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燈的光暈下，黑色身影拉長，活生生像是個無家可歸，且流蕩在外的惡鬼。

    ——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起后，阮皙收拾好行李箱等保鏢上門，被護送去機場。

    她帶著自己的大提琴，坐私人飛機前往德國，行程并沒有事先跟段易言說過，吃完早餐后，才接到他的電話。

    “什么事？”

    一聽這語氣，就是莫得感情。

    段易言跟毫不在意似的，緩聲說：“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國？”

    他沒有追來，像是克制著什么，給她足夠的自由。

    阮皙低垂著眼睫，起先沒出聲，直到一兩分鐘后，才輕飄飄的說道：“看心情吧?！?/br>
    第86章

    阮皙那句看心情，是暫時沒有回國的打算。

    她用三個月時間，在德國舉辦了一場大提琴演奏會，又將門票賺的錢都捐到了慈善機構(gòu)，之后，受到費教授的邀請，親自去參觀了他所在的音樂學(xué)院。

    阮皙沒有再去見祝女士，反而無意中在食堂碰見了自己母親的初戀情人，他年過五十，穿著的西裝端正整齊，身形看上去極為的風(fēng)度翩翩，氣質(zhì)卓然。

    倘若單從骨相來看，阮玥身上是一點也看不出有這個男人遺傳的基因。

    結(jié)束完德國的行程后，阮皙又坐私人飛機到了法國，租住了一間公寓。

    她處于半旅游的狀態(tài)，自從17歲后，其實一直都是重復(fù)著這樣的生活，很早離開阮家，獨自在國外陌生的環(huán)境求學(xué)。

    現(xiàn)在她的心態(tài)和從前那個很需要被父母關(guān)注的女孩兒，已經(jīng)截然不同了。

    阮皙除了默許保鏢給阮家報平安外，很少主動地聯(lián)系誰。

    她會拍下每天的生活，跟桑盛盛和蘇沂分享，也會去參加一些音樂界之流的聚會，但是基本上是很少回段易言的消息。

    在法國生活的第二個月，阮皙偶遇到了作為世界美食品鑒師的沈星樓。

    有了這份奇妙的緣分，她開始跟著沈星樓在法國四處試吃，看看四處的風(fēng)景，這時候兩人的關(guān)系會比榕城相處的更愉快。

    有時，會把自己打扮的文藝一些，帶著大提琴去廣場免費演奏，或者是去看其他藝術(shù)家展現(xiàn)的才藝，給自己畫一幅畫像等。

    阮皙還在沈星樓的陪伴下，把自己及腰帶卷的黑色長發(fā)給剪了。

    找的是廣場上的一位熱情的老人，剪到鎖骨的位置，柔軟烏黑的秀發(fā)輕輕垂落在她雪白肌膚上，微風(fēng)吹來，也襯得她巴掌臉更精致小巧。

    回家的路上，沈星樓忍不住地看了她好幾次。

    阮皙抿唇笑了笑：“很奇怪嗎？”

    沈星樓問：“你的長發(fā)留了很多年了吧？”

    “從我學(xué)大提琴開始，為了符合在舞臺上的公主形象，我都是留長發(fā)，最短也到這兒?！比铕笫州p抬，在她纖細后背某個部位，比劃了一下。

    她的形象從未變過，一看就是被家里養(yǎng)出來的乖巧懂事女孩兒。

    這次全部剪掉后，阮皙內(nèi)心很平靜，還問道：“我去染色怎么樣？”

    “啊？”沈星樓。

    當(dāng)晚，阮皙拉著他走遍了三條街，最終找到一家巷子里的理發(fā)店。

    她挑了款煙熏青灰色，在強烈的光線下會偏淡綠，店老板見狀，直夸她的眼光好。

    沈星樓在旁邊看著說：“要不染個粉色？”

    阮皙選擇拒絕，她又不走叛逆少女風(fēng)。

    將一成不變的黑發(fā)剪短，染了色，仿佛是在跟過去那個內(nèi)心敏感且倔強柔弱的自己告別。

    阮皙心中沒有半點說不定，全程都是睜著眼睛看著。

    等晚上十一點半，阮皙從理發(fā)店出來后，感覺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她深呼吸著空氣，回頭，笑著對沈星樓說：“我們?nèi)ズ染瓢??！?/br>
    沈星樓是一整天都超長待機陪她，先看了眼腕表時間，然后兩人又找了幾條街，在一個超市便利店里買到了酒，提著，一步步地回到居住的公寓。

    阮皙住的地方格局是兩室一廳的，收拾的干凈又整潔，客廳很多燈，懸掛在白墻壁前的，也有吊起來的，還有落地?zé)簟?/br>
    沈星樓記得他第一次被邀請進來坐客的時候，還特意問過她為什么會準(zhǔn)備這么多盞燈。

    阮皙眉眼彎彎，笑著回答：“我前夫以前住的公寓喜歡拉緊窗簾不開燈，后來我跟他同居后，他不喜歡開主燈，喜歡在各角落里開壁燈落地?zé)?，暖色系，照著黑夜很溫暖?！?/br>
    所以她漸漸地也習(xí)慣這樣開燈了，反而會覺得白色燈光在晚上很刺眼。

    阮皙不可否認(rèn)段易言讓她改變了不少，提起他，漆黑的眼睛里沒有一絲仇恨，柔軟平靜。

    沈星樓情不自禁地說：“你這樣的女孩太美好了?！?/br>
    美好到他沒有信心去碰她，怕自己不能給她足夠的幸福。

    以至于沈星樓心甘情愿的守在朋友這條界限上，花十倍的時間停留在法國，就為了陪她。

    第二天一早。

    阮皙起床去衛(wèi)生間，在洗手臺前站了很長時間。

    她酒后清醒了，漆黑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頭整齊到鎖骨處的短發(fā)，柔順直直的，還染成了青灰色，開燈看的話，又覺得像是綠色。

