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美人相救
樂平公主無疑是美貌的,她不同于柳家?guī)孜槐斫忝玫那逍銒扇?,肌膚也不是時下推崇的雪白色,但是她唇色鮮紅,鼻梁端挺,眉目間生機勃勃,是叫人一望即知的美麗。 她拿明亮如星的眼眸瞧著沐扶蒼,臉上完全不見了笑容。沐扶蒼也用皓如月輝的眼睛望著樂平公主,唇邊勾著恭敬的,完美的弧線。 欣縣主突然閉上了嘴。 “呵,果然是個虛偽無趣的。”沐扶蒼規(guī)矩的樣子使得樂平公主更覺反感,連說話的耐心也失去了,瞇起眼睛,緩緩轉身離去,長長的衣袖裙擺在草地上逶迤出一抹胭脂痕。 樂平公主略走遠些,欣縣主便迫不及待問道:“長安縣主,你以前得罪了樂平公主嗎?她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惡了三皇子不打緊,卻是不敢惡了她?!?/br> 沐扶蒼摸摸耳邊流蘇,先笑了一聲:“公主的發(fā)飾我甚是喜歡?!?/br> 欣縣主又氣又笑:“知道你那做珠寶布料的家世,但現(xiàn)在哪里顧得上什么發(fā)飾裙子,可別說你沒發(fā)現(xiàn)樂平公主討厭你得很,招了她的厭,你就不怕么?” “我且告知你,樂平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僅在太子之下,約莫在皇上心里,青王、三皇子、四皇子都不如她。這才是初次見面,你哪里招惹她了?這卻難以了結了。” “公主不喜歡我,我也沒辦法呀,喏,我想,她不喜我的原因為那邊?!便宸錾n下巴一揚,示意欣縣主看過去。 緋紅的樂平公主正走向一位素衣如蓮,扶著丫鬟的嬌弱少女。 欣縣主一眼看去,就輕輕“啊”了一聲:“柳珂?她居然生氣了?” 柳珂由兩個宮女攙著往前走,裙角有些褶皺,鞋尖污濁,白皙的小臉上帶著因氣惱而漲起的潮紅。 這種嗔怒的樣子出現(xiàn)在從來風儀無缺的柳珂身上,真是叫人吃驚。 沐扶蒼心里有數(shù),仔細觀察柳珂,發(fā)現(xiàn)她手掌通紅,大概是大力拍打留下的痕跡:“她與魏希列起沖突了。魏希列是個糊涂的,他得了機會,必然不會放過柳珂,雖然不至于毀了清白,但免不了受他濁氣侵擾。所謂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就是這般了?!?/br> 沐扶蒼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樂平公主立即知道她的設計走空了,沐扶蒼沒有給她派去的宮女帶進迷魂陣里。 沐扶蒼不在,魏希列和柳珂卻是給她指使進陣的,尤其柳珂是被她的近侍帶進去的,兩人必然會在迷魂陣里碰頭。沒有沐扶蒼引誘魏希列,他的注意力豈不全落在柳珂身上了? 樂平公主想到這里,連忙命令一福帶著宮女侍衛(wèi)趕去接應柳珂,他們趕到時,剛好拉開因為挨了柳珂巴掌而暴怒的魏希列。 柳珂聲音都氣得斷斷續(xù)續(xù):“公主,你叫我過去,就是,就是為了讓那魏世子,羞辱我?” 樂平公主手指纏著發(fā)邊垂下的金鈴兒,認真解釋道:“我才不會害你,我原是想把沐扶蒼騙進迷魂陣,讓魏希列糾纏她,然后你再進去解救沐扶蒼。