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躲在床角，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tuán)，卻揚(yáng)起頭，眼睛望向大字躺在床中央的丈夫，目光中充滿崇敬與深深的畏懼。

    房間是柳珂為少女養(yǎng)病特意準(zhǔn)備的，門外架起溫藥用的火爐與懂得看火的丫鬟。柳府請來的醫(yī)師都是極好的，少女在袞州積累的傷病得到醫(yī)治，逐漸好轉(zhuǎn)，臉上開始有了人色，只是天天頓頓地喝補(bǔ)藥，她身上沾滿藥氣，讓錢一反感不已：“真是又臟又臭的婆娘，我居然要管她叫內(nèi)人，像柳珂那個美人jiejie，睡起來才叫舒坦?！?/br>
    錢一拼命回憶著柳府的道路分布，柳府地大侍衛(wèi)多，加上門外有幾個丫鬟日夜不休地監(jiān)視，任他刻意記憶出入路線也不能保證自己平安逃跑，在心亂如麻時嗅到少女散發(fā)的藥味，愈發(fā)煩躁，忍不住蹬腿踹了蜷在腳邊的少女一腳，罵道：“臭女人！”如果不是要讓柳珂以為少女是個管用的人質(zhì)，他真想把少女踹到院子里跪著，免得在他面前礙眼。

    少女吃痛，不敢叫出聲，悶悶地把自己往角落擠了擠，眼睛依然牢牢地沾在丈夫身上。

    “……曹家，讓小姐去……”

    “曹家也配……”

    隱約有交談聲傳進(jìn)屋中，是柳珂派來監(jiān)視他的丫鬟，她們崇拜柳珂，平時自覺不自覺地模仿柳珂淡定模樣，自以為比其他丫鬟高出一頭，甚少見這種激烈語氣，錢一心里一動，下床穿鞋，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縫隙上偷聽。

    “……曹家那個老頭，非說小姐和一伙江湖匪類有關(guān)聯(lián)系，要小姐交出兇手。”

    “剛才我過來時，看見夫人身邊的冰梅將清語jiejie叫去審問，也太小題大作了吧?！?/br>
    “不止清語，小姐房中的丫鬟和府中大半侍衛(wèi)全在前面呢。你別小看曹家，曹公公就是曹家人，當(dāng)年幾次救過皇上的命，是皇上身邊第一得意人，曹家家主也是覲見過圣顏的，他帶著族人登門吵鬧，相爺不能不當(dāng)回事?！?/br>
    有棘手人物找柳珂麻煩？錢一心間一喜，嘴角剛掛上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小姐或許是給人陷害了，我聽小玉說曹家讓小姐交出這個錢一?！?/br>
    “也是，我早覺得錢一來路不正，鬼鬼祟祟的，小姐好心給救他妻子，可小姐問他什么，他都推三阻四不肯回答?！?/br>
    錢一登時一身冷汗：“是沖著我來的？！”

    “不行，我得逃！馬上逃！”雖然不知道什么草家花家的，但是連柳珂都惹不起的人物，他哪里對付得了！

    錢一眼珠亂轉(zhuǎn)，急切尋思退路，忽然盯著窗戶定住了：“剛才說丫鬟和府中侍衛(wèi)大半聚集在前廳？我也許能跳窗逃掉？反正除了柳珂身邊的娘皮子，其他人也不曉得她要關(guān)牢我?！?/br>
    悄悄推開窗戶，果然目光所及不見第二個人。

    錢一麻利地將房間里幾個銀杯子捏扁藏在懷里充作盤纏，要爬窗戶逃跑。少女小聲叫道：“相公？”

    錢一一腳蹬在窗框上，回頭狠狠朝少女一瞪，少女嚇得不敢言語，委屈地看著丈夫跳窗離去。

    “相公不會不要我的，雖然他總是打我，叫別人睡我，但是他可疼我了，還會給我找大夫治病呢。”少女對著空蕩蕩的窗戶邊哭邊想。

    路上的侍衛(wèi)丫鬟果然比平日少了許多，更沒有柳珂的人在里面，錢一逃出柳珂丫鬟的監(jiān)視，大搖大擺地朝角門走去，偶爾遇見他的奴婢竟沒有起疑的。

    通往府外的角門是供給下人出入的，即使是柳府，也只開了扇一人寬的小門，刷著素淡的清漆。這天，角門外偏偏站著兩位身份極高的貴人。

    “一個世子，親自在角門外等候丫鬟通風(fēng)報信，虧你做得出來。我可不管你了，我丟不起這個臉。”說話的少年紫色錦衣，尊貴非凡，他一勒韁繩，調(diào)馬準(zhǔn)備離開。

