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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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行了?!痹S清木在腦子里搜尋了一下現(xiàn)世的語言邏輯,說,“這里不是居委會,不負(fù)責(zé)解決感情糾紛。” 黃老板緩了緩自己的怒氣,這才可憐巴巴地說:“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我也就想問問,你……您是怎么知道的?難道真的有什么東西,跟著我?” 許清木道:“她說她是你大姐?!?/br> 黃老板猛地長大了眼睛,結(jié)巴道:“大、大姐?” 許清木點(diǎn)頭:“她說去世的時候沒有見到你最后一面,一直很擔(dān)心你,所以一直跟著你,就看到了尊夫人……” 黃老板的心思瞬間就從綠帽上轉(zhuǎn)移了,愣了一會兒,突然又眼眶通紅,這一次不是痛的,是真的非常動情傷心,忍不住就開始哽咽著講起了自己的事情。 黃老板父母去世得早,姐弟倆相依為命,一直感情很好,直到黃老板遇到了現(xiàn)在這個妻子。 他大姐和他妻子相處得不好,黃老板為了維護(hù)妻子徹底和大姐鬧翻了。后來大姐遇到車禍意外,他為了妻子高興,賭氣沒有接大姐的電話,于是錯過了和大姐見最后一面的機(jī)會。 這些年黃老板也很愧疚,但人死不能復(fù)生,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遍遍地后悔,一遍遍地想,大姐肯定恨透了他,以后就算是死了到了地下,也不愿意見他。 而現(xiàn)在,許清木卻告訴他,大姐不僅沒有怪他,還因?yàn)閾?dān)心他,一直守在他的身邊,他心里的悔恨和愧疚更加洶涌地漫了出來,讓他控制不住地痛哭流涕。 許清木又說:“你身邊還有些臟東西,她一直在護(hù)著你?!?/br> 黃老板更加崩潰,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等哭夠了稍微能控制住自己,他才說:“道長,能不能再讓我見見大姐,我想和她說點(diǎn)什么,還想,為她做場法事?!?/br> 許清木瞥了他一眼,說:“你為了你那個什么破樓盤,在我的小道觀找事一個月了。你覺得,我看上去是那么不記仇的人嗎?” 黃老板慌忙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深深鞠躬,聲淚俱下地道:“道長,那個樓盤,我也不是主要投資方,我可以馬上撤出!還有,您要什么供奉都可以,我……我愿意幫您重新修葺凌云觀,給三清塑金身,只要您答應(yīng)……” “算了吧?!痹S清木滿臉嫌棄地道,“現(xiàn)在的這些匠人啊,手藝差了太多,越修越毀。” 黃老板有點(diǎn)急了,腰直接彎成了九十度,繼續(xù)期期艾艾地說:“我真的……這輩子沒什么心愿了,我就想再見大姐一面,希望她能走得安心……不管我做了什么錯事,她是無辜的啊,求您讓她安安心心地走,您是修行的高人,必定大人有大量?!?/br> 許清木斜斜地瞄了他一眼,說:“我真的很記仇?!?/br> 黃老板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只是悲傷地看著許清木。 許清木瞄了一眼躲在黃老板大姐那半透明的魂魄。 她是個看上去很膽小而且和善的中年女人,從許清木第一眼看到她開始,她就一直很害怕,只是小聲地說著自己沒有惡意,說著自己生前的事情。 許清木有些不忍心。 至少這個女人是無辜的,不讓她解開執(zhí)念,她就一直沒辦法離開人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遇到高人,直接被打散了魂魄。 許清木又看向黃老板,說:“算了,你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人,還有救。” 黃老板大喜過望,趕緊就湊了上來,急急忙忙地說:“要準(zhǔn)備什么祭品?無論多少錢都可以,什么時候能見到她?還是要算個日子,我……” 許清木聽不進(jìn)去他的嘮嘮叨叨,抬手在黃老板眉心之間用指甲一劃,黃老板只感覺額頭一陣刺痛,眼前的突然就出現(xiàn)了一陣白霧,霧氣里現(xiàn)實(shí)的景象都變得模糊了。 許清木快速道:“我的傷還沒有好,靈力不穩(wěn),所以你只有半柱香的時間,自己抓緊?!?/br> 剛說完,黃老板就在模模糊糊的白霧之中看到了他許久不見的大姐,他怔楞片刻,又猛地沖了上去。 許清木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等他們哭著說著這些年的種種,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大姐的身影在黃老板的眼里變得越來越淡,許清木才走上前去,對著那個女人說:“差不多是時候了?!?/br> 那女人抹了抹淚,看著許清木的眼神滿是得償所愿之后的感激。 