女人的貞潔猶如性命,你把她從魏希列手里救下,豈不就換上了柳璇欠她的恩情。唉,可惜奴婢不會做事,居然沒有把沐扶蒼帶進去?!?/br> 柳珂聞言,身上一陣哆嗦,在心里怒罵道:“白長了一張聰明臉,我叫你厭煩她,可不是叫你在此時下手!姓沐的賤人,哪里是你元思卿輕輕松松騙得到的,若是如此容易,她早已死在我手里了!晦氣,晦氣,我平白受了那狗東西一陣羞辱,黃純交我做的任務也險些耽誤了!” 樂平公主知道柳珂羞惱,耐著性子安撫片刻,看見柳珂依然沉著臉,她也氣惱起來:“我好心好意助你擺脫累贅,雖然沒有把事情辦妥,你也不該向我生氣。”說完拂袖離去。 樂平公主的生母從一進宮便受到雍帝寵愛,連跨三級封為惠妃,樂平公主滿月時,皇上為她舉辦的宴席之隆重,僅次于太子當年。待樂平公主長到四五歲,皇帝越發(fā)愛她寵她,京城中無人不知其圣眷最甚,不敢稍作杵逆,是以樂平公主生長在勾心斗角的皇宮中,卻無心機詭計,個性也甚是散漫任性,容不得柳珂當真與她慪火。 柳珂倒抽一口冷氣,自覺心里堵得難受,但知道樂平公主的重要性,揉揉臉,把臉色緩和下來,反去追著樂平公主,好聲好氣哄她回心轉意。 樂平公主行事旁若無人,柳珂也是氣頭上,沒過于掩飾,留心此處的沐扶蒼和欣縣主隱隱約約聽見幾個字眼,再看她們動作,猜出幾分事實。 欣縣主納悶道:“我確實是聽說過柳珂持才傲物,與各家小姐關系不佳……你雖沒有得到狀元,但也是皇上夸過的才女,莫非是柳珂嫉恨你,于是三公主故意折騰你給她出氣?可是為何反是柳珂受了委屈?” 沐扶蒼知道柳珂如何受了委屈,并不打算告訴欣縣主,只暗自忍俊不禁:“我原打量樂平公主不是幕后黑手,也是兇獸同黨,但是看她方才言行,堪稱隨心所欲,甚至有些坦蕩,與藏頭露尾狠毒陰私的兇獸全然兩個做派,應該與兇獸全無關系,必然是方才柳珂與樂平公主會面時,背后詆毀我,引得公主信以為真,立即要對我進行報復,反倒折騰了柳珂。” 柳珂和樂平公主一去不回,沐扶蒼身心松懈:“她們一走,可算是把麻煩帶走了?;始易优囊?guī)矩與為人處事果然大大不同,我須向欣縣主多多問詢,為將來做個準備?!?/br> 沐扶蒼先從使她感覺困擾的樂平公主問起:“都說樂平公主是皇上最……啊,好吵?!?/br> 人群突然囂鬧開,紛紛起身快步向花園門口迎去,長公主亦扶著宮女前往恭迎。 “是太子駕臨,我們快去行禮迎接?!毙揽h主拉著沐扶蒼,匆忙道。 沐扶蒼對違背皇帝心意,支持舊制的太子早有興趣,當下小跑起來,想多觀察片刻太子為人,方便制定對策。 在滾滾人潮中,沐扶蒼首先看見前面的王阿雪慢騰騰地向前邁步,走著走著,折身返回,往回退了幾步,又回頭繼續(xù)向太子方向前行,如此反復多次,直到沐扶蒼和欣縣主將她超越。 王阿雪行為實在奇怪,沐扶蒼忍不住一直看她,耳邊聽得欣縣主嘲笑道:“別管她,我們走?!?/br> 太子溫文爾雅,只是與站在他身邊,俊逸非凡的青王相比,顯得過于溫吞,缺少未來一國之君的氣魄,難怪雍帝尚未有明顯暗示,朝廷中已有勢力屬意青王。 但沐扶蒼第一時間,竟忘卻了所有的陰謀陽謀、皇權之爭,只喃喃道:“原來,她想嫁的人,是這個樣子?!?/br> 太子不好靡靡之音,不喜投壺角抵,又因在場女子甚多,不愿做那曲水流觴,詩酒唱酬的風雅事,宮女竟不知如何安排興事行樂。 