    魏希列身子一歪，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上，惡聲惡氣道：“丟臉？能有我在公主府挨她巴掌時丟臉嗎??？我知道柳大才女看不起我，吊著我，但把叫我過去私會，又罵我非禮也太玩人了吧！我就求個機(jī)會堵住她，將這巴掌還回去！”

    魏希列正向三皇子倒苦水，門栓響動，門扇猛然敞開，有人要出來。魏希列大喜，隨后失望地發(fā)現(xiàn)是個男人，不是那賄賂好的丫鬟。

    “你是誰？”

    錢一一直走到出府，終于有人質(zhì)問他這個問題，不急不慢地把事先準(zhǔn)備的答話講出：“我乃小姐請來的教書先生，出府為賤內(nèi)買些果子吃?！?/br>
    “走吧走吧?！蔽合Ａ胁荒蜔┑?fù)]揮手，繼續(xù)等丫鬟報信。

    “慢來?！比首訁s轉(zhuǎn)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錢一，笑道：“柳府怎會讓先生從角門進(jìn)出，你究竟是誰？聽你推門的動作甚是急切，又滿嘴謊話，怕是打算逃出柳府。”

    魏希列登時紅了眼睛，一腳踹在錢一腿窩，將他打翻：“小雜碎也騙我，柳府是個人就騙我玩！”

    “原來什么人從哪個門進(jìn)出都是定好的?！卞X一這才知道自己的借口有大破綻，他抱頭躲避魏希列的毆打，狡辯道：“我確實是柳珂小姐請來的先生，只不過她要我偷偷去辦點(diǎn)事，我才從角門出去?！?/br>
    “你是純陵鄉(xiāng)君的親信？”三皇子饒有興趣道，魏希列停下?lián)]舞的拳頭，氣喘吁吁道：“柳七派你出去做事？”

    錢一琢磨純陵鄉(xiāng)君、柳七都是指柳珂，應(yīng)聲道：“對，我主人是柳七小姐?！?/br>
    三皇子一鞭子抽在錢一身上：“既然鄉(xiāng)君令你做事，想來對你很是信任。滾回去，把你主人帶來見我們。”

    “這……”錢一剛表現(xiàn)出猶豫，魏希列奪過三皇子的馬鞭，劈頭蓋臉把錢一打回門內(nèi)：“快去，把她給老子騙出來！”

    錢一逃進(jìn)府內(nèi)，恨恨地啐口血唾沫：“呸，兩個大男人，要和女人見面能做什么？騙jian女人還敢這么囂張，在京城當(dāng)少爺就是威風(fēng)，可惜我長得像爹，一看就是他親生的，不是啥將軍王爺?shù)乃缴?。或者，我真就?dāng)柳珂手下？找個金靠山也好?！?/br>
    “不行，柳珂自己還有麻煩在，我先出這柳府再說?！?/br>
    錢一順圍墻前行，門總是開在墻上，他指望能找到其他出府的通道。

    柳府不是袞州的土屋小院可比，花園假山池塘小亭，小徑交錯，移步易景，錢一很快不知身在何處，遇見下人也不敢問路，正急得抹汗時，瞥見兩個妙齡女子在花架間躲躲藏藏地行走，其中一個嬌嫩秀致，白裘綠裙，美如天仙。他心中大喜：“是柳珂的漂亮jiejie，柳璇！”

    丫鬟繡杏輕聲勸道：“小姐，咱們趁著沒有人發(fā)現(xiàn)，快回去吧！萬一被老爺發(fā)現(xiàn)，禁足的日子又要延長了?！?/br>
    柳璇移開橫在面前的花枝，笑盈盈道：“不，難得柳珂有被人找上門告狀的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回來爹爹罰我，我也開心。哼，不就是把柳珂擠下馬車嘛，居然罰我閉門思過。”

    “唉，柳璇小姐的夫婿就在角門呢，想不到老爺給小姐選的夫婿是個老大爺?！?/br>
    柳璇正開心著，聽見有人大呼小叫道。她柳眉一皺：“誰，出來？”

