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晚疑惑的問：“可是，平mama和我阿娘都說很暖和啊。”

    小沈先生就道：“那肯定是她們沒去過外面，哎，我這些天常要陪著黃大人去各處看，還要奔走于你家跟我家，雖說不遠(yuǎn)，可只要出門就冷，就會被凍著了。”

    折晚就去看他的腳，然后頗有智慧的道，“不是我做的襪子不好，是你的鞋太單薄了！”

    小沈先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br>
    他夸她，“晚姐兒，你可真聰明。”

    這就聰明了?。?/br>
    折晚被夸的十分羞澀，她就擺擺手，紅著臉道：“你是男人，對這些事情天生會遲鈍些，也不是定要緊的，這不，還有我嘛?！?/br>
    小沈先生便順著她的話道：“晚姐兒，你還會做鞋?。俊?/br>
    ?。?/br>
    折二姑娘疑惑的抬起頭，她什么時候說自己會做鞋了？

    不過頂著小沈先生敬佩的眼神和神色，她還是道了句，“我自然會的?！?/br>
    小沈先生便誠摯的請求她給自己做一雙鞋，“你也知道，劉伯老了，年齡大了就學(xué)東西慢，不會針線上的功夫，我阿爹就不說了，我不給他做就不錯了，晚姐兒，我現(xiàn)在穿的這雙鞋還是我自己做的，一走到路上就濕了，真是愁死我了?！?/br>
    折二姑娘就有些猶豫。

    小沈先生便更加的惆悵了，“晚姐兒，鞋真的太重了，你都不知道，這些天跟著黃大人后面跑，我的這雙鞋不好之處就顯現(xiàn)出來了，先頭還好，后來每走一步都痛，磨的腳底起泡，晚上都疼的睡不著覺?！?/br>
    唉喲，這也忒可憐了！

    折二姑娘一心軟，便答應(yīng)了，“那我就給你做一雙鞋吧?！?/br>
    小沈先生露出溫柔的微笑，“晚姐兒，你對我真好?！?/br>
    折二姑娘摸著心臟突突跳，可愁死了，“可我也沒做過啊?！?/br>
    小沈先生高興極了，他道：“那我便給你找本做鞋子的書吧?！?/br>
    那她做的第一雙鞋就是他的了。

    折二姑娘感激的道：“好啊?！?/br>
    小沈先生向來體貼。

    不過做鞋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兩個少年男女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走訂婚禮。

    云州的訂婚禮要是簡單辦，也極為簡單，便是沈家抬著定親禮過來，然后黃大人寫了一張類似證明兩人是未婚夫婦的東西，一張給了齊婉君，一張給了沈遠(yuǎn)道，再然后，便是黃夫人說一些兩家是好姻緣，兩個孩子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之類的話，最后黃夫人將一對玉佩分別給了沈汀和折晚，由兩方父母給孩子戴上。

    十分具有儀式感！

    不過這定親，也算是成了，黃夫人便對齊婉君道：“你這女婿找的好，看看，那玉佩可是上好的煙田玉，我家都沒有這種好東西?！?/br>
    齊婉君是最懂黃夫人的，知道她內(nèi)心可能因為這對玉佩過于貴重而讓黃夫人不爽了——黃夫人自來都是喜歡比她差的，不喜歡別人比她好。要是你比她差，你求她什么都好說，但若你比她好，那你稍微好一點，便要刺你一刺了。

    齊婉君此時本該自貶一番，可今天是個好日子，她很是看重，何況沈遠(yuǎn)道還在這里，便笑著道：“是啊，所以我便說汀哥兒有心，瞞著我們找了這么好的玉來?！?/br>
    黃夫人：“......”

    她又道：“你家晚姐兒有福了，她小時候那個樣子，本該嫁不了這么好的，也是有運道，沈汀住在你家隔壁，這才近水樓臺?！?/br>
    她這話是大聲說的，一點兒也沒避諱著人，齊婉君嘴角一僵，正要說話，就聽沈遠(yuǎn)道說：“折二姑娘，小時候什么樣??？”

    黃夫人一點兒也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受人待見了，她笑著道：“您還不知道吧？晚姐兒小時候不會說話，大夫都說是傻子，哎，幸虧后面好了，我這才放心，不然您說說，哪家好的少爺肯娶個傻子？”

    她這話說的很是真心實意，“我那時候就擔(dān)心，想著要是以后晚姐兒嫁不出去了，我便給這孩子做個媒，這孩子長的好，只要下嫁，總是有人要的?！?/br>
    這話說的！

    黃大人咳了一聲，道：“晚姐兒只是說話晚而已，如今多聰明，可見那大夫是個庸醫(yī)?！?/br>
    沈遠(yuǎn)道本就是一問，他雖然不屑于跟胥江的人說話，可是黃大人到底是個父母官，沈遠(yuǎn)道是個混賬的作精，好吃懶做，可他也知道折晚不好，沈汀也不好，他還要靠兒子吃飯的呢。

    于是跟黃大人道：“應(yīng)是庸醫(yī)無疑了，有時候孩子小時候聰明，可大了卻平庸無奇，可有些孩子小時候不聲不響，大了卻天賦異稟。”

