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有點習(xí)慣了這個毛絨絨的身體而已。

    它多可愛??！

    依蘭把自己團(tuán)在枕頭上，自己蹭自己的絨毛。

    天亮了。

    他坐在她的床沿，聲音平靜得寡淡：“幾點去郁金香莊園？”

    “十點，”依蘭的聲音很輕，“昨天請皇家騎士替我預(yù)約過?！?/br>
    “嗯，我會看著?！?/br>
    “誒？”依蘭抬起眼睛，“那里都是光明圣物，你……”

    “保羅?！?/br>
    “噢……”她呆呆地點了點頭。

    保羅的靈魂獻(xiàn)祭給了他，就像路易那樣。

    她看他沒有要和她交談的意思，就下了樓去洗漱吃早餐。

    “噢，心肝，你是不是沒睡好！”妮可探出一只巴掌，糊在了依蘭的腦門上，“天哪，你激動了一夜對不對！噢，我和你爸爸也是這樣！”

    依蘭抬起眼睛一看，發(fā)現(xiàn)妮可臉上掛著兩只大大的黑眼圈。

    轉(zhuǎn)頭一看，老林恩也一樣。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yōu)槭裁床缓煤盟X！都變成黑眼貓頭鷹啦！”

    妮可瞪了她一眼：“難道你以為你比我們強(qiáng)在哪里嗎？”

    她把一面銅鏡子豎在了依蘭面前。

    噢，天哪，她也掛著黑眼圈！

    沒錯，昨夜她確實沒睡，不知道怎么就天亮了……等等，不對，這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魔神的問題！

    是他沒好好用她的身體睡覺！

    可是，她明明看他一夜沒動過啊……難道他就那樣把臉埋在枕頭上，一動不動地失眠了一整夜嗎？

    依蘭的小鼻子忽然變得有一點酸澀。

    嘴里的早餐也變得酸酸的，直到吃完一整盤食物，她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天哪，是三個煎蛋！我都沒注意味道就吃完了！”

    妮可和老林恩對視一眼，雙雙翻起眼睛，聳肩攤手。

    噢，生活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早餐已經(jīng)可以吃三個煎蛋了呢！

    這種事情依蘭想都沒敢想過。

    *

    依蘭抵達(dá)郁金香莊園的時候，保羅也到了。

    魔神并沒有控制保羅，只是通過保羅的眼睛來看著。

    “天??！黑暗神大人讓我?guī)湍阏J(rèn)人，這是怎么一回事，撞死我那個老頭居然是郁金香莊園的管家嗎？噢！我還以為大公家的管家得比別人多長幾只眼睛！沒想到竟然就是那么一個平平無奇的狗腿子？”保羅擰著腰肢走到依蘭的面前，挽起了她的胳膊。

    依蘭一個激靈蹦開。

    “噢！噢！”保羅高高舉起雙手，“很抱歉親愛的！最近和我新交的朋友們在一起都是這樣，我都快忘記自己不是女孩子了。”

    依蘭煩惱地掐了掐眉心。

    “保羅，你將來可怎么結(jié)婚?。俊?/br>
    保羅非常無所謂地聳聳肩：“當(dāng)然不會結(jié)婚。我又不喜歡男人?！?/br>
    依蘭郁悶地看著他：“抱歉，這件事我沒辦好?！?/br>
    保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噢不！親愛的！你不知道我和女孩子們混在一起有多快樂！至于另外那種快樂嘛，嘿嘿嘿嘿，以前我早就習(xí)慣自己給自己快樂了，現(xiàn)在當(dāng)然也能自己找到快樂！”

    依蘭：“……”聽不懂，不過直覺不是什么好事。

    她淡定地轉(zhuǎn)開了頭，走向莊園緩緩打開的大門。

    巨大的雕花大鐵門，開啟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打開了一個世界。

    依蘭和保羅站在大門前，就像世界之門下面的兩根小火柴。這扇巨大的門，在每一秒鐘被拉開的角度都是完全相同的，就像一臺被精密cao縱的儀器。事實上它是純?nèi)斯せ?，兩邊大門各由五位身高、胖瘦、打扮都一模一樣的男仆拉開。

    霍華德戴著銀白的手套，親自站在門后面等待。

    他的左后方站著維納爾，右后方站著大公夫人弗麗嘉。

    在路易的莊園里依蘭曾見過這位夫人。

    她依然年輕漂亮，保養(yǎng)得當(dāng)，但是大概因為夫妻生活不太和諧的緣故，她經(jīng)常皺眉，眉心有一道比較顯老的豎紋。

    她看依蘭的眼神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是矜持不屑的。這位夫人眼高于頂，面對套著莎麗殼子的保羅，她同樣高高揚(yáng)著下頜，只稍微紆尊降貴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而維納爾看依蘭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一些復(fù)雜難言的東西。

    依蘭覺得他一定是想歪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總是喜歡想太多，大概是因為被父親壓制得太慘了。直覺告訴依蘭，與兒子相比，霍華德大公可能更喜歡女兒。

    依蘭和保羅行了標(biāo)準(zhǔn)的上門禮。

    霍華德扶著名貴的手杖，微笑：“請進(jìn)，光榮的依蘭騎士，以及美麗的坎貝爾小姐。聽說你和依蘭不打不相識，已經(jīng)成了閨中蜜友。”

    面對這位大貴族，保羅還是有一點點緊張的。

    從前他畢竟只是一名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根本不敢讓自己出現(xiàn)在大貴人的視野范圍。

