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周梁榮點了一杯黑咖啡,他回憶起多年前蔣簡寧請他喝的那杯黑咖啡,當(dāng)年的那家‘楓葉’咖啡店,現(xiàn)在變成了一家便利店。 真是白駒過隙,似水流年,這座城市每一天都在進行著細(xì)微的改變,很多舊時的過往,也被歲月逐漸殘忍地抹去,換上了嶄新的面貌,變成了新一代人往后的回憶。 周梁榮還是像他第一次喝咖啡那樣,一口氣把黑咖啡全部喝完了,黑咖啡苦澀的味道停留在他的嘴里,他聽見陸文程說“我...” 陸文程停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下去“我其實是...簡寧的表弟?!?/br> 周梁榮被陸文程說的表弟兩個字給砸蒙了,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陸文程。 陸文程接著說“我和簡寧...確實相愛過...應(yīng)該說是luanlun更準(zhǔn)確點,我是她母親的哥哥的孩子。” 周梁榮仿佛是聽到了什么驚天動地的笑話,他現(xiàn)在完全理不清楚頭緒,他看陸文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丑陋的怪物。 陸文程早就預(yù)料到了周梁榮的反應(yīng),他苦笑了一下“我們在你還沒認(rèn)識簡寧之前就在一起過,可是后來因為我承受不了自己心里道德方面的指責(zé),就和她分手了,找了別的人結(jié)婚,她因此傷心欲絕,離家出走,兩年前我來到這里,重新遇見了她...” 陸文程嘆了口氣“彼時我們都已經(jīng)各自結(jié)婚生子,但還是控制不住的舊情復(fù)燃了,我們約定好,跟彼此的伴侶離婚后,就兩個人一起遠(yuǎn)走高飛,我跟我的妻子因為離婚鬧得不可開交,后來這件事被我母親知道,她威脅我說如果我離婚了就去自殺,我沒有辦法,可我真的不想再跟簡寧分開,于是我只好欺騙她我已經(jīng)離了婚?!?/br> 陸文程突然掩面而泣“我真的不知道,她會瞞著我她懷孕了這件事,也沒有想到,她會崩潰成這樣?!?/br> 周梁榮握緊拳頭,他對陸文程說“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陸文程示意周梁榮有什么想問的問題盡管問他。 周梁榮問道“我記得簡寧每年夏天的每一天都會吃梨子,我從前問過她,她也只是說喜歡吃梨子而已,這跟你們的過去有關(guān)系嗎?” 陸文程愣了一會兒,隨后,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講起了往事“我十七歲那年的夏天,因為父母有重要的工作要忙,就讓我去我姑姑的家過暑假,也就是簡寧的父母家,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跟她相愛了...” 陸文程是坐在父親開著的小卡車來到姑姑家的,他的父親跟他的姑姑和姑父先是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后再次千叮嚀萬囑咐讓他要有禮貌,不要惹麻煩...陸文程聽的耳朵都長繭了,他連忙敷衍地說“知道了,你趕緊回去忙工作吧,我已經(jīng)長大了,別再把我當(dāng)小孩子看待?!笔邭q的少年,總是叛逆又自以為是。 陸文程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并不太喜歡蔣簡寧,這個比他大一歲的表姐,他對她先前的印象就是愛哭又麻煩,他還記得他十叁歲的時候, 跟父母來這里做客,她纏著他要他陪她玩過家家,他沒同意,開什么玩笑,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將來可是要當(dāng)英雄拯救世界的,怎么能夠做這種丟掉男子氣概的事情,但那個煩人的家伙,只要他不答應(yīng)就對著他哭,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眼淚了,算了,破例一次陪她玩也沒什么丟臉的。 之后來到這里又覺得她就是一個幼稚又無理取鬧的女人,一直不停地讓他叫她jiejie,陸文程才不答應(yīng),他只不過才比她小了一歲而已,而且以她的表現(xiàn)來說,明明她才更像是他的meimei吧。 