    阮皙記得昨晚自己做的每個決定，不過白天看，和晚上看又覺得哪里不一樣。

    她待了快半個小時才從衛(wèi)生間出來，占了她次臥的沈星樓也打著哈欠起床，見狀，還半開玩笑道；“我要把你這頭綠毛拍下來發(fā)到榕城朋友圈的話，絕對都沒有人敢認(rèn)?！?/br>
    阮皙：“……”

    不是挺好看的嘛？

    ——

    半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天翻地覆的變化。

    別說染個色，整容的時間都有了，就算形象大變，也不稀奇的。

    阮皙沒有回榕城，而段易言也沒有踏出榕城半步。

    他這半年來每天都是公司和公寓兩點一線，連應(yīng)酬都是推給周禮等人去，生活圈子小到用手指頭都能數(shù)的出來。

    倘若有誰要找段易言，眾人心知肚明得先去找裴秘書，周禮，才能找到正主兒。

    “今晚找個地喝杯？”

    在寬敞安靜的辦公室內(nèi)，周禮將一份合同扔在桌上，對沉默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說。

    段易言玩著手機，不感興趣到眼皮子都懶得臺。

    周禮：“不是吧哥們，你一個大老爺們整天準(zhǔn)時回那破公寓有什么好玩的？”

    放著別墅和高檔的酒店不住，天天往破舊的居民樓里跑，又不是金屋藏嬌了誰。

    周禮發(fā)現(xiàn)自從阮皙出國后，段易言就更加不正常了。

    私下，他還特意找朋友去套了蘇沂的話，結(jié)果人家阮皙在國外自由自在的，還有個小鮮rou陪在身邊旅游，結(jié)果段易言這么沉得住氣，讓周禮不敢相信。

    忍不住地，試探問他的態(tài)度：“你再不去找阮皙，信不信她能給你整個綠色。”

    段易言的目光終于從屏幕上女孩兒的照片移開，落在好友身上，帶著低冷的不耐：“你什么時候也變的這么八婆，謝家那位，還不夠你忙？”

    周禮怔了下，嗤笑了聲：“得！你還關(guān)心我們啊?！?/br>
    三個月前自從謝思焉告白，再次被段易言無情拒絕，打算心死如灰的接受謝家給自己安排的相親。周禮就開始明里暗里地跟謝思焉表達了愛意，費盡心思去討好這位姑奶奶。

    謝思焉大概也是明白過來，外面的野草千好萬好，都不如自己的青梅竹馬好。

    她開始嘗試著跟周禮約會，以及主動地對他噓寒問暖。

    這些段易言沒有瞎，都看在眼里。

    周禮是情場得意，用上過來人豐富經(jīng)驗的口吻說：“女人身邊都是缺個會知冷知熱的，你當(dāng)初不就是靠這個體貼，才把阮皙給追上，現(xiàn)在有個男人，也學(xué)你的套路。不是陪阮皙到處吃東西就是游玩，易言，現(xiàn)在她可是一點都不惦記著你了啊?！?/br>
    倘若惦記著，又怎么會開心的接納另一個男人的示好。

    段易言精致五官的臉龐上神情無動于衷，不管周禮怎么說，都引不起他情緒。

    到了下班準(zhǔn)時的點，他就拿著西裝外套和車鑰匙離開公司。

    走到停車場時，段易言開車門，正巧遇上一位市場部的女職員，年輕漂亮，才剛?cè)肼毑坏饺齻€月。

    “段總，不好意思……您方便送我一程嗎？”

    女職員叫顧昕，方才摔了一跤，絲襪摻著血，高跟鞋也破了。

    她現(xiàn)在走路都吃力，就別說自己開車。

    段易言在她名字上恍了一秒神，嗓音平淡到?jīng)]有起伏：“上車?！?/br>
    顧昕苦瓜著臉蛋，瞬間揚起了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開車門，坐在副駕上，不敢有其他舉動。

    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著這位年輕有為的豪門新貴。

    公司有關(guān)段易言的傳聞很多，最被拿出來做談資的就是他的婚姻，據(jù)說他有一位深愛的前妻，可是顧昕入職到現(xiàn)在，都沒有親眼看見過段易言身邊出現(xiàn)過什么女人。

    她沒想到今天能有幸坐上他的車，去醫(yī)院的路上，說話都不敢大聲：“段總，這次太謝謝您了?！?/br>
    段易言話不多，不是他不屬于和女人溝通，反之他以前極為懂得怎么哄好女人心。

    顧昕對此不放棄，又問了許些市場上的專業(yè)問題。

    與一個男人想要聊的進去，除了私生活和感情上，聊公事是最能引起他的注意。

    顧昕年紀(jì)輕輕就熟知此道，說話也好聽，沒有刻意捧場的意思。

    等到了醫(yī)院門口，段易言將車穩(wěn)穩(wěn)停駛下，讓她自己下車看醫(yī)生。

    顧昕猶豫了一兩秒，她知道這次下車，以自己在公司職位所辦公的區(qū)域來看，以后就沒有任何機會和段易言搭訕了。

    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氣，眼睛盈盈地看著他那張極好看的臉龐，出聲說：“段總，您有微信嗎？”

    段易言修長的手搭在方向盤，袖口整潔又雪白，沒有去褲袋掏手機的意思，他側(cè)臉看過來，眼神透著點冷淡輕慢，過了半響才動了動薄唇：“如果我對你有興趣，你知道我會做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