許清木右手抬起,在略高于她天靈蓋的虛空之中畫了一道符,順著他手指流過的方向,金色的符文就顯現(xiàn)了出來,淡淡的金光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去吧?!痹S清木輕聲對她說,“會有人來接引你的?!?/br> 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最后再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終于慢慢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黃老板就看著她,一步三回頭地走著,直到身影徹底融入了一片大霧之中,黃老板眼前的景象,才終于恢復(fù)了真實(shí)。他半張著嘴站著整個人都恍惚著。 許清木沒管他,說了句“緩過來了就自己走”就準(zhǔn)備離開。 黃老板猛然回神,趕緊站起來,用萬分崇敬的眼神望著許清木,道:“您……您是仙人吧?我、我能為您做什么嗎?什么都可以,我愿意……” 許清木說:“你不能?!?/br> 黃老板臉色發(fā)灰,突然感覺到惶恐。在他的概念里,受了仙人的恩卻沒有供奉,是會收到懲罰的。 于是他只能繼續(xù)說:“隨便什么也好……我能做的……對了,我可以退出那個樓盤項(xiàng)目,本來我投資也不大……我這里還有項(xiàng)目的一些資料,如果對您有幫助……” 許清木稍微有了點(diǎn)興趣,站定腳步,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黃老板感激涕零,立刻開始說。 他們這個項(xiàng)目,名為“萬里桃林”,是打算打造集高檔住宅和度假休閑為一體的大型項(xiàng)目,覆蓋的范圍包括凌云山以及緊挨這凌云山的玉泉山。 凌云山自然風(fēng)光得天獨(dú)厚,并且村民自古以來就以桃樹作為經(jīng)濟(jì)作物,萬畝土地種植著約40萬株桃樹。每年春天花季,置身于無邊花海之中,那美景只能用震撼二字來形容。 春季賞花,夏季品桃,秋季忙一忙秋收,冬季又能賞雪,凌云山的村民們每家每戶都開著農(nóng)家樂,從來不愁游客。 所以,自然是有人眼饞這塊肥rou的,前前后后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把凌云山給包下來吃獨(dú)食。但村民們自己的日子過的好好的,都不愿意轉(zhuǎn)讓,這項(xiàng)目就一直擱置著。 直到兩年前,本市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花費(fèi)了不少精力,最終還是啟動了這個項(xiàng)目,將緊挨著凌云山的玉泉山盤了下來。 他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培育桃樹,建立景區(qū)。到今年已經(jīng)差不多打造出了玉泉山景區(qū)雛形,已經(jīng)開始宣傳起了“桃花節(jié)”,樓盤項(xiàng)目的一期工程也已經(jīng)啟動。 玉泉山的桃花雖然規(guī)模不如凌云山,但也有配套設(shè)施完善和交通方便等等優(yōu)勢。 當(dāng)然,他們的目標(biāo)不止于此,最終還是想拿下風(fēng)景更好的凌云山,將這兩片加起來超過萬畝的桃花林打造成為一個品牌項(xiàng)目。凌云觀這一片山頭是他們看好的絕佳位置,打算用來建立星級度假酒店。 所以,找凌云觀和凌云山村民的麻煩,就成了黃老板的日常任務(wù)。軟硬兼施,花樣百出,就為了能讓他們退出凌云山。當(dāng)然,只是找些壯漢武力威脅什么的,都是低級手段,黃老板還透露,那邊還有后招,要讓凌云山這邊的村民在今年花季都賺不到游客錢,之后就會乖乖將土地轉(zhuǎn)讓出來給他們。 但具體有什么措施,黃老板只是一個沒什么文化水準(zhǔn)的土老板,他也說不清楚。 許清木沉默了一陣,走到窗前往遠(yuǎn)處看了去,初春的桃樹還是光禿禿的,但能感覺到花苞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期待著一場燦爛的盛開。 可在她們還在期待的時候,就有人等著想要?dú)У羲齻兞恕?/br> 許清木喃喃低語道:“一千年了,人心還是那樣臟,沒變?!?/br> 黃老板問道:“您說什么?” 許清木沒回答他,轉(zhuǎn)頭再望向他時,就看到他腦袋后面冒出來一團(tuán)比手掌長一些的黑影。 許清木有些奇怪地“咦”了一聲,繼續(xù)盯著那黑影。 第4章 那黑影也不怕,就那么對上了許清木。 隱約能看出是人形,眼睛的位置有兩塊不規(guī)則的白,看上去有些滲人。 許清木略微皺眉,那黑影應(yīng)該是嘴的地方,突然就裂開了彎彎的縫隙,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沖著許清木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硬要解釋的話,應(yīng)該是在笑。 許清木更覺得奇怪了,一般來說,就算是凌云觀香火不旺,但各位仙尊的塑像還是有威懾力的,臟東西都不敢出來露頭。 