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次太醫(yī)把脈前后輾轉(zhuǎn)了好久，寧姝正要開口問，就看見御醫(yī)猛地站起身來跪在地上：“娘娘！大喜??！”

    直到太醫(yī)走了之后，寧姝還是一臉迷茫：自己懷孕了？懷？孕？了？

    平日看的小說和電視劇里關(guān)于懷孕的內(nèi)容實在不少，如今她面前就像有兩條杠在來回閃一樣。

    原來很多事情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便不能知道它原本應(yīng)有的感受，譬如喜歡一個人，譬如擔(dān)憂掛念，譬如懷了孩子。

    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如今還沒有什么模樣，但感覺就是很奇怪，好像安安穩(wěn)穩(wěn)的有了定心柱一般。

    慈棹宮內(nèi)，太后正在和袁嬤嬤說著，這幾日她也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容顏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荀翊昏迷的第一日她就已經(jīng)指著老天破口大罵過了，往日看著嫻熟端莊的太后娘娘，誰也不知道她竟然有那么多話能罵出來。

    她也痛恨，痛恨這世道痛恨老天不睜眼睛，自己的兒子吃了那些苦，如今卻又跌跌撞撞的成了這副模樣。

    “也不知道，皇上這回能不能否極泰來?！碧髧@了口氣，隨即又呸了兩聲：“定然是能的，如今只是昏迷，想來過不了兩日就能大好了?！?/br>
    袁嬤嬤也跟著在一旁安撫，但宮人心里都明白，什么境況之下人才能整整昏迷了四日啊？但他們不敢說，當(dāng)著太后的面不敢說，互相在私下更是不敢說。

    若是皇上醒不過來，怕是秦王就要順理成章的接過皇位了，到時候難免宮內(nèi)又是一番光景。

    “寧妃如今還在皇上那兒呢？”太后又問道。

    袁嬤嬤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道：“還在呢?！?/br>
    “這孩子，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怎得也這么……”太后說道一半，嘆了口氣，又說道：“當(dāng)初那日多虧了寧妃在紫宸殿主持大局，后宮這才算安穩(wěn)。這孩子，平日里倒是柔柔順順的性子，到了節(jié)骨眼上也能站出來。只是可惜了，若是生個皇孫，那得是多好的孩子啊?！?/br>
    袁嬤嬤不敢搭話，只跟在一旁應(yīng)和。

    宮人這時送了些臣子的折子來，前兩日還沒的，只是由今日開始，似是聽聞皇上如此境況，便紛紛上書請秦王暫代朝政，太后垂簾聽政。

    太后翻了那些折子之后先是氣了一通，罵道：“這群沒良心的，這是我皇兒豁出命去的江山！”

    可她過了片刻，又有些無力的靠在軟榻上，說道：“確實也如他們所說，朝廷不能一日無主。這荀家真是要害死我，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我來主持大局不成？哀家實在沒那個氣力了，他們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娘娘！太后娘娘！”殿外跑進(jìn)來個宮女，臉上還帶了些不與此時相符的笑意。

    “什么事兒？如此大聲喧嘩？”袁嬤嬤連忙走下去將她攔住，厲聲問道。

    “娘娘！”宮女喘了一口氣，說道：“寧妃娘娘有喜了！”

    “咔噠”一聲，太后手上的折子落在了地上，揚(yáng)起看不見的灰塵。

    太后猛地站起身：“當(dāng)真？！”

    “當(dāng)真！好幾個御醫(yī)輪番看過呢！”宮女回道。

    太后又軟綿綿地坐倒在軟榻上，不知覺間臉上已滿是淚，“老天，你還不算是沒眼睛。袁嬤嬤，哀家、哀家有皇孫了?！?/br>
    “是，是。有皇孫了?！痹瑡邒咭哺鳒I。

    太后娘娘千盼萬盼，卻定也不想如此。

    在她的心里定然是愿一家人都能和和睦睦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苦盡甘來，往后都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好日子。

    ——————————

    秋去冬來，數(shù)不清的日子。

    誰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時候才會醒，但他就那般好好的躺在床上，好像隨時都會坐起來似的。

    從一開始的驚詫到后來的習(xí)慣，所有人都默認(rèn)了這般的狀況，畢竟皇上看著就像是謫仙似的，真龍?zhí)熳佑行┎煌诜踩酥幰彩钦５摹?/br>
    寧姝將多寶閣上的瓷器擦拭了一遍，一旁宮人們都小心翼翼的護(hù)著，桐枝連聲說道：“娘娘，您還是歇歇吧，千萬別累著自己?！?/br>
    殿內(nèi)銀炭很早就點(diǎn)了起來，暖洋洋的，寧姝抹了把汗笑道：“沒事兒，我們那邊說了，要多多干些活才能健康。若是每日都坐著躺著，反倒是不好生下來。”