    黃大人還是挺喜歡沈汀這個有能力的后生的，他道：“我也覺得是?！?/br>
    于是，折晚小時候不說話的事情就被定下了基調(diào)。

    折二姑娘晚上回去就跟平mama道：“我怎么覺得沈汀他爹說那意思，好像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呢？”

    平mama被氣的喲，一巴掌拍她背上，“你說什么呢！那叫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她將折二姑娘哄到床上睡，“已經(jīng)訂親了，是大姑娘了，以后可不要說這些混賬話了?！?/br>
    折二姑娘嘟囔了一聲翻身，“你走吧走吧，我要睡了呀?！?/br>
    平mama好笑，“那我就走。”

    等人走了，折二姑娘立馬輕手輕腳的爬起來，趴在門上看平mama走的方向。平mama是提著燈來的，自然要提著燈走，折二姑娘見燈籠亮光朝著齊婉君那邊走了，這才放心，她心里難受極了。

    被人罵傻子，她倒是無所謂，可那確是齊婉君的痛。

    早知道，這輩子剛開始就該感恩上天，就不那么看不開了，這樣她娘就不用被人說生不出兒子，倒生了個傻子。

    真是氣死人了！

    現(xiàn)在只希望平mama能過去哄哄齊婉君，她本也想過去，可是她娘卻當(dāng)著她的面從不抱怨那些，到時候怕是她自己委屈上來一哭，她娘還要安慰她，只有平mama，能哄的齊婉君高高興興的。

    折二姑娘就有時候想著，要是這輩子是個男孩便好了，就是不考科舉，也能做個大商人，這樣就沒人能欺負(fù)她家了，不像女兒身，做什么都不方便，困在這一方天地里，將來又去另一個宅院。

    ——可是翻了個身，她又嘆氣：就這智商，算了，是男是女不重要。

    她唉聲嘆氣的在床上翻滾，就是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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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父母

    平mama敲齊婉君屋子的門時, 齊婉君正在無聲無息的掉眼淚呢。

    本是高興的日子，可黃夫人這么一說，她便覺得十分委屈。不過成年人的委屈就不在人前了, 她照樣好聲好氣的送了黃夫人出去，一路笑著讓黛姐兒和晚姐兒回去睡覺, 然后還不忘叮囑齊瀟然找媳婦，最后回到家里, 才吹了其他的蠟燭，只留了一盞小燈亮著，暗地里掉眼淚。

    平mama一進來, 看見她這幅模樣就道：“讓你逞能！我就知道你在哭呢！看, 我給你端了七寶湯來，你哭完了潤潤嗓子，明兒起來不至于嘶啞?！?/br>
    齊婉君就披著外衣坐在那里, 將平mama手里的湯羹接過來, 一邊掉眼淚一邊喝, 平mama笑了，“我就說晚姐兒那性子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這委屈巴巴的喝東西，抿著唇掉著淚, 可不就是從你這里學(xué)去的嗎？”

    齊婉君也不回話, 就喝, 平mama在的時候，她就任性些，家里這些事情，她不能依靠折圖，也不能將壓力給三個孩子, 便只能自己撐著，唯有平mama，不是勸她：你休息吧，我來做，而是：我都幫你做了，你休息一會。

    她就覺得格外安心。

    齊婉君這般做派，平mama只好將她當(dāng)成晚姐兒去哄，“你還沒消氣呢？黃夫人就那張嘴厲害，你看著吧，等會兒她回去一想，就要送東西給你賠罪了?！?/br>
    齊婉君就嘟囔了一聲，“還不能我還不能有點脾氣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平mama嘆氣，道：“你啊，苦的時候能一咬牙撐下去，可是光景好了，便越發(fā)矯情了，擱幾年前，你還有時間發(fā)脾氣？”

    齊婉君這下子連七寶湯也不喝了，放下湯勺就道：“我在齊家的時候也是千嬌百寵養(yǎng)出來的，嫁了人便沒過好日子，不是被折圖氣就是為孩子cao心，我這一輩子，真是，真是過的太苦了！”

    平mama便坐下來，道：“是，是，是，你過的實在是太苦了。”

    誰人能沒點怨言呢？

    就是為孩子，偶爾也是有抱怨的。

    “黛姐兒死心眼，晚姐兒不懂事，虎哥兒根本指望不上，我一天到晚為她們姐弟三個打算，一刻也沒為自己活。”，她心里早就想跟平mama說說這些話了，“我有時候就想啊，你說，還不如不出嫁呢，做個老姑娘得了?！?/br>
    平mama便柔著臉哄她，“可有這些孩子在，咱們活的才不孤獨嘛。”

    這個倒是，齊婉君便又忍不住道：“黛姐兒會心疼人，才多大點的孩子，就嚷著讓我休息，要幫我看賬本了，晚姐兒也好，我稍微有點不高興，她就來哄我，就是虎哥兒，也一門心思要考科舉，寒冬暑日不肯歇息，說要給我掙個誥命?！?/br>
    這就是哄好一半了。