但眼前這個小黑影,不僅是不怕,看著許清木,竟然還露出一臉親切。 雖然它親切的樣子,實(shí)在是很丑。 許清木覺得好笑,抬手對著那黑影道:“過來?!?/br> 黃老板正要動,猛然發(fā)現(xiàn)許清木的目光不在他的臉上,他頓時又覺得后脖子一陣發(fā)涼,僵在原地不敢動了。他背后那黑影卻像是得了什么獎賞一樣,歡天喜地飛到了許清木的掌心,又裂開巨大的丑嘴討好地沖著許清木笑。 許清木非常仔細(xì)地將黑影的模樣看了一遍,認(rèn)出了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一個小小的,守墓靈。 守墓靈和一般的鬼不一樣,年頭久的墓xue自己就會長出來。因?yàn)槭亲匀恍纬?,沒有母體父體,守墓靈都是野蠻生長,樣子大多以墓xue里的陪葬品做參照,什么奇形怪狀的都有。 眼前這一只,也過于隨心所欲了。身體能看出參照了持劍陶俑,有些憨厚,臉部則應(yīng)當(dāng)是參照了某些壁畫中的鬼怪,組合起來,實(shí)在是丑得別出心裁。 而且,這一只應(yīng)該是第一次出墓xue,對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也不怕人,只是瞧著許清木靈力強(qiáng),本能地就想靠近汲取。 蠢得有點(diǎn)天真了。 許清木有點(diǎn)好笑地看著那小東西在自己手心里蹦跶,竟然沒有生出要掐死的心。 等了好久,黃老板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長……怎么了?” 許清木這才想起來屋里還有個倒霉催的黃老板,又望向他,問:“你最近有去過什么荒山荒地嗎?” 黃老板緊張地道:“沒什么荒山荒地……硬要說的話,就是去考察了玉泉山準(zhǔn)備開發(fā)地塊,那兒沒什么人去,挺荒的?!?/br> 許清木“哦”了一聲,又走出門往玉泉山的方向望去,綿延遮擋之中,只能看到一點(diǎn)點(diǎn)山頂?shù)妮喞?/br> 千年前,玉泉山也算是一塊福地,許清木隱約記得自己和誰說過,要是自己死了就埋那里。后來自己被雷劈得死無全尸,也不知道誰占了那塊好地,還養(yǎng)了這么個守墓靈出來。 過了很久,黃老板才小心地問:“怎么了,我是惹上了什么……臟東西嗎?” 許清木答道:“也不算,就是……你們的項(xiàng)目,可能動到誰的陰宅了?!?/br> 黃老板大驚,道:“不可能啊,我們早就請先生看過,玉泉山并不適合建陰宅?!?/br> “那是現(xiàn)在?!痹S清木快速道,“都一千年了,山川地勢不知道變化了多少?!?/br> 黃老板簡直快哭出來了,驚慌地道:“我退出項(xiàng)目,馬上就退出,我……” 后面的絮絮叨叨許清木沒有心情聽了,擺擺手示意他自己走。 黃老板匆匆忙忙跑了,到門口又折回來,滿臉驚恐地找到溫綸,直接掏出支票給凌云觀捐了十萬功德,那輕飄飄的支票把凌云觀所有小道士都給弄懵了,看著許清木的眼神都十分怪異。 但許清木現(xiàn)在可沒有心情管這群人,他想了想,決定自己去玉泉山看看那群人還想干什么。 許清木慢吞吞地散步往玉泉山的方向去,守墓靈就乖乖地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掛件掛在許清木身上,路途上時不時能偶然撞見一絲絲天地靈氣,那小東西就抓過來,像小狗啃骨頭似的慢吞吞地啃。許清木覺得好玩,也就沒管它。 剛忘到玉泉山腳,許清木就聽到有人喊著“小道士”,幾聲之后,許清木才確定是叫的自己,停下腳步回頭,瞧見了個扛著鋤頭的中年男人。 許清木在記憶里搜尋了一會兒,想起來了,這是凌云山的村民。 凌云觀的日常食材大多數(shù)都是在村民處購買的,這個男人負(fù)責(zé)的就是隔幾日給凌云觀送菜,以前許清木叫他全叔。 全叔是個典型的勞動人民,身體結(jié)實(shí),黝黑皮膚上的每一道溝壑都看起來很健康,對著許清木笑起來也非常溫和。他在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個橘子遞給許清木,說:“是又找不到路回去了嗎?全叔送你?!?/br> 許清木有點(diǎn)猶豫,但看著那笑,又還是收下了橘子,說:“不是,有點(diǎn)事情,出去一下?!?/br> 全叔盯著許清木的臉看了一會兒,笑說:“今天是清醒的啊,但是……你這是去哪兒啊,你師妹怎么沒跟著你?你一個人多少還是有些不安全。” 許清木老師回答:“去看看玉泉山那幫人在搞什么?!?/br> 全叔一愣,然后“撲哧”地笑了出來,說:“你一個小孩兒,能看出什么來?反正不就是種樹做景區(qū)什么的,我都去看過了?!?/br> 許清木問:“哦,做的好嗎?” “挺好的,桃樹的花苞都長得很健康……”全叔越說越是聲音低,然后嘆了口氣,“今年真的很奇怪,我們這邊的桃樹,都長得很不好,花苞長出來莫名其妙地就掉……也檢查不出來是什么毛病,這快到花季了……樹一棵接一棵地枯萎,我看今年的果子收成一定會很慘淡,那真的就太麻煩了……” 許清木說:“怎么會?凌云山種桃樹多少年了,經(jīng)驗(yàn)豐富,怎么會收成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