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哪一次，對于少女時期的石顏而言，都是羞恥而難堪的畫面。

    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但凡只要遇到那位“大堂兄”，她恨不得躲著走。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跟他扯上什么牽連。

    況且，對方一消失就是整整五年，石顏儼然快要忘記這號人了。

    直到，早上，從酒店醒來。

    沒想到這么快就又碰面了。

    石顏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

    昨晚那一事件，沒頭沒尾的，連了結(jié)都不知道該如何了結(jié)。

    何況，中間還隔著一個周寅。

    石顏從來不是一個膽怯怯懦的人，可此時唯一能夠想得到的，竟然是像少女時期那樣，難堪羞恥的躲開。

    然而，對方像是有所感應(yīng)般，他目光沉浸，舉止沉穩(wěn)，在眾人的寒暄中，他沉靜犀利的目光忽然淡淡的從人群中一掃而過，然后，穿過人潮涌動的賓客群，與空中飄落的淅淅瀝瀝的噴泉水簾，直直朝著她的這個方位筆直掃來。

    石顏身子微微一僵。

    周老爺子的輪椅只在人群中短暫地停留了一陣，不多時，就被周姚兩家簇擁著推進了別墅里。

    別墅外，對于這短短幾分鐘的穿插停留的影響卻是才剛剛開始，只見一個個熱情高漲、議論不休——

    “周家大公子？大房？咦？怎么從前只聽說過二房、三房，好像從來沒有聽人提過大房??？大房究竟是干什么的??？”

    人群中，有被捎帶著初入這種高級晚宴的模特小網(wǎng)紅見大家討論熱烈，深知這大房在周家，甚至在整個海市的地位都非同一般，她們這些靠著關(guān)系混進這種宴會的，無非是借著長長見識的名義釣凱子攀關(guān)系來的。

    如今這位周家周大公子身份不一般，她自知勾搭不上，卻并不妨礙內(nèi)心蠢蠢欲動，想要一門心思多挖掘一些料子。

    她一臉興致匆匆向身邊的名流“閨蜜”打探著。

    閨蜜張思璐舉著香檳淡淡掃了她一眼，道：“周家大房一向低調(diào)神秘，軍方的背景暫且先不說，就說長安保險知道么，長安保險的創(chuàng)始人沈兆詳知道么，人親外祖父。”

    說到這里，張思璐語氣頓了頓，目光遠遠地朝著別墅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瞻仰，頓了頓，又繼續(xù)道：“關(guān)鍵是沈家無子，只有獨女沈清玫一個，沈清玫現(xiàn)如今任職長安保險總經(jīng)理一職，是人娘老子，親生的那種！”

    張思璐看似云淡風輕的說著，可說完后，卻是指尖輕顫著舉起了香檳，一口一口將酒杯里的香檳輕輕抿盡。

    她全程沒有再看小網(wǎng)紅一眼。

    這樣的人物，連她都甭想搭上，更何況是她們這些不入流的小嘍啰。

    兩人的交談悉數(shù)飄進了石顏的耳朵里。

    周家，周家老爺子，周家大房，周家大公子，周司令，以及沈家，長安保險，無論哪一個標簽，對于今晚所有人來說，都是遙遠得仿佛隔了一個外太空般的遙遠存在。

    包括石顏。

    第6章 006

    “石顏姐，趙姨找你?！?/br>
    一刻鐘后，石顏退回到了外線，遠離了人群，她站在泳池的另外一角，站在這里，可以縱覽全局，可以觀察整個到宴會場地，但凡哪個方位出現(xiàn)一點風吹草動，她都可以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只是今晚，神色有些惺忪，思緒有些游離。

    就在這時，程程拉完肚子出來了，只有些有氣無力的過來找她。

    石顏點了點頭，正要過去，忽然遠遠地只見周寅從泳池另外一側(cè)繞了過來。

    他遠遠地盯著她，直接朝著她的這個方位而來。

    石顏步子頓了頓，沉吟了片刻，沖周周道：“我一會兒過去?！?/br>
    程程看到周寅，立馬會意，立馬閃人。

    程程剛走，周寅已經(jīng)來到了她的跟前。

    石顏手里拿著對講機，一并將耳機給摘下來了，她站在泳池的邊沿，池水清澈透明，映襯出藍色的大理石池底。

    泳池中央，開啟了噴泉，伴隨著燈光秀，將整個泳池照耀得美輪美奐。

    石顏沒有看周寅，像是在欣賞著燈光秀，又像是···漫不經(jīng)心的欣賞著宴會場上的賓客群。

    直到——

    “是不是還在生氣？”

    周寅微微抿著嘴，看著身邊的石顏，一時有些不知該從哪里開口。

    他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石顏，也有些不大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

    總覺得有道無形的門擋在了兩人之間。

    在這長達七年的相處中，主導(dǎo)權(quán)雖然在他手中，可是話語權(quán)其實暗搓搓的一直在她那里。

    他們兩人，他如果是火，那么她必定是水，她往往能夠輕而易舉的熄滅他的所有怒火。

    可一旦將角色調(diào)換過來，那團火能夠?qū)⒄麄€池子里的水烘干燒盡。

    校園里的愛情總是單純而美好的。

    一旦踏出了校園，各種各樣的問題接踵而來，殺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畢業(yè)這一年來，顯而易見的，他們見面次數(shù)變少了，吵架的次數(shù)增多了。