    一個陌生男子從梅樹后轉(zhuǎn)出來，連連擺手：“啊，小姐你在這！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說！”

    繡杏啐道：“你別裝樣子，是想挨板子嗎？把話講清楚！”

    男子哭喪著臉：“小人不能說，老爺要瞞著小姐呢！”

    柳璇早到婚齡，家中一直未為她選好夫君，柳璇很是聽見一些譏諷，婚事難免成為心頭一根刺。她聽見男子說爹爹為她選個老男人，還要下人瞞著她，心里又驚又痛，嬌叱道：“我聽見啦！哪家的老男人，哪個角門？”

    “小姐，您不好見外客，我們回去問問夫人吧？”繡杏警覺道。

    柳璇甩開繡杏：“傻子，快帶路??！”

    錢一估摸一下方位：“在西北的角門那?！?/br>
    柳璇拎起裙角，往角門跑去，錢一急道：“小姐，躲著點(diǎn)，不能叫人看見！”

    角門邊這時有個護(hù)衛(wèi)守著，錢一拉住柳璇：“你等下！”他悄悄跑進(jìn)旁邊樹叢里，使勁搖晃樹枝，將護(hù)衛(wèi)引開，再返回柳璇身邊：“小姐，可以了?！?/br>
    柳璇快步走到角門前，伸手移開門栓，才要推門一見“夫婿”，腦后一痛，昏迷倒地。

    “你……”繡杏還不及大叫，也被錢一一拳砸暈。

    “快幫忙！”錢一一手一個，把主仆兩人丟在魏希列腳前，眼疾手快把門關(guān)閉。

    魏希列抱起女人，捏起下巴一看，差點(diǎn)把人摔出去：“你怎么把柳璇帶來了！”

    錢一哈腰點(diǎn)頭道：“這個更漂亮，更配少爺。”

    魏希列想到自己以前也吃過柳璇的白眼，抬起巴掌，往柳璇臉上重重一扇：“啪！叫你們耍我！”

    三皇子微微皺眉，錢一豎起大拇指：“痛快，好漢子?！?/br>
    三皇子道：“你也打過人了，氣也出了，我們走吧?！?/br>
    錢一張大嘴巴，眼睛往魏希列下身一溜：“啊，這就完了？少爺你是不是不行……”

    魏希列夾緊雙腿，罵道：“你說誰不行呢？她可是……”望著懷中美人，魏希列閉嘴，心道：“也對，我以后難找到機(jī)會親近她，反正正暈著，不知道是誰親她摸她，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卑咽峙镣樕弦簧w，抱起她向街角跑去。

    錢一如法炮制，也抱起繡杏跟在魏希列后面。

    三皇子拍馬趕上，不滿道：“你之前可沒說要對柳璇如何。”

    魏希列喘氣道：“好兄弟，你知我受過多大委屈，這忙你幫不幫？你不是也覺得柳璇漂亮嗎，第一次我讓給你！”

    三皇子怒道：“誰要陪你做這等事！”

    三皇子的侍衛(wèi)正等在街角，看見魏世子抱著女人歸來，納悶不已。魏希列在竊玉偷香上熟得很，指揮道：“斗篷脫下來，將她們藏嚴(yán)實的，放馬背上去銀玉客棧?！?/br>
    銀玉客棧是南平王府的產(chǎn)業(yè)之一，位置相對僻靜，掌柜聽話，魏希列經(jīng)常帶女人去那里顛鸞倒鳳。

    柳璇在昏迷中感覺身上一痛，神志清醒幾分，她迷迷糊糊地想：“好疼好沉，像是有人壓著我?！?/br>
    魏希列一手撐住床板，一手遮住柳璇雙眼，低頭在她肩頭胡亂啃咬。

    柳璇掙扎不動，抽搐著啼哭道：“好痛，放開我！爹爹爺爺救命啊，娘！娘救我，沐扶蒼，你快救我啊……”

    柳璇已經(jīng)再次暈厥。

    正披上外袍，三皇子推門進(jìn)來，冷道：“你打算怎么收尾？”

    魏希列系著腰帶的手一僵，困難地轉(zhuǎn)頭望向床上精裸的女人，才想起柳璇不是他以前玩弄的民女，賠錢或抬回府就能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