,一字不漏,都會被畫符人聽到。”我淡淡地說道。 雷嫣兒點了點頭,微笑道:“畫符師這些三教九流之輩,倒也并非一無是處……遙想當(dāng)年,我上清派,有一脈系叫煉丹閣,那位煉丹閣長老不但精通煉丹布陣之術(shù),同時還擅長畫符,被譽為陰陽界第一鬼才……只可惜,這位鬼才最終因作惡多端,干盡壞事,最后被宗主一劍斬斷一臂,驅(qū)逐宗內(nèi),帶著一家老小,逃到某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至于宗內(nèi)的煉丹閣,自然也因此廢除了?!?/br> 聽到這話我心頭一顫,道:“你……你為什么跟我說這個?” 雷嫣兒冷笑道:“你說呢?” 我腦袋一片空白。 只因為……從我記事起,丁不圖的一條胳膊,就是空蕩蕩的。 我曾問他這只手怎么沒了? 他當(dāng)時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我,年輕不懂事,去賭場輸了錢,被債主砍的。 可現(xiàn)在看來,這分明就是謊話…… 丁不圖,那個不稱職的父親,曾經(jīng)居然是一位宗門的長老? 是讓凡人高高仰視的謫仙人?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臉色陰晴不定。 沒有驕傲,沒有自豪,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怎么,很意外嗎?” 雷嫣兒譏笑道,“說實話,我剛看到你的時候,也很意外,就他曾經(jīng)犯下的滔天罪孽,后代居然能活到現(xiàn)在,也是不可思議……按理說,這種人一身背負的孽障因果,難以想象,不該早就全家死光光嗎?” “住嘴!” 我怒吼道。 她說我無所謂,但牽連到全家,就等于是帶上了jiejie和母親,如何能讓我不生出恨意? “心里不舒服了?不高興了?可這就是事實。”雷嫣兒一邊,一邊站起身,眼中滿是譏諷之色,“當(dāng)年宗主網(wǎng)開一面,加上你jiejie丁玲跪下求情,這才饒了那狗賊和你們?nèi)?,但我可沒她老人家這般菩薩心腸,就這種惡賊生下的后代,一個也不能放過!” 我抬起頭,凝視著雷嫣兒,冷冷道:“你不是雷嫣兒!” 雷嫣兒笑道:“不錯,倒是有幾分眼力勁,無愧于那個老狐貍的種?!?/br> 話音落下,雷嫣兒白皙的臉蛋,開始如餅干一般,出現(xiàn)裂縫,接著一點點碎裂開來。 她整個人,一下子抬高了有十幾公分,豐腴的身材就像xiele氣的皮球,變得枯瘦。 當(dāng)整張臉全部脫落后,一個陰冷,刻薄的面容,展露而出。 正是之前那背劍婦女。 我臉色陰沉地看著她,身體卻是微微顫栗起來。 原來,一切都被她看穿了。 她看出了我有殺心,看出了我會來報復(fù)……甚至,連我在雷嫣兒身上種下符水,可能也早被盡收眼底。 差距,太大了…… 背劍婦女此刻身上并沒有劍。 但即便是這樣的她,也絕不是我能對付的。 坐以待斃? 逃? 不,這些都不是我來這里的目的! 于是,我一咬牙,拿出了一張符箓,正要催動,一只滿是老繭的手,忽然抵在了我的額頭上。 啪嗒! 輕輕一彈,我感覺腦袋就像被子彈打中了似的,悶哼一聲,倒飛而出,遠遠摔飛了出去。 只是不待我緩口氣,就看到那高大的婦人,一個閃步落在我面前,彎下腰,一只手成爪,猛地扣在了我的天靈蓋上! 我終于可以換氣了。 只是,這一口換氣,卻變成了慘叫…… 熱,無比的熱! 在被對方用手扣住天靈蓋后,我就像被扔進了焚燒爐,一股滔天熱浪,席卷而來,讓我有一種幾乎被融化骨rou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太過痛苦還是什么原因,我產(chǎn)生了幻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體內(nèi)…… 我“看”到一條蜿蜒曲折,如小河一般的脈絡(luò),上滿閃爍著淡藍色的光華,卻被一團洶涌的火焰,給瞬間填滿。 火焰毫不留情,以燎原之勢,把那脈絡(luò)從頭到尾,盡數(shù)點燃。 每燒掉一寸,我的痛苦便增加一份,甚至隱約能聽到有人嘆了口氣。 最后,直到所有的脈絡(luò),都被燒了個干干凈凈…… 那個地方,變成了一攤焦糊的死坑,凹陷下去,狼藉一片,凄慘無比。 婦女終于把手從我額頭拿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臉嘲諷笑道:“因為這塊福地的規(guī)矩,暫時我還不能殺人……不過,廢了你的靈脈,讓你終生沒辦法修煉法術(shù),一輩子只能做一個低賤的凡人,這也算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懲罰了?!?/br> “當(dāng)然,你先別忙著高興,等尋緣大會過了,你的命……我還是要來取的。” “你聽好了,本座叫馬鈺,乃是上清派軒轅閣長老,你若是心有不甘,大可以隨時來找本座報仇?!?/br> 馬鈺說完這話,隨即轉(zhuǎn)身食指一點。 那昏迷的少年,立刻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先是一臉茫然,再看到我后嚇了一跳,道:“師……師父,發(fā)生了什么事?” “廢物東西?!?/br> 馬鈺罵了一聲,帶頭離去。 那少年不明所以,也連忙跟在她屁股后面離開。 此時,天大地大,只剩下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皮膚的灼燒感,早已消失。 但心中的痛,卻是這輩子都無法抹去…… 我索性就這么躺著,四肢張開,哪怕這時候有一輛卡車出現(xiàn),把我碾死,我也是懶得起身了…… 心如死灰,莫過于此…… 就這么躺了一會兒,卡車沒有來,倒是走來了一個身穿破舊黑布衣的老人。 “躺在地上很涼快嗎?起來!” 老人用毋庸置疑地語氣說道。 我木然地睜開眼睛,借著月光,看到了那人的臉。 然后,既是震驚,更是震怒! “丁不圖,你他媽還知道回來!???” 我不顧全身疼痛,瘋了一般從地上爬起來,沖到那老人面前,揪住他的衣領(lǐng),怒聲吼道:“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干脆死在外面?” 這些天所有的委屈,屈辱,痛苦,一下子傾瀉而出,猶如狂風(fēng)暴雨…… 有憤怒,還有眼淚…… 老人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望著面前那位跟自己興師問罪的年輕人,輕輕嘆了口氣。 沒有預(yù)料中的毒打或者勃然大怒,這讓我意外之時,卻更加失落,苦笑一聲,道:“丁不圖,你兒子被人欺負成狗了,你是不是還會跟以前一樣,坐視不理?” 這話說完,我僅存的氣力一下子消失,腦袋一黑,暈了過去。 老人抱著昏迷的我,眼中滿是心疼,喃喃道:“放心吧,二叔來了,以后誰再敢欺負我侄子侄女,看老子不削死他!”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其實啊,你爹比我護犢子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