后來又是為什么對她動了心,或許是因為她跳進水池中只為了幫他找從陽臺上掉下來的鑰匙扣,然后在水池中朝陽臺上的他,揮著找到的鑰匙扣,又或許是在那個午后,她突然心血來潮,教他彈了一遍又一遍的鋼琴,在十七歲的悶熱的夏日,所有躁動不安的感情都在蠢蠢欲動,等待著有一天能夠破繭而出。 但是他們兩個人只是曖昧著,誰也沒有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因為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份不道德的感情不可能有結(jié)果,只會讓人萬劫不復(fù),夏天的時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他們都在心底盼望著,這個夏天能夠遲一點,再遲一點結(jié)束。 陸文程第一次對夏天的感情那么的復(fù)雜和矛盾,這個夏天讓他即快樂卻也是內(nèi)心動蕩不安著,再也不會重來的夏天,少年的情竇初開,可為什么偏偏會是你? 可無論他們再怎么克制自己不倫的感情,再怎么告訴自己這是錯誤的,也會越掙扎越陷得越深,直到無可自拔,再也抑制不住如野草般瘋狂蔓延的感情,于是他們逃離陽光所照之處,偷偷品嘗著這顆禁忌的果實。 陸文程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記憶,有一天蔣簡寧爬上了自家院子里的一顆梨樹,他就站在樹下,手里拿著個編織籃,看著她摘下枝葉上的一顆顆新鮮的梨,再將梨準(zhǔn)確地扔進他手中的編織籃里,等摘好了梨,她就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下來,撲倒了樹下的他。 編織籃從他的手中掉落,藍(lán)里的梨子滾落了一地,蔣簡寧趴在他的身上,嘴里不停地“咯咯”笑,她的笑聲將整個盛夏點亮,永遠(yuǎn)停駐在他的時光深處。 他再也忍不住,對著她的紅唇吻了下去,就是從那刻起,他對她的感情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記得那個夏天的全部過往,某天一只麻雀從敞開的窗戶中飛到了客廳中,蔣簡寧看到后欣喜若狂,她趕忙叫陸文程把窗戶關(guān)緊,別讓麻雀飛出去,可已經(jīng)晚了,麻雀還是從窗戶中飛回了藍(lán)天和白云的懷抱中,蔣簡寧失望地說“麻雀飛走了。” 陸文程把窗簾都拉上,燈都關(guān)上,整個客廳都暗了下來,蔣簡寧不明白他想干什么,陸文程拿出來一個手電筒,他打開開關(guān),把手電筒的光對準(zhǔn)雪白的墻壁,然后他的雙手做出了一個手勢,瞬間,他的手勢在燈光投射出來的墻壁上,變成了一只正在展翅高飛的鳥,他笑著對蔣簡寧說“現(xiàn)在,麻雀又飛回來了,你隨時都可以抓住它?!彪S后,墻壁上倒影出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再漫長的夏天也總會結(jié)束,正如同他們違背倫理的愛情,二十二歲的陸文程再也無法忍受自己內(nèi)心的譴責(zé),和這份見不得光的感情,他最終答應(yīng)了母親的安排,跟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同齡女人結(jié)了婚,決絕地切斷了和蔣簡寧的所有聯(lián)系,過了一段時間后,父親隨口對他說“你姑姑家的女兒離家出走了,都叁個多月了還是杳無音信,也不知道去哪兒了?!?/br> 蔣簡寧的離去,那個夏天所發(fā)生的故事被他們封存起來,他們從今往后就如同從來沒有相遇過般,結(jié)婚生子,做著正常人該做的事,各自安好的生活著。 后來...后來陸文程無數(shù)次想,如果他沒有因為工作調(diào)動來到蔣簡寧所在的城市,如果他沒有和蔣簡寧重逢,如果他當(dāng)初沒有同意母親的安排...有太多的如果了,可是遺憾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法再重新改寫。 陸文程從回憶中脫離出來,他已經(jīng)說完了整個故事,他仿佛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用光了所有的力氣,他對周梁榮道了別,邁著蹣跚的步子離開了咖啡館,也徹底告別了他十七歲時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