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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節(jié)

    徐二姑姑也知道她爹是什么性情,轉(zhuǎn)開了話題:“我今兒一早收到信,你謹行哥這幾日要來金陵小住幾日,你小時候最愛纏著他要他彈琴,如今你也大了,可別像小時候那么賴皮了?!?/br>
    徐昭明聽了,忽略了后面兩句,歡喜地問道:“謹行哥要來?”

    這位謹行哥與定國公府倒不算親戚,不過臨京那一圈子人大多一起長大,同輩之間自然都是認識的,再加上各家相互聯(lián)姻,由姻親搭建成的關(guān)系網(wǎng)極為復雜也極為龐大,逮著個人喊一句“哥”也是可以的。

    徐昭明可不是輕易喊哥的人,除非對方嗓子特別好聽,或者琴彈得特別好!

    再不濟,琵琶也行的!

    這位謹行哥,便是徐昭明心甘情愿喊哥的人之一,他本是謝家次子,后來因為他二叔早早病故,便被過繼到二房繼承二房香火。

    謝謹行從小到大樣樣出挑,與韓端曾被并稱為“臨京雙英”,后來卻害了場大病,落下足疾,耽誤了仕途。

    不過不管是當初的“別人家的孩子”還是如今仕途失利,對徐昭明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這些有什么要緊的?

    要緊的是他琴彈得格外好!

    光是想到馬上又能聽到久違的好琴聲,徐昭明就按捺不住開始追問:“謹行哥什么時候來???到時要不就住我們定國公府吧?我院子還有許多房間空著呢,要不就住我院子吧?”

    徐二姑姑:“……”

    得了,她剛才是白提醒了,早知道她還不如別把這消息告訴這小子!

    第56章

    徐昭明是憋不住事的人,自個兒開心了半天,溜達去找寇承平分享這個好消息。

    結(jié)果寇承平被攆去陪他娘上香去了。

    徐昭明找不著人,又屁顛屁顛往千金樓那邊跑。

    最近盛景意多了好幾個“助理”,想做什么都有人打下手,沒早前那么忙了,白天也只是在造型沙龍那邊遇到棘手案例后去救救場。

    比較讓盛景意郁悶的是,從前她只是出門時被她娘要求戴上面紗,現(xiàn)在連去造型沙龍那邊也給她娘摁著把面紗戴好,弄得她都覺著自己和面紗長一起了!

    當娘的總是會有這樣或那樣的擔心,這種無關(guān)要緊的小事盛景意也不打算違逆她們的意思,但凡在人前露臉便會自覺戴上面紗或口罩,絕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

    幾天下來,盛景意也習慣了。

    聽人說徐昭明過來后,她便去了他們平時相見的老地方。

    等雅間門一關(guān),盛景意摘下面紗說道:“可憋死我了,我娘老覺得外面都是壞人,現(xiàn)在樓里來的客人多了,連在樓里都讓我把面紗戴上。”她抱怨了一句,才問徐昭明,“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

    徐昭明原本沒太注意盛景意的面紗,聽她提了才忍不住往她臉上看去。

    一看之下,徐昭明覺得盛娘她們擔心得合情合理。

    那近在眼前的臉頰上連細小絨毛都很難瞧見,皮膚嫩得像剝開的荔枝,又白又水靈。聽說從前她都在樓里沒出去過,那種白皙中便無端摻了幾分易碎的羸弱,叫人害怕她下一瞬就會從眼前消失不見。

    要是自己家里有這么個meimei,他肯定也會天天叮囑meimei出門時把臉遮起來,免得引來居心叵測的家伙!

    別說是壞人了,便是被不錯的人家相中要娶走,那也是在割自己的rou!

    意識到自己想得有點遠,徐昭明趕緊把目光挪開,和盛景意分享謝謹行要來的消息。

    提起謝謹行,徐昭明自然是不要錢似的夸個不停。

    盛景意很快知曉了謝謹行的身世與脾性。

    按照徐昭明的介紹,那謝家二郎琴彈得特別好,心態(tài)也特別好,雖說大病一場后落下足疾,性情卻絲毫沒受到影響,待人接物仍是與大病前無異。

    這一點恰恰是最難得的,不是誰都承受得了那種從云巔跌落的巨大落差,尤其是當初與自己齊名的人仕途得意,僅二十出頭便已成為一方要員,自己卻無緣官場!