長公主掩口笑道:“太子哥哥真是,真是叫meimei難辦了?!?/br> 青王見湖中,荷花凋零,團團碧葉浮在波光中尚且有些趣味,遂道:“不如放下小舟,眾人游湖賞景?!?/br> 長公主喜道:“二哥所言甚是,快取我那幾條彩鹢來?!?/br> 長公主府中前些日子,有人送來幾條彩漆金粉裝飾的小船,尚未下水,今日剛好拿出來供人游玩使用。船體不大,除去乘船的宮女,每條可乘兩至五人不等,另有一艘尤為雅致的小舟,只得乘坐一人。 三皇子不知去向,太子與青王、長公主共乘一船,余下眾人或挑選喜歡的船只顏色,或由宮女安排座位。 沐扶蒼是新人,且身份比在場諸位女子略顯不足,似乎是一個人站在湖邊,宮女便想將小舟予她。 欣縣主正與貴女說話,記起有人要暗沐扶蒼,匆忙回頭道:“慢來,你與我們同行?!?/br> 沐扶蒼無可無不可,便立在原地不動。 似乎座位安排不開,宮女略有些犯難,王阿雪此時慢慢走來,看見小舟心喜:“我喜歡一個人清清靜靜兒的?!?/br> 各人自有玩伴,沐扶蒼也有欣縣主相邀,自然沒有人同王阿雪爭船,于是大家分頭上船,順著水流漫游。 沐扶蒼踏進長公主府時就覺得此處風光甚好,等乘船游覽,才知其占地之廣,等于于小型皇宮,稱奇道:“想來在翻修做公主府前,此地便極為華美,不知那位受寵先皇的異人究竟為誰?如此盛寵,我該聽說過名字才是?!?/br> 船槳擊打水面的聲音與歡笑聲夾在一起,頗有田野之趣,沐扶蒼與同船的祁小姐談笑時,耳廓一動,聽見風中夾帶異響,起身張望道:“好像有人呼救?” 其他船只也發(fā)現(xiàn)情況有異,往回駛去。 “哎呀!是阿雪,她落水了!” 小舟已沉沒進湖底,湖面時只有王阿雪手握船槳勉強從湖面上支撐出半個腦袋,斷斷續(xù)續(xù)呼救掙扎。 秋日衣服肥厚,遇水沉重,善泳之人也不便行動,何況兩名弱女子。宮女一縷頭發(fā)漂在湖面,早無動作,王阿雪眼看著即使有船槳借力漂浮也快堅持不住。 “阿雪小姐,堅持一下,馬上有人救你!” 公主府不缺人手,兩句話的功夫,好幾名侍衛(wèi)已脫掉外衣跳進湖中,準備救起王阿雪,府中隨時待命的醫(yī)師也即將趕到,眾人正松了一口氣時,卻聽王阿雪大叫道:“不,不要,你們不要碰我!” “我,我不能,若是,被碰了身子,我,我不如一死……” 侍衛(wèi)圍繞在王阿雪身邊不知所措,船上人既覺得王阿雪愚笨,又想她倒也沒錯,不能給半裸男子觸碰身體,正不得辦法,而王阿雪說話時連嗆了幾口水,咳得幾乎窒息。 沐扶蒼急切巡視周圍:“快找繩索漁網一類的物品來!” 呆立的宮女侍從們恍然大悟,但這一類粗俗物品急切間尋覓不得。 沐扶蒼微惱:“算計人時一套套好本事,等救人時,怎么都傻了!”自己伸手想摘下覆蓋船頂?shù)牟示I絲帶。另一個人卻比她還快些,手一揚,將岸邊欄桿裝飾的彩帶整條扯下,末端系緊小酒杯,投入湖中:“請用此物纏住小姐?!?/br> 侍從學有學樣,紛紛扯下絲帶丟到湖中,教水里侍衛(wèi)將絲繩繞在王阿雪腰間手上,將其拖拽至最近船上。 沐扶蒼見王阿雪獲救,便不再理睬她,舉首向救人者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