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聲響，樓梯下的人已經(jīng)要往上走。

    因為視角問題，外面的人并沒有看見站在閣樓門稍里的季書昱。

    陸念曦全身緊繃，她環(huán)視四周，目光忽然對上身后的衣柜。

    衣柜和屏風都是方便女眷換衣的擺置。

    陸念曦雙眸一亮，又輕又快地打開衣柜。

    空間正好，夠兩個人站進去。

    陸念曦快步走到屏風外，向季書昱示意里面的屏風。

    下面腳步聲迫近，陸念曦終于在最后一刻關上衣柜門。

    光線驟然減弱，下面的人也上了閣樓往里走。聽腳步聲，是兩個人。

    陸念曦和季書昱對站著，緊張之下的放松，陸念曦突然想。

    她為什么要和季書昱一起躲進來？

    明明她可以自己一個人待在外面，如今卻……

    陸念曦低頭，心中感嘆自己慌亂中出錯。

    外面的兩人卻沒注意到閣樓中有人，陸懷文和一個男子一起走進來。

    閣樓幽靜，衛(wèi)離剛進來，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側(cè)頭往屏風那看，陸懷文順著他目光看去，“殿下，怎么了？”

    陸懷文說的很快，衛(wèi)離攔都沒攔住。

    陸念曦躲在衣柜里，全副心神再次緊繃起來。

    外面的人，是衛(wèi)離？！

    陸念曦心中覺得完了，她不用抬頭似乎都能感覺到季書昱的訝異不解。

    今日可沒有皇子來他們陸府赴宴，陸懷文這一句殿下，屬實奇怪。

    衛(wèi)離收回自己的目光，往前走了幾步，淡淡道：“無事。只是覺得這閣樓中的屏風設計很好，多看幾眼?！?/br>
    衛(wèi)離一說話，季書昱便瞪大了眼睛。

    他記得這個聲音——衛(wèi)離。

    陸念曦低著頭，心中不安倍增。

    她直覺，今日會聽到什么不該聽的事。

    第27章 往事

    衣柜空間不大, 陸念曦緊貼著衣柜的一邊，呼吸聲都放弱。

    外面的人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衛(wèi)離和陸懷文相繼坐下。

    陸懷文一坐下, 便有些急切地開口：“殿下，陛下對于您恢復身份一事是否已有安排？”

    太后六十大壽，衛(wèi)離和皇帝相繼離開壽宴, 陸懷文便知道他們是見面了。

    可這近一月下來，皇帝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陸懷文不免有些著急。

    衛(wèi)離神色淡淡, “還在安排。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侯爺不必著急?！?/br>
    陸懷文尷尬地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太著急了。

    盼了十幾年的事終于近在眼前, 他反而覺得再多等一分一秒都很難熬。

    與上次他詢問如何戳破皇帝那層窗戶紙一樣, 面前的人依然鎮(zhèn)定冷淡，連一絲焦急之意都沒有。

    陸懷文看著衛(wèi)離，心里感嘆迭起。

    衛(wèi)離，越來越像她了。

    “是微臣心急了。只是最近微臣總是想到當年的事, 每次看到殿下, 就好像看到你母親一樣。不過，殿下和你母親不同。

    “你母親她, 很愛笑?！?/br>
    陸懷文側(cè)著頭，看向窗外。

    外面枝繁葉茂, 仿佛還能看到曾經(jīng)在這個林中肆意奔跑的姑娘。

    “我與你母親一同長大, 看過她最燦爛的笑容。那時我以為，她必能有美滿的一生。”

    陸懷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想到什么美好的事。

    衛(wèi)離看向陸懷文，明白他是陷入了回憶中。衛(wèi)離眸光閃了閃, 最終沒有開口。

    陸懷文就看著窗外繁茂的綠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當初就是在這片林中，你母親第一次對我說，她要嫁給壽王?！?/br>
    那時他幾乎呆愣在原地，看著面前小姑娘歡快的笑容，一時都不知是該勸還是不該勸。

    衛(wèi)姝喜歡上了謝正青。

    當時，這句話幾乎充滿他的腦海。

    “前朝太子和秦王相爭，鬧得京城滿是風雨。世家大族要么站隊，要么保持中立。老國公看的清形勢，明白皇子之爭輕易站隊沒有好處。當時太子和秦王都想拉攏鎮(zhèn)國公府，可他們誰也沒有成功。也是因此，鎮(zhèn)國公府更得重用。”

    “當時陛下還只是壽王。封號為壽，已經(jīng)清楚地表達了先帝的意思。陛下當時，是處在皇位之爭的邊緣?？杀M管如此，老國公并不愿你母親嫁給陛下?？赡隳赣H的性子就如同她的父親一樣，決定了什么誰都拉不回來。最終還是老國公去求了先帝，求來那道賜婚旨意?！?/br>
    也是從那時候起，鎮(zhèn)國公府徹底被卷入皇位之爭中。