    “噢，尊敬的大、大公，見、見到您很開心！”保羅緊張得有一點結(jié)巴。

    弗麗嘉夫人和維納爾雙雙保持沉默。

    霍華德邁著標(biāo)準(zhǔn)的步子，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踩著一塊貴重的地磚，用量過一樣的步伐把依蘭和保羅帶進(jìn)了會客廳。

    這是一個很能彰顯身份的房間。

    它的規(guī)格和王宮不相上下，墻壁上陳列的那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壁畫出自最高級的畫師之手——旁人一畫難求，得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就是這種級別的畫師，踩著高低木架、系著油畫裙，為大公裝飾他的屋子。

    木沙發(fā)非常沉，深深地陷在暗紋地毯里面。

    貴族們的談話在第二道茶后開始——這是依蘭昨天臨時抱佛腳，在王宮里記下的禮儀之一。

    一般貴族待客用的茶其實就是一種常見的小楓葉，但郁金香莊園里的卻是真茶。

    保羅驚奇地捧著熱茶，慢慢啜飲。

    其實它一點兒都不好喝，論味道還不如楓葉茶甘甜，但是因為價格的原因，入口的苦味，仿佛都苦得特別有格調(diào)。

    第二道茶剛剛添滿，弗麗嘉夫人就按捺不住了。

    “我覺得沒必要兜圈子，依蘭?林恩?！彼谅亟徊嬷p手，揚(yáng)起下頜，“也許對于你來說，受封騎士就是一步登天，有資格和我們維納爾談婚論嫁，但是我今天只能毫不留情地粉碎你的幻想——不可能。別說是你，就連你身邊的莎麗小姐，也不可能成為維納爾的妻子。噢，很抱歉莎麗，我沒有針對你，只是實話實說?！?/br>
    她這么有底氣的原因，是因為昨晚和丈夫用吵架的方式談過這個問題。

    她聽出了丈夫的意思，她知道霍華德完全沒想讓維納爾和依蘭結(jié)婚。

    霍華德靜靜等她說完才慢悠悠地開口：“弗麗嘉，你的禮儀被你忘在房間了嗎？”

    他的指尖輕輕叩在茶杯上。

    第二道茶飲完之前開口說話是很不禮貌的。

    弗麗嘉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眉心的豎紋刻得更深了。

    維納爾抿著唇，用一種無力的、悲哀的目光注視著依蘭。

    昨天晚上父母的吵架他都聽見了，他得到的結(jié)論和母親赫然相反——父親并不是看不上依蘭，相反，他過分欣賞她，所以才不愿意讓兩個年輕人在一起。

    而今天，父親打開了正門，親自在門口迎接依蘭，這意味著什么呢？

    遲鈍的母親居然連這個都沒看出來！

    在這個家里，霍華德就是絕對的權(quán)威，如果他一意孤行，那么除了點頭之外，別人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他和依蘭……

    維納爾痛苦地捏緊了手里精致漂亮的彩瓷杯。

    保羅第一個放下了飲空的茶杯。

    他回?fù)袅烁惣畏蛉耍骸昂鼙?，夫人，我沒有針對您的意思，只是我不得不說一句實話——讓我嫁給維納爾，那還不如叫我去死?！?/br>
    保羅的情緒稍微有一點激動。

    蒼天啊，剛剛弗麗嘉用那種語氣暗指他倒貼維納爾的時候，他差點兒沒直接吐了出來。

    拜托，保羅?坎貝爾怎么可能嫁給一個男人！

    弗麗嘉的額頭迸出了青筋，精心修飾過的美麗長指甲掐進(jìn)了手臂里，她正要開口，霍華德輕輕放下了茶杯，發(fā)出很輕的‘咔噠’聲。

    以霍華德的禮儀修養(yǎng)，當(dāng)然不會犯這樣的小失誤，這是在警告她閉嘴。

    弗麗嘉忿忿地把薄削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霍華德終于抬起眼睛，注視著依蘭。

    “說吧。今天上門，打算給我?guī)硎裁础@喜’？如果是為了榮耀廣場的事，那么道謝和道歉都不必?！?/br>
    弗麗嘉驚恐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

    她嫁給他已經(jīng)十七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用這樣的語氣對任何人說話。

    依蘭很抱歉地說：“對不起，昨天的事是該向您道謝，以及道歉。本該事先跟您商量一下，但因為您的階級立場，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只能選擇先斬后奏。我為自己對您的不信任致歉，我不該以我的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br>
    “哼，”霍華德笑，“馬后炮。”

    這一回，連維納爾的眼神都變得非常古怪。

    “瑞恩！”弗麗嘉臉色難看地叫了丈夫一聲，“你該不會真想促成什么不對等的婚姻吧，我絕對不會允許?！?/br>
    “當(dāng)然不。”偏頭看向她的時候，霍華德眼睛里的笑容徹底消失，“通常我不會去管小輩們的婚戀，不過偶爾看到天作之合的良緣，我不介意稍微撮合一下?！?/br>
    “瑞恩！”弗麗嘉不悅，“身份不合適絕對不行！”

    “既是天作之合，一切當(dāng)然是完美的。我已經(jīng)替奧登作了決定，將西芙嫁給北冰國的王太子唐澤飛鳥——在他們的王國，習(xí)慣稱王位繼承人為王太子。遲一點我會進(jìn)宮談一談細(xì)節(jié)。噢，抱歉我離題了，”霍華德平平靜靜地把臉轉(zhuǎn)向依蘭，“有什么事，請直說。”

    弗麗嘉瞳仁震動，嘴唇抽搐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