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過去的事
房間內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紫山跪在原地,低頭無語。碧珠詫異于沐扶蒼簡直不講理的問題,同情地看了一眼紫山,替她辯解道:“人已經找到了,小姐說的情況不會再發(fā)生了,問出的是什么答案都沒甚意義?!?/br> 碧珠想拉紫山起身,被紫山躲開。紫山重重給沐扶蒼一磕頭,聲音沉悶沙啞道:“我知道小姐對我有大恩,本該盡心盡力回報,但是我的親人只剩下子流一個,她又是被我連累的。我拜師千指,千指為了困住我,將子流強行劫走,當時她才六七歲大,小小一個孩子不知道在千指和郭府吃了多少苦,又降為奴籍,一生難以擺脫伺候人的命運,這都是我欠她的。meimei在我心里,實在是比我性命還重要。我不和小姐說好聽的謊話糊弄您,如果,真有人拿meimei脅迫我背叛小姐,我只好,只好服從他了,若是因此害苦了小姐,我唯有在報答他的恩情后,以死償還您了!” 紫山果然坦白到底,碧珠聽到一半便勃然變色,但是又想手足之情,實在難以割舍,要紫山拋棄meimei選擇小姐,真是強人所難,逼得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小姐的心思也是刁鉆了,難為小姐想到一個不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將紫山的真心話套出來。 “小姐,算了,紫山也是實話,好歹她不曾騙人。紫山,要是咱們不說,誰知道子流和你的關系,拿她脅迫你?就算將來有事,大家也要坐下來好好商量,別動不動要死要活。” 紫山和子流之間的關系頗為隱秘,子流自己都未必清楚,加上沐家壓根對郭府產生不了威脅,碧珠根本不曾擔心紫山會因為子流背叛沐扶蒼。 沐扶蒼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對著碧珠發(fā)呆。碧珠勸回紫山后,收拾好書桌地面,重新洗過臉,忙完一圈回來,發(fā)現(xiàn)小姐依然盤腿坐在床上怔愣,催促她道:“小姐快休息吧,再拖會,天就要亮了。” 沐扶蒼垂下目光,輕聲而認真地問道:“碧珠,你也聽見了紫山的回答,如果將來她真背叛了,你覺得我該原諒她嗎?” “唉,畢竟是親meimei,只是離開,不反過來暗算沐家,我覺得還是能理解一下。但要為了子流去害人,不管害的是咱們還是誰,都是做錯了。”碧珠猶豫一下,飛快地續(xù)道:“小姐也是,雖然自入京城來,遇見太多你死我活的事情,但小姐也不至于落到身不由己的處境,各種決定全是自己主動做出的。我們……不要變成柳珂的樣子?。 ?/br> 沐扶蒼“嗯”了一聲,拉起絲被翻身入睡,卻不知道將碧珠的話聽進去沒有。 半睡半醒間,沐扶蒼聽見碧珠慌亂的聲音“……要叫醒小姐嗎?姓魏的真是欺人太甚!” “……燒樓,他怎么能!這還是天子腳下嗎?萬寶銀樓……” 萬寶銀樓,誰要燒掉萬寶銀樓!?沐扶蒼一下從昏沉中驚醒,趴起身微惱道:“紫山,外面出事了?” 紫山似已忘了昨晚的隔閡,噼里啪啦趕著講道:“半個時辰前萬寶銀樓剛開門營業(yè),南平王府的人突然沖過來,守在門口不許顧客進來,還將伙計打傷兩個,要求小姐一個時辰內出現(xiàn),不然就放火燒了銀樓。布莊那邊雖然沒傳來動靜,但估計情況也差不多?!?/br> “小姐,咱們去求求賀夫人吧!”先前依附梁府時難堪是難堪,但好歹是個護身符,脫離了梁鳴揚,沐扶蒼不過一個有錢的民女,即使有賀府可以暫住,外面的萬寶商鋪卻管不了了。 “無妨,堵門打架就罷了,魏希列要是真有在京城拆樓放火的本事,南平王府早就不存在了。他是個渾的,王府能用一個空架子撐到現(xiàn)在,證明里面有明白人呢?!便宸錾n赤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從梳妝臺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黑漆螺鈿盒遞給紫山,示意她打開。 這是先前沐扶蒼要求紫山潛入沐家園子拿出來的,整個院子藏了多少寶貝,沐扶蒼就特意吩咐紫山拿來它和文書。盒子不大,裝不進多少物件,本身也不是價值連城的物件,紫山原以為這是沐家夫婦的遺物,意義特殊,現(xiàn)在打開才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枚令牌和一張藥方。 “你認認令牌有什么特別之處嗎?”