    誰能想到，看起來與世無爭的壽王其實才是野心最大，最能隱忍的那一個。

    陸懷文面上笑容諷刺。

    只可惜，當時他只顧著自己難受，卻沒想到風波已經(jīng)要開始。

    “你母親歡歡喜喜嫁入壽王府。不過第二年，太子因誤食有毒食物救治不及時身亡。先帝傷心，秦王幾乎在那段日子掌控整個朝廷，威勢盛大。陛下卻整日待在宮中，為先帝侍疾。先帝對陛下愈加看重，秦王不知收斂，也惹得先帝厭惡。陛下，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有了一爭的資本?！?/br>
    “后來，秦王覺皇位無望，反撲刺殺陛下。是你母親，替他擋了那一劍?！?/br>
    陸懷文雙手緊捏著扶手，閉著眼睛，似乎還能想到當初他在邊關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痛。

    “我原本以為，他至少會記住這份恩情?！?/br>
    可是，沒有。

    陸懷文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陸念曦也慶幸陸懷文及時停住。因為就算是剛剛那一句，她也能聽出不對勁。

    陸懷文，對文昭帝有怨恨。

    鎮(zhèn)國公府對于當初連爭皇位資格都沒有的壽王，幾乎可以說是他最大的后盾。更別說，衛(wèi)姝還救過文昭帝一命。

    可當昔日弱小的壽王成為高位之主，他曾經(jīng)刺向敵人的利劍也開始對準了自己的盟友。

    每次想到當年的事，陸懷文總是克制不住自己。

    可下面的話，他不能再說了。

    陸懷文重新看向衛(wèi)離，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當初我聽說殿下失蹤時，本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殿下。卻沒想到，因緣巧合，我竟也能為殿下提供一個蔭蔽之所。如今殿下能和陛下相認，想必你母親也會心安?！?/br>
    衛(wèi)離淡淡地看向陸懷文，沒有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他母親會心安嗎？

    想必，是不會的。

    “侯爺說的我明白。人前人后，那些往事就不必再提?！?/br>
    陸懷文一怔，忽的點頭道：“微臣明白。”

    陸懷文像是只是因景生情，忍不住敘說當年的事。如今話已說完，他起身道：“今日是微臣多嘴了，還望殿下莫要介意。殿下可要回去？”

    衛(wèi)離沒有起身，“我想多待一會兒。侯爺先回吧。”

    陸懷文不疑有他，聞言告辭要往外走。

    衛(wèi)離又出聲道：“侯爺，四姑娘年紀尚小，婚事不必著急。若是之后有人家來求娶，侯爺必要仔細思考，莫要再出裴子默那樣的事?！?/br>
    陸懷文低著頭聽完這番話，心中一緊。他不敢深入往下去想，只是低著頭道：“微臣明白?！?/br>
    陸懷文的腳步聲漸漸遠離，閣樓上恢復安靜。

    陸念曦緊繃著心神聽著外面的動靜，想著衛(wèi)離什么時候走。忽然聽得屏風外有人道：“出來吧?！?/br>
    淡淡的三個字將陸念曦提著的心往下重重一壓。陸念曦想，或許衛(wèi)離這話不是對她說的。

    然而這樣的僥幸很快就沒了。

    “伯意侯不打算出來嗎？”

    指名道姓，再多僥幸也不管用了。

    陸念曦并不覺得衛(wèi)離沒有說到自己，自己就可以逃過去。

    季書昱將衣柜門推開，陸念曦和他一起走到屏風前。

    衛(wèi)離正端坐椅子上，兩人出來，他沒有一絲的驚訝。

    陸念曦慢吞吞地走到衛(wèi)離身側(cè)，原本想要喊一聲兄長，但想到剛剛聽見的話，一時又不知到底該喊什么。

    衛(wèi)離起身，看著身側(cè)乖巧站立的陸念曦，眉目冷淡，“你在這里待著，我送伯意侯出去?！?/br>
    陸念曦心頭一涼。

    她覺得，衛(wèi)離生氣了。

    季書昱從剛剛陸懷文那些話中已經(jīng)猜出衛(wèi)離的身份——二皇子，謝景離。

    季書昱怎么也沒想到，衛(wèi)離竟然是謝景離。

    難怪，陸懷文認了衛(wèi)離為養(yǎng)子，卻不讓他上族譜。衛(wèi)姓，更是鎮(zhèn)國公府的姓氏。

    季書昱僵硬一般地跟著衛(wèi)離走出閣樓。木階下，季書昱抬頭看向衛(wèi)離。見他始終是那副淡然表情，忍不住開口道：“衛(wèi)公子不怕我去皇帝面前說什么嗎？”

    衛(wèi)離淡淡地看著他，反問道：“伯意侯能說什么？”

    季書昱一時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