    反正易地而處,盛景意覺得自己肯定受不了。

    盛景意眉眼含笑:“聽你這么說,那謝家二郎倒是個很不錯的人,也不知到時有沒有機會見一見?!?/br>
    “當然有機會!”見盛景意對謝謹行感興趣,徐昭明積極說道,“到時我若見了謹行哥,一定把他帶過來讓你見見。謹行哥雖一向潔身自好得緊,從不流連花樓,連飲酒開宴都不太愛找女伎作陪,但他肯定也會喜歡《桃花扇》的!”

    徐昭明對此信心滿滿。

    怎么會有人不喜歡《桃花扇》?連韓世兄都喜歡的!

    盛景意也不打擊徐昭明的熱情,笑瞇瞇地與他聊起關(guān)于謝謹行的往事。

    臨京離金陵不算遠,乘車三兩日便到了,乘船也差不了多少,盛景意對那邊的情況還挺好奇。

    臨京畢竟是現(xiàn)在的國都,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金陵城生活下去,至少得對這個時代有一定的了解、能夠及時把握朝中風向,別錢沒賺著還犯了忌諱或者卷入麻煩之中。

    若能結(jié)識一個對臨京情況比較了解的人,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不是壞事。

    兩個人湊一起嘀咕了半天,都很滿意,徐昭明是因為成功和朋友分享了好消息,盛景意則是因為有可能結(jié)識一位“新朋友”。

    因著晚上還要當評委,徐昭明便直接在千金樓用了晚飯。

    立夏很惋惜今天只有徐昭明一個人來,她沒法再截下穆鈞兄弟倆的飯菜。不過一個整治方法用一次便夠了,再多難免會讓人覺得她們特別在意這件事!

    話本里那些臭男人都是這樣的,哪怕你朝他們呸一聲,他們都覺得你是對他們有意!

    可不能讓他們有機會瞎想!

    立夏遺憾地吃過晚飯,卻聽人說玲瓏姑姑回來了。

    玲瓏姑姑被當家派出去辦事,一去就是好幾天,立夏知道盛景意這幾天有些不太習慣,所以一聽到這消息便告訴盛景意去。

    盛景意聽了,便也不陪著徐昭明喝茶了,提起裙擺跑出去迎接歸來的玲瓏。

    玲瓏見小姑娘雀兒似的朝自己跑來,眼眶不知怎地微微一酸。

    這次她去臨京,本想著會遇到刁難,不想盛娘說的話是真的,那家人果然家風清正,待人接物叫人舒服得很,并沒有因為她的身份和容貌而輕待她,反而客客氣氣地請她住下,又去請主家來與她相見。

    那被仆從們稱為“少爺”的年輕人年紀雖不大,氣度卻十分不凡,一看就是金玉堆里養(yǎng)出來的。

    他看過信,又看過玉佩,斯文有禮地說道:“相認之事不著急,既然meimei是個有主意的,我會親自去金陵一趟與她商量。她若同意,我便帶她回臨京;她若不同意,我便在金陵多住些時日,一切從長計議就是?!?/br>
    這一番話說得體貼又認真,別說那應該是盛景意的血脈至親,即使只是交情不錯的故交也值得把人托付給他。

    可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從小小的一個拉扯到這么大,好幾次病到了鬼門關(guān)都是她們輪流守著把人拉回來,誰舍得把孩子送走?哪怕對方看起來再可靠,玲瓏心里都是不放心的,無論把孩子交給誰都不如帶在身邊來得安心。

    玲瓏心中滿是不舍,面上不免帶上了一些,忍不住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腦袋,說道:“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br>
    盛景意理直氣壯:“我還小呢!”

