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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星想要活著,似乎是件很難的事情。 獻祭的時辰,永遠固定在晚上,這是燕山村數(shù)百年來的傳統(tǒng)。 所以下午的時候,逐星就被葛娘和昨天那幾個婦人按在梳妝臺前,強硬地捏著她的下巴,點點地給她上妝。 葛娘算是燕山村里最會上妝的人。 每每村里有姑娘出嫁,他們總愿意來請葛娘去給新嫁娘上妝,可葛娘應邀的次數(shù)卻并不多。 即便是這樣,那些要出嫁的姑娘,也總是想請家里人來葛娘這兒碰碰運氣。 畢竟葛娘的這雙手,確實是極為精巧的。 被她裝扮過的新嫁娘,在成親那日,總能比平日里要美上數(shù)倍。 沒有哪個姑娘不愛美。 而葛娘除卻給那些出嫁的姑娘上妝之外,在她的有生之年,也終于得了大巫師的恩準,來給即將被獻祭的神明的新娘上妝。 畢竟葛娘的母親,甚至是她的祖母,或是再往上的祖輩,數(shù)百年來,都是給神明的新娘上妝。 這是葛娘家里頭傳下來的手藝。 也是她近距離接觸神明福報的機會。 葛娘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數(shù)十年才有的次獻祭,而葛娘得到的這次機會,或許就是她這輩子唯的機會。 她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 又還能等來多少個數(shù)十載? 或許下任神明的新娘,便該是她的女兒來做這件無上榮耀的事兒了。 如此信奉神明,信奉大巫師的葛娘,在給逐星上妝的時候,顯得格外細致。 只有最美的新嫁娘,方能得了神明的歡喜。 葛娘手里拿著支細軟的筆,點點地將緋紅的口脂寸寸染過逐星的唇瓣。 此刻的逐星,粉黛輕掃,眼尾染著胭脂若有似無的紅,唇色如緋,看起來要比平日里,更添了幾分艷光灼人。 如同枝頭銜露的桃花般,教人移不開眼。 夜幕降臨的時候,被鎖鏈束縛著的逐星走下了祭神樓。 腳上的鐐銬碰撞著發(fā)出聲響,手腕上的鐐銬也沉重到她幾乎沒有多少力氣抬起手腕。 這是葛娘新?lián)Q的鎖鏈。 比以往鎖著她的鎖鏈,還要更重些。 如同是被觀賞戲看的物件,逐星被葛娘牽著鎖鏈,走過道路兩旁所有村民的眼前。 他們手里舉著火把,許多人的臉上,都是對于神明娶親這神圣日子的歡欣喜悅。 倪安嵐也站在人群里,看著那個穿著身大紅嫁衣的姑娘,金質(zhì)的繁復鳳冠上墜下來珍珠流蘇,遮住了她的面容,令他始終看不真切。 倪安嵐的手指漸漸蜷縮,緊握成拳。 他分明想做些什么。 他甚至不止次地想過,要不要救她。 可他始終站在人群里,任憑心動搖,任憑腦海里兩種思緒來回糾結(jié),他都始終沒有挪動步。 直到逐星被鎖進那個鏤刻著詭秘花紋,涂了金紅漆的木制轎子里。 說是個轎子。 但其實它方方正正,更像是個鎖住了送給神明的禮物的箱子。 大巫師指定的神仆抬著轎子,路往燕山山頂而去。 而后頭跟著的村民們,每個人手里都舉著燃燒的火把,他們走到那兒,就會照亮哪方的天空。 白靈原是該準備成親的新嫁娘,她不該出現(xiàn)在為神明的新娘送嫁的隊伍里。 但她定要來。 她要親眼看著逐星,被沉入燕山山頂?shù)奶斐乩铩?/br> 穿著玄色衣袍的大巫師早已經(jīng)等在燕山山頂,斗篷下,年老的他,皮膚已如枯樹般粗糲,那雙眼睛也已經(jīng)渾濁不堪。 這會兒站在那兒,他手里還握著根纏著布條拐杖。 拐杖的頂端,還鑲嵌著顆會發(fā)光的珠子。 他仿佛天生張嚴肅的面容,不必說話,便已不怒自威。 “大巫師,新娘已至?!?/br> 轎子到達山頂?shù)臅r候,葛娘和村長等人連忙走上前去,跪拜大巫師。 “嗯。” 大巫師只發(fā)出了個單音,嗓音近乎粗啞。 轎子里的逐星透過縫隙,瞧見了外頭陡然大盛的火光,也聽見了那群村民們的歡呼。 大巫師念著枯澀難懂的咒語,他拐杖頂端的那顆珠子仍然閃著冰藍的光。 巨大的張桌案上,擺著的是村里的每戶人家上供給神明的五谷葷食,所有人都在虔誠地期盼著神明能夠給予他們更多的饋贈。 用轎子里的少女作為代價,他們愿與神明換取所謂的安寧。 這場盛大的祭祀儀式持續(xù)許久,逐星在轎子抱緊了雙膝,她的眼睛始終在透過縫隙望向外面,她在期盼他的降臨。 大人,他會來吧? 天池的水翻涌之間,仍有細碎的冰在里頭若隱若現(xiàn),繚繞的寒氣如連接天地的云霧般,更添縹緲神秘。 誰都不知道,這天池究竟有多深。 但那底下,確乎是埋葬著數(shù)百年來許多被獻祭的少女的尸骨。 而今晚,這里或許將再添具年輕的尸骨。 直到轎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逐星透過眼前遮擋的珍珠流蘇,隱約瞧見葛娘那張面容。 她竟是這么多年來,第次對逐星笑。 她朝逐星伸出手,“夫人,請下轎?!?/br> 逐星覺得她的笑容,莫名滲人。 她拍開葛娘的手,卻被她拉住了鎖鏈,強行地拽出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