    莫名其妙的，不明就里的，有時候就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壓根都一頭霧水。

    “那晚，我不該說那樣的氣話?！?/br>
    “別氣了?！?/br>
    見她不言不語的，周寅難得語氣一軟，難得主動服了軟。

    話音一落，他雙眼一直看著她，忽然間只緩緩伸手去拉她的手。

    卻見她不躲不藏，只緩緩抬眼看向他。

    石顏用清澈純凈的目光直直盯著周寅的臉，盯著他的的眼睛，定定的看了好一陣，眼神有些認真，有些纏綿，有些渙散，又有些···決絕，好似，想要再認真看上最后一眼似的。

    眼前的這張臉，英俊、帥氣，與記憶中七年前那張青澀帥氣的臉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她依稀還曾記得，當年她剛來周家，見到周寅的第一眼時的情景。

    他當時穿著一件黑色的衛(wèi)衣，雙手插在口袋里，在室內(nèi)，卻將連帽衛(wèi)衣的帽子套在了頭頂上，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倚靠在門沿上，一聲不吭的打量著。

    直到趙春玫拉著石顏來到周韻琴身邊，等著她被周韻琴問完話，這才漫不經(jīng)的朝著她走了過去，斜眼瞅著她，拽拽地質(zhì)問著：“你就是那個自小被我搶了奶喝的可憐見的石小石么？”

    趙春玫給周韻琴介紹石顏的時候，讓管叫她小石，她又姓石，周寅自然順利成章的認為她就叫做石小石。

    而這二十幾年來，為了周家這門好差事，趙春玫剛生下孩子不久就撇下還在襁褓中的小石顏，孤身來到了周家打工，她的第一份工作其實可以說是個奶媽子。

    周韻琴奶水不足，小周寅嘴挑得厲害，一個月里，請了十多個奶媽，最終，只成功留下了趙春玫。

    周寅可以說是喝著趙春玫的奶水長大的。

    因為被他給搶了，石顏自然就沒了。

    他對石顏的潛在好感，應(yīng)該是打小來的。

    那個時候的周寅劣跡斑斑，整天不務(wù)正業(yè)，天天跟著人約架打架，儼然要成為周琛第二。

    后來身邊多了個石顏，她是好學生，兩人同進同出的，周韻琴也比較放心。

    時間過得可真快，那些曾經(jīng)仿佛還在昨日，沒想到隨便一恍，竟然已經(jīng)七年了。

    石顏定定的看著周寅，任由他牽著，第一次，在人前沒有避諱，不知看了多久，石顏忽然冷不丁輕輕出聲問道：“指的是昨晚，還是剛才。”

    話音一落，忽然再次重復(fù)一遍，強調(diào)道：“說別氣的話，指的是昨晚，還是剛才。”

    說這番話時，石顏的語氣很輕，可神色卻一臉認真。

    周寅聞言微怔了片刻，似乎，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在周寅眼中，石顏從來不是個爭風吃醋、斤斤計較的人。

    剛才？

    她是在怪他沒有袒護她？

    還是？

    還是因為他媽過于袒護姚瑤？

    一看到周寅的表情，石顏幾乎就立馬確定了。

    “你指的是昨晚?！?/br>
    說這話時，石顏淡淡收回了目光，再次將那一抹清澈純凈的目光投放到了噴泉上，不多時，只緩緩閉上了眼。

    那晚，他們吵架了，吵得很兇，可歸根結(jié)底不是因為什么姚瑤，什么擺擺。

    自從畢業(yè)后，他們一路同行的直行通道開始漸漸出現(xiàn)了岔口。

    她從未懷疑過周寅對她的感情，也絕對不是因為姚瑤的橫空問世對他們之間的感情造成的裂縫，進行的考驗，而是，擺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平民通向豪門世家的艱難險阻、困難重重，還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那就是——

    就像剛剛那一幕。

    在那個畫面里，周寅是眾星捧月的對象，他的周圍，周夫人、姚瑤全部都將他圍繞，而她石顏，只是其中一個。

    當分歧出現(xiàn)時，他并沒有習慣性去處理，最終事態(tài)了結(jié)的結(jié)果，在所有人都默認的前提下，她永遠是聽從的一方，無論對錯。

    這其實僅僅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卻是擺在他與她之間一個不可逾越的現(xiàn)狀。

    七年了，周寅甚至至今從未曾意識到過，她的聽從順從，她的聽之任之有任何不妥之處。

    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中，他們是平等的一方。

    可當他們的關(guān)系融入到現(xiàn)實生活里，屈居人下，才是她的位置。

    這個認知，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石顏就已經(jīng)有所感覺了。

    她曾經(jīng)刻意的忽略忽視，她也曾試圖跨越，可最終，隨著畢業(yè)的到來，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世俗與現(xiàn)實的雙重鞭策，她已經(jīng)快要被擊敗了，而他卻依舊一無所知——

    姚瑤的出現(xiàn)，不過是最后一根稻草罷了。

    “周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