    平mama便冷笑道：“我來哄你，你倒是說些扎心窩子的話來說我，你再怎么樣有三個兒女，我可沒你這么好的福氣，一個子女也是沒有的。”

    唉喲，這可怎么得好，齊婉君便將所有的哀愁都拋到一邊，勸起平mama來，從“我的便是你的”到“將來她們不給你養(yǎng)老我便打斷她們的腿”，這才哄得平mama高興一分，只是這般一來，齊婉君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都沒了，她格外珍惜這種日子，“你要不今晚就睡我這里吧？”

    平mama索性再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敢跟你睡一張床，你是夫人，我就是個廚房忙活的，你能打斷姑娘的腿，我可不敢?！?/br>
    于是平mama滿意而歸，齊婉君對說錯話懊惱不已，等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折晚便看見齊婉君主動的接過了平mama手里的水晶玲瓏包，她仔細(xì)看了看兩人的神色，發(fā)現(xiàn)都沒有異常，這才舒了一口氣，然后問：“給小沈先生的留了嗎？”

    平mama陰陽怪氣的，“沒留！誰的未婚夫誰留去。”

    平mama今兒脾氣還挺大！

    折晚便只好自己開始裝食盒，“小沈先生胃口大，我多裝幾個哦?！?/br>
    平mama就知道她那德行，讓秋娘蒸了好幾籠呢，聞言也不管她，她坐下來，拿著筷子道：“吃吧?！?/br>
    齊婉君等著她，其他人等著齊婉君，于是平mama一開口，便呼啦啦開始動筷子，平mama嘴角勾起一個大大的弧度：偶爾這般威風(fēng)威風(fēng)，會更讓她覺得自己跟是這一家的人。

    如此一番，折晚便覺得昨晚應(yīng)該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平mama反制一軍，才有了今天早上的場面。她認(rèn)真的道：“所以說，有時候最熟悉父母的人不是子女，而是其他人?！?/br>
    她和黛姐兒都不知道讓齊婉君那么乖，可平mama就可以。

    小沈先生吃著玲瓏精致的包子，連連點頭，等吃完了，他拿出帕子擦擦嘴，道：“我覺得很是，就像我，就不怎么了解我父親，最了解他的是我舅舅?！?/br>
    不過倒不是同類相聚，而是眼光毒，他舅舅曾經(jīng)很確定的對他阿娘道：“他事事不管，好吃懶做，然而自視甚高，你性格強勢，看不起平庸之人，卻又喜好督促平庸之人上進，他適合捧著他的，你適合時刻聽你話的，你們不合適，依照你的性子，你們遲早要和離?！?/br>
    果然沒多久，他娘和他爹就和離了。

    他舅舅那時候就對他道：“汀哥兒，為了你，我本該勸你阿娘不要和離，可我只有她一個meimei，她比你重要。我是個好哥哥，卻不是個好舅舅，我欠你的，我記得，以后我還你。”

    不過沈汀一點兒也不怨他小舅舅，他恍然回神，可折二姑娘卻顯然還在出神，便道：“晚姐兒，你在想什么呢？”

    折二姑娘就糾結(jié)了一下，對小沈先生說起折圖來，“他總不太說話，那個張懸還說我們不了解他，說我們不知道他內(nèi)心想什么?？晌铱傁?，我要了解他什么呢？他之前的做法總讓人生氣，比如說搶虎哥兒的東西，比如說索性賣了家當(dāng)去鄉(xiāng)下，比如說不讓虎哥兒讀書，他每次一說出這種話，我就生氣。但是我依然當(dāng)他是我的父親啊，我覺得人有像我這般的，也有像他那樣的，他天生就不是負(fù)責(zé)人的人，我能怎么辦？即使不愿意，我也認(rèn)下了這個父親?！?/br>
    這是折二姑娘第一次跟小沈先生說起折圖來。

    小沈先生知道她并非是要一個答案，于是就聽著，微微傾斜著腦袋，表示自己在聽。

    折晚總結(jié)道：“我不能選擇他當(dāng)我的父親，我就跟自己說都是老天的安排。我接受有這樣一個父親，可我也期待他能改變，我希望他有一天突然變了，突然負(fù)責(zé)了，可能就是這般期待著，我想著他變好，結(jié)果他倒是好，直接就走了，我真是氣的要死。”

    這些話，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她道：“有一件事情我氣的很。你知道吧？虎哥兒出生的時候，阿娘生出虎哥兒修養(yǎng)了一天，第二天突然大出血，平mama便叫他親自去叫大夫，結(jié)果他呢，在大夫門口叫了一聲，也不管人聽清楚了沒有，便悠哉悠哉的去街上買東西了，回來還挺高興，說自己淘了件好古董，我一聽就生氣了，氣的都要爆炸了，我有時候都想，這個家有他沒他都一樣，他就在外面不回來算了?！?/br>
    可他真不回來了，她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更加生氣了。

    小沈先生很能明白她的感受，“我懂，我懂，因為是父親，因為是血親，即使他再混賬，總還是有點期望的，總覺得是一家人，所以他走了，你便恨他一點兒心也沒有?！?/br>
    折二姑娘懵懂，“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世上怎么能有這樣的人呢？我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