沐扶蒼平靜問道,一旁碧珠則緊張起來,視線在令牌和紫山中游移。 紫山擺弄片刻,搖頭道:“背面刻有虬龍云紋,皇家的東西。材料很奇怪,像是鐵的,但絕非鐵器,是我從沒見過的,除此之外沒甚特別。” 紫山欲將令牌還給沐扶蒼,突然心里一動:“小姐是做珠寶生意的人,認材質的能力不差于我,她既叫我看令牌,必然是認定它對于我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庇质栈厥?,拔下頭上的發(fā)簪,從簪子里擰出半指長的粗針,在令牌上戳動試探。 千指的四個徒弟里,紫山武功最差,但把千指的種種奇yin巧技學得通透,她拿簪針將從千指處學來的幾個細巧機關術一一試來,不知點到哪里,竟將云紋移動,露出指尖大的半個銀色球面。 “繼續(xù)。”沐扶蒼眉梢一挑——令牌果然有秘密!只是單純半個銀球,不必用云紋故作遮掩,應該有其他機關在。 紫山又低頭琢磨,擺弄片刻,忍不住怪道:“越拆越覺得熟悉,這牌子不會真是千指老兒做的吧?似乎還有點李老頭的手筆……李老頭算是千指的朋友,神神叨叨的一個奇人,我不經常見到他,小辟說他是太監(jiān)?!?/br> “咔嚓”,隨著紫山話音結束,令牌機關徹底破解,書頁般展開,一面掏出圓洞,另一面對應位置嵌有銀珠,珠子可以拿下來,上有細鏈連接在牌面。其余位置刻滿了蠅頭小字,沐扶蒼反復默讀幾遍,面無表情地合起令牌,讓紫山將其恢復原狀。 紫山在打開令牌的瞬間,瞥見上面“滅魂”“活死人”“如臂指使”等幾個字樣,直覺不祥。 她正考慮自己要不要追問沐扶蒼,沐扶蒼又遞來一個沒有寶石的金戒托:“那它呢?” “這個簡單,藏有夾層而已,經常在幾十年前的鏡子、項鏈上見到。” 紫山隨手打開夾層,掉出來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絲絹,上面的字跡是千指所書無疑。 沐扶蒼只是順便交給紫山一試,看見絲絹大感意外,而上面的字更是叫她和紫山默然震驚。 “惡紫奪朱,黑白顛倒。護國寶藏,奈何奈何。”碧珠逐字念出,納悶道:“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了,很嚇人嗎?我覺得是藏寶圖的線索哎,故事里都這么寫的。紫山,你再找找有什么地圖地名之類的暗示嗎?沒準是天命叫咱們離開京城去尋寶呢!” “護國寶藏?是指戾王寶藏嗎……千指老賊果然和戾王有關系……”小辟紫山跟隨千指時日已長,私下里討論時對師父的來歷做出過猜測,只是毫無證據全憑直覺,加上結論對他們沒好處,就此丟開了手,此時看見千指親筆所寫,紫山才知道他們師父與戾王的干系比想象中還要緊密:“戒指上刻著晉王輝呢,原來戾王本是封號晉王?!?/br> 碧珠暫時拋開魏希列帶來的恐慌,沉迷在千指留言帶來的驚喜中:“咦,戾王寶藏?好像在哪本故事里出現(xiàn)過……” “戾王被擒拿后車裂而亡,家眷盡數(shù)斬首,大部分叛軍或歸順或被殲滅,但是傳言他有一個兒子僥幸逃生,和那孩子一起失蹤的還有叛軍掠去的無盡財寶兵器?!便宸錾n知道千指出身后,下功夫調查了戾王,卻沒想到借由千指追查出的是其中最離奇的寶藏線索來:“在流傳于世的幾個寶藏謠言中,戾王寶藏是年代最近、最為人相信的一個,叛亂初平時,豫越兩州就曾發(fā)生多起暴民打著‘小太子’名號聚眾盜墓竊寶的事件,官府整治多年才平息下來,寶藏下落到現(xiàn)在也是個迷。” 紫山瞧碧珠雙眼放光,一副寶藏已到手的興奮模樣,打擊道“可惜有人查了戾王的行軍路線和他背叛前的行政手段,發(fā)現(xiàn)戾王并不愛好掠劫富戶私吞國庫,而且他叛亂前忙著打仗,叛亂后也忙著打仗,壓根積攢不下傳說中的傾國財寶?!?/br> 碧珠失望了一瞬,復又一拍巴掌,指著戒指得意道:“不管別人查什么,找沒找到,寶藏是千真萬確存在的!不然千指怎么會寫下‘護國寶藏’?千指本事那么高,又有晉王的戒指,當初一定在叛軍里很有地位,他說有,肯定是有了!” “敢號稱‘護國’寶藏,收藏于內的財富絕不會是小數(shù)目?!便宸錾n已無睡意,換上外衣,將戒指令牌貼身收好,打斷苦苦回憶千指言行破綻的紫山:“線索不足,戾王和寶藏的事以后再談。你先將這個信封交給馮女史,然后到城門外找小辟,在長亭等我們。” 令牌的破解比預料中迅速。沐扶蒼準備提前出發(fā)。 “沐小姐,高將軍府上的小姐來探望您?!闭χ帐靶欣?、安排人手通知萬寶掌柜們時,賀府侍女進屋行禮通告道。 碧珠歡喜道:“哎呀,是高瑛小姐!居然把她給忘了,這下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