    荀翊恍惚間聽見有人說話，但好像隔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他聽不清。

    桐枝端了甜湯進(jìn)來，又帶著內(nèi)務(wù)府的人將寧姝那孔雀藍(lán)釉罐里填滿了糖。

    寧姝已經(jīng)不像以往那般嗜甜了，她依稀記得好像有個什么孕期糖尿病的癥狀，生怕自己也得了，便認(rèn)真的控制著吃糖的數(shù)量和次數(shù)。

    “姝姝，為什么我們聽不見小小荀的動靜?。俊毙“奏洁炝艘痪?。

    “他還小呢?！睂庢鸬?。

    她向殿外看去，天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沉了下來，今夜是除夕夜啊，外面是不是又要放煙花了？

    “小白今年要什么顏色的綢帶？”她問道。

    “今年要粉色吧！”小白回道。

    寧姝應(yīng)著，又讓宮人將瓷器們小心挪到外面去。

    她收拾妥當(dāng)，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殿，之前為了方便她搬到了荀翊的紫宸殿，也將瓷器們都挪了過來。

    寧姝看著床上安靜躺著的荀翊，笑著說道：“若是你醒了，看見自己的殿里有這么多瓷器，會不會生氣?。俊?/br>
    荀翊沒有回答。

    寧姝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說道：“過年啦，你要快點(diǎn)起來，給我放煙花啊?！?/br>
    寧姝？

    荀翊聽見了，是她的聲音。

    “姝姝?！?/br>
    他試著呼喊她的名字，但頃刻之間那些聲音就被周圍的霧靄吞沒了。

    他掙脫不開，找不到能回到她身邊的路，他向前狂奔，腳下是水跡是火焰，一步一步深沉的腳印凌亂的散布在周圍。

    “寧姝！”

    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在向你走去的路上。哪怕只有回音也好，請傳到你的耳邊。

    寧姝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轉(zhuǎn)身走出殿門。瓷器們已經(jīng)在外排好，她要開開心心的過年。

    “姝姝除夕有什么好吃的？怎么不請我們來？”殿外柳非羽鐘妃等人來了，介涼不情不愿的女裝混在人群當(dāng)中，但眼神卻十分關(guān)心寧姝。

    “我也沒準(zhǔn)備什么。”寧姝笑著回道：“就有甜糕。”

    柳非羽走進(jìn)來看見殿外放著的瓷器們，有些無奈的說道：“要是我們不來，姝姝是不是要和瓷器們一起過年？”

    歡騰與喧鬧是一時的，寧姝為了和瓷器們好好過年，借口自己要早些休息，過了一會兒就請柳非羽等人回去了。

    她一如既往聽著瓷器們新年的愿想，聽著他們的故事，這里只有一人，但卻并不孤單。

    至少表面上看來，并不孤單。

    “我想，新的一年荀翊那小子能醒過來?！鼻嗍彘_口說道。

    秘葵應(yīng)道：“嗯，我的愿望也是，快點(diǎn)醒過來吧。”

    “再不醒就要成非自然現(xiàn)象了?！毙』ㄕf著：“是不是被外星人俘獲了？”

    “胡說什么呢！”小白瞥了小花一眼：“真龍?zhí)熳?，可能回天上修?fù)修復(fù)就回來了。”

    “那不是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嗎？那我們還要等多久??？”渣斗有些冷嘲熱諷的說道。

    “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噠！”汝奉語氣堅定的說道：“會醒來噠！”

    “快些醒過來吧。”阿古他們都開口道：“會醒過來的?！?/br>
    “嗯，會醒過來的?！睂庢陂芟拢兄粗焐系膹澰?。

    過了片刻，她向自己的一側(cè)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似感覺荀翊就在自己的身邊?；蛟S是因為他說“他一直都在自己身旁”吧。

    “小孔雀呢？”寧姝問道：“小孔雀都好久沒說話了，有沒有什么新年愿望呀？”

    “想和你在一起?！庇行┥硢〉穆曇魝鱽?。

    周圍瞬間安靜了，寧姝還在發(fā)愣的時候小白在旁笑道：“你晚了小孔雀！姝姝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懷了別人的孩子啦！”

    寧姝笑著把小孔雀抱到懷里，說道：“我們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嗎？”她從罐子里拿了顆糖放進(jìn)嘴里，笑嘻嘻地：“過年就吃一顆?！?/br>
    “你們看！”小白嘖嘖兩聲：“小孔雀又不說話了，我之前就說了，小孔雀絕對對姝姝有想法！”

    寺廟的鐘聲又響了起來，一聲一聲的，像是要敲到心里去。連連綿綿，像是惆悵的雨幕將周圍包覆起來。

    “你們聽見鐘聲了嗎？”寧姝問道。

    “什么鐘聲？”秘葵不解的問道：“是不是寺廟開始敲頭鐘了？”

    身后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好似有些虛浮的，但卻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踩在地上。

    “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荀翊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寧姝愣住，眼淚不知怎得就落了下來。她一邊回頭一邊抹著眼淚，“我不能哭啊，哭了對孩子不好，我……”

    荀翊將她摟進(jìn)懷中，輕聲說道：“我聽見了你的聲音，一直一直傳過來，我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