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圣索菲亞大教堂
次日是周叁,離周日還早著呢。 馬師長把莊德清帶回了自己府上,又派了一部車去旅館把莊德清的行李拉過來。他抱歉不能多陪客人,自去辦公了,馬夫人為他主仆叁人安排了客房。 中午,莊德清和馬夫人、馬公子一起吃飯。馬公子還是上學的年紀,聽說馬師長受他的邀請徹夜未歸,替他母親不平,對客人淡淡的,沒什么好臉色。莊德清被這孩子弄得有幾分尷尬,只是求人辦事,必得投其所好,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馬夫人倒不以為意,飯桌上熱情地為他布菜。 下午,馬夫人問客人想不想出去逛逛。他說久聞圣索菲亞大教堂的名聲,如今來了濱城,得好好參觀一番。馬夫人喚來汽車夫把他送到圣索菲亞大教堂。 為了體現(xiàn)基督教的內省和精神化的特征,圣索菲亞大教堂內部輝煌華麗,外部卻十分樸素。遠遠看過去,不過是普通的磚塊涂以灰泥,值得一提的也不過是鐘樓做成了俄式的洋蔥頭造型。 走進去,才會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教堂內部鑲嵌著富麗堂皇的圖案、包金葉飾和彩色的大理石柱,邊棱上還飾有大量彩色的小玻璃片,當陽光射入,它們就折射出寶石般的迷人光芒。圓頂四周有許多的窗戶,從教堂內部看,圓頂仿佛沒有任何支撐地輕盈地浮在空中,恍若仙境。 天堂究竟存不存在?人們在塵世遭受的欺凌和痛苦究竟能不能得到回報? 有那么一瞬,莊德清陷入這種宗教的沉思。 然而,他沒有資格沉思太久,宗教,是太渺遠、太渺遠的東西,他情知自己買不起。教堂是一個放大鏡,把宇宙間游蕩的宗教感情都凝聚到一點點燃,暫時暖一暖在塵世里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心??墒悄且稽c光和熱,不過杯水車薪,不足以支撐天長地久的開支。 莊德清走馬觀花地把墻壁上的畫看了一遍,舉步往外走。 不想他剛走第一排座位前,就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走了進來。 隔著遠遠的距離,她還是光彩奪目。 方湄。 未免被她發(fā)現(xiàn),莊德清忙閃進座位里坐著。 方湄沒看見他,她正由一個老牧師領著,參觀這所濱城的地標性建筑。 莊德清悄悄地跟著她,以為自己會有什么大發(fā)現(xiàn)。他活了叁四十歲,對jian情有著敏銳的嗅覺。才子佳人,佳期幽會是順理成章的推論。他一邊躡手躡腳地跟在后頭,一邊已經(jīng)在腦海里上演了一出方湄和勖秘書聯(lián)袂出演的偷情大戲。 出乎他的意料,方湄竟然當真只是來參觀教堂。莊德清暗自納罕:真不合理,大帥錦衣玉食地供著她,她竟然連圣索菲亞都沒來看過。圣索菲亞教堂可是聞名遠東。 牧師是個須發(fā)盡白的俄國人,說帶一點口音的中文,實在不是風月故事的合適人選。他帶著方湄在每一幅畫面前駐足,連狹小的告解室也能說出一大段典故來,一邊滔滔不絕的介紹正教教堂的建筑藝術、拜占庭的繪畫藝術,一邊伺機向方湄傳道。 方湄居然就耐心地聽這個老家伙說了半日!莊德清跟在后面聽得昏昏欲睡,走出教堂回馬府。涼風絲絲縷縷的繞過他的耳邊,他笑自己聽風就是雨:圣索菲亞大教堂又不是專屬于勖秘書一個人的! 方湄也不清楚自己來圣索菲亞大教堂能發(fā)現(xiàn)什么。 還是有所發(fā)現(xiàn)的,比如高高的穹頂襯得人分外渺小。她是濱城土生土長的人,竟然沒來過這里,說出去是要被人笑的。 笑她是籠中鳥。 莊德清自以為跟的隱蔽,其實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她只看見他的衣服,沒看清長相,也猜不透緣由。她向來深居簡出,哪里惹到人了呢?好在莊德清沒有做出攻擊性舉動,她也就繼續(xù)聽那老牧師口若懸河。 圣索菲亞怎么樣,她曾聽人講過。雖然是很久以前了,她還記得八九分。她不想聽別人的聲音在耳邊聒噪,只想用眼睛看看這一切,用眼睛記住這一切。 這教堂很大,為信眾準備的座位密密麻麻。勖勉就這樣每周來一次,坐在那么多人中間做禮拜? 她浮想聯(lián)翩地被老牧師帶到一個壁龕前,當她望向壁龕里的那幅畫時,她不禁脫口而出:“這是什么?” 不經(jīng)意地回頭一看,跟蹤自己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 老牧師不悅于她唐突的口吻,但還是盡職盡責地替這個可憐的無信仰的女子解釋:“這畫是圣經(jīng)故事,叫做圣母憐子像。” 方湄意識到他的不悅,調整了自己的語氣,微笑問道:“是誰畫的?我能見一見畫家嗎?” 老牧師遲疑了一下:“一般來說,是教堂的畫師畫的,但也有可能是他們的收藏品。我?guī)阌H眼看看吧。” 漫長的參觀到此結束,牧師把她帶到了教堂旁邊一個賣宗教畫的小商店里。牧師有事先走了,方湄走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賣的有版畫、油畫和工筆,放在最上面的兩幅工筆把圣母畫成了觀世音,簡直令人啼笑皆非。她撲哧一笑,引得店里的兩個人回過了頭。 其中一個戴著藍帽子的,視線掠過這個笑聲的源頭,道:“這種畫是賣給鄉(xiāng)巴佬的……小姐要買畫?” 方湄點了點頭:“這畫是你們兩個畫的?” 另一個道:“大部分是的,有些是印刷品?!彼L了一對招風耳。 “我能不能看一看你們的畫室?” 另一個道:“當然可以,我們的畫室向外出租?!彼袅艘黄残『?。 藍帽子留在店里看著生意,招風耳帶她往后面的畫室去。他姓孫。 畫室里面胡亂擺著一些畫、畫架和油畫顏料,有些臟,方湄的目光隨意地掃過,無心細看。她看到有個旁邊小房間上了鎖,問:“那是什么?” “一些客人畫好的畫,儲存在我們這里?!?/br> 方湄明了:“我想別人是不能進去的,是不是?” 小孫笑道:“請您諒解?!?/br> “教堂壁龕里的圣母憐子像,是誰畫的呢?” 小孫聞言一愣,旋即道:“某個客人吧,至于是誰,我記得不太清了,這類事情都是小張經(jīng)手?!?/br> 從他這里問不出來什么了,方湄點頭微笑:“我想租用你們畫室,不知費用怎么算?” 方湄要求每周日上午都為她一個人空出來,小孫說價格要稍微高一點。小孫帶她回了店里,方湄寫了一張單子讓他明天派人去取錢,本想寫相輝樓的地址,頓了頓,又改成了濱城市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