    玲瓏嘆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十四歲這個年紀看起來還小,可細算下來再過一年便要及笄了,她們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她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現(xiàn)在只盼著小意兒以后能過得順暢隨心,可不能猶猶豫豫耽誤了小意兒的前程。

    玲瓏與盛景意說了一會話,上樓去尋盛娘回稟送信事宜。

    盛娘聽玲瓏把對方的言行一一轉(zhuǎn)述,心中浮現(xiàn)一道闊別已久的身影。

    玲瓏所說的那年輕人雖不是那人的親生孩子,性情與行事聽來卻與那人十分相像。

    她早些年就托人打聽過那邊的事,得來的消息與玲瓏所言相去不遠,若非知道那位被過繼到那人名下的祧子相當出色,她也不會放心讓盛景意與那邊相認。

    不管那年輕人所說的話是否出自真心,至少他主動提出了親自來金陵接人,還貼心地給她們預備了充足的緩沖時間。

    玲瓏難得多問了一句:“小意兒的親生父親便是那家人么?我聽說他已經(jīng)——”

    盛娘平靜地說道:“我知道。”

    那夜是她主動留的他,她很清楚他那一去九死一生,活下來的機會很渺茫,所以不想自己留下遺憾。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孩子,她也不顧別人勸阻一意孤行地把孩子生了下來。

    因為她知道,這可能是世上唯一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了。

    這么多年來,她傷心過,痛苦過,卻從來沒有后悔過。

    情愛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哪怕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還是有許多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她有兩個相依為命的好姐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己懷著私心帶到人間的孩子,即使夜深人靜時偶爾會想起那個只活在自己記憶中的人,她也不會太過傷心難過。

    玲瓏見盛娘神色如常,不見絲毫勉強,便也不再多說。她正要轉(zhuǎn)身出去,卻聽里間傳來隱隱的啜泣聲。

    玲瓏一驚,與盛娘對視一眼,開口喊道:“三當家?”

    柳三娘擦了淚,從里間走出來。

    她們姐妹三人平日相處起來沒什么講究,早些時候想起自己落了東西在盛娘房里便徑自找了過來,玲瓏和盛娘進來時她本來要出來表示自己在里面,可玲瓏一開口她便定住了,不知不覺竟聽完了全程。

    柳三娘顧不得為自己偷聽的事羞慚,坐到盛娘身邊哽咽著追問:“大jiejie,你真的要把小意兒送走嗎?”

    盛娘有點頭疼。

    她沒瞞著玲瓏和二娘,是因為玲瓏她們藏得住事。

    至于三娘,她嘴巴倒是挺嚴的,只是淚珠子掉起來不要錢,等閑是止不住的,是以她才沒提前和三娘說。

    現(xiàn)在三娘自己聽到了,她卻是不能再瞞著了,只能拉著三娘的手與她分析送走盛景意的必要性。

    柳三娘怎么會不知道一個好出身對女孩子來說有多重要,可眼淚它就是不聽話,一個勁地往下掉。她撲到盛娘懷里狠狠地哭了一場,才說道:“我曉得的,這樣對小意兒最好?!?/br>
    盛娘見她能想通,總算放下心來,拿出帕子替柳三娘擦淚。

    柳三娘哭夠了,腦子也清明起來。

    她素來最多愁善感,想得便比盛娘兩人要多些。

    柳三娘說道:“等今晚選角結(jié)束,我們就把這事告訴小意兒吧?!?/br>
    她乍然聽到這件事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是盛景意這個小孩兒,要是不提前說通這孩子,她倔起來怕是會生出逆反心。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無非是以真心換真心,若是盛景意對那邊的人生出抵觸,即便最后答應回去肯定也處不好。

    照她說,這事最不該瞞的就是盛景意。

    這孩子多有主意一個人啊,她真要鬧起脾氣來,說不準能把天都給掀了。

    柳三娘反過來把自己的思慮與盛娘說了。

    盛娘沉默下來。

    柳三娘看似不通人情世故,實際上最為敏感也最為敏銳,她怕盛景意不接受這件事所以一直隱瞞不提,確實很可能起反效果。

    “你說得有理?!笔⒛镎f道,“那等選角結(jié)束,我們便與小意兒好好談談?!?/br>
    柳三娘點頭道:“我們?nèi)齻€人勸一個人,總能勸得通她的?!?/br>
    即便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柳三娘情緒還是有些低落,以至于到外面見到盛景意時一下子被盛景意發(fā)現(xiàn)她眼眶泛紅。

    盛景意關(guān)心地問:“三娘您怎么啦?”

    柳三娘對上盛景意關(guān)切的雙眼,眼淚差點又涌了出來,她難得地把淚憋了回去,只說道:“沒什么,剛又看了一遍唱詞,越看越傷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