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來的晚餐也被郁辭裝到了青花瓷的碗碟里，這都是他mama當年喜歡的瓷器，這么些年郁辭一直小心存放著，里頭還有個歐洲的古董小銀碟，他小時候，他mama總拿那個給他裝零食。

    郁辭退后一步，覺得這個七夕晚餐還是有模有樣的，喬鶴行買給他的玫瑰也被他放在桌上，火紅的玫瑰在燭光下不甚清晰，卻還是能看出飽滿嫵媚的輪廓。

    他還給喬鶴行倒了點酒，但是自己只敢喝桃子汁。

    喬鶴行和他輕輕碰了一下杯，“七夕快樂。”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也經(jīng)常在這里吃晚飯，”郁辭一邊吃一邊和喬鶴行聊天，“有一年中秋，商叔叔和我爸也過來了，四個大人和我一起坐在小石桌上，結果那時候我太小了，把果汁全潑在了商叔叔身上。”

    但是在他記憶里，這樣的中秋他只過了兩次，四個他生命里最重要的親人都在他身邊，他年紀尚小，這么美好的時候也不懂珍惜，潑了商鳴一身果汁還傻呵呵地笑，被他媽拍了一巴掌屁股。

    “還有院子里那棵桂花樹，秋天的時候，我mama會剪下好多枝，每個屋子里放一點，整個房子都是香的?！庇艮o喃喃地說道。

    他看著這個院子，他只在這里生活了八年，但是這八年的生活卻在他的生命里如影隨形，一踏進這個院落，那些過去的東西就撲面而來，纏繞上他的眉宇與心間。

    喬鶴行握住了郁辭的手，“以后我們還可以隨時回來?！?/br>
    郁辭這才回過神來，看見了喬鶴行漆黑的眼睛，里頭倒映著燭火，也倒映著他。

    郁辭笑了一下，“我沒有難過，只是有點觸景生情?！?/br>
    看喬鶴行像是不信，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爸媽已經(jīng)去世太多年了，我現(xiàn)在過得也很好，沒什么不開心的?！?/br>
    但他看著喬鶴行，心里想，我爸媽要是能看見你在我身邊，一定會很高興的。

    喬鶴行靜靜看了他兩眼，沒再說什么，只是切了塊小牛rou送到郁辭碗里。

    一直到睡覺的時候，郁辭確實都沒再露出什么傷懷的神色。

    他和喬鶴行換上睡衣，一起睡在他小時候的床上，這張床睡下兩個成年人已經(jīng)有點窄了，但也正因此，他們靠得很近，親密地擠在一床被子里，小腿勾著小腿，肩膀挨著肩膀。

    郁辭指給喬鶴行看他小時候在床上拿小刀刻的字，好好一張雕花床，被他給毀了。

    喬鶴行看著那歪七扭八的幾個字，說道，“你小時候還挺淘氣。”

    郁辭在床上晃著腿，沒否認，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個很淺的酒窩，“我小時候其實可皮了，我爸老是狠不下心收拾我，我媽要揍我他就帶著我逃跑，所以我總是不知悔改?！?/br>
    他真正懂得了乖巧懂事，是在孤兒院里。

    雖然他只在孤兒院里住過幾天，但是那時候他父母剛去世，一幫子不認識的親戚圍在他家里，把他mama桌上的首飾拿走了，把他爸爸掛在墻上的收藏品也拿走了，然而轉過頭看見他的時候，卻透出一股不耐煩，背著他互相咬耳朵。

    他什么也沒有，只能抱緊懷里的小熊貓玩具，那是他mama最后買給他的生日禮物。

    但這些事，他并不想和喬鶴行說。

    郁辭翻了個身，鉆進了被窩里，外頭已經(jīng)是滿天星斗，夜涼如水。

    他閉上了眼睛，聲音變得有點含糊，“我爸教我的第一句詩，就是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但我總是記不住，我聽見我爸問我媽，這真的是我們親生崽崽嗎？怎么這么笨啊。”

    他聽見喬鶴行笑了一聲，說道，“是有點笨，暗戀我這么久，背地里送花送感冒藥，卻偏偏都不敢說?！?/br>
    郁辭在被子底下踢了喬鶴行一腳。

    “睡吧?！庇艮o聲音里透出一股nongnong的睡意。

    喬鶴行應了一聲，在被子下握了握郁辭的手。

    喬鶴行是看著郁辭睡著的。

    然而睡到半夜，喬鶴行從夢中醒過來，卻發(fā)現(xiàn)身邊已經(jīng)沒人了。

    他摸過手機看了一眼，現(xiàn)在是半夜三點，郁辭那邊的床鋪已經(jīng)變冷了，說明很久沒有人睡在上面。

    喬鶴行披上衣服，也起身了。

    郁辭并沒有離家出走，喬鶴行在走廊上找到了他。

    滿地的夜色里，院子里一點燈光也無，只能看見一個清瘦的影子，坐在走廊下的躺椅上，衣衫單薄，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