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忽略了肩膀上了依蘭，撲向威脅更大的魔法師。

    依蘭咬牙忍住了劇痛，揚起左臂，把那頭淺金色的秀發(fā)挽在了自己的左邊胳膊上，伸出右手，握住短劍的劍柄，繼續(xù)切割怪物的脖頸。

    它躍了起來，居高臨下飛撲霍華德。

    慣性把依蘭的身體也高高甩了起來，她的眼角冒出更多的淚花，緊咬牙關，全力切割！

    “呀啊啊啊——”

    她快要被甩飛了！

    而霍華德，也即將面臨滅頂之災！

    在這個魔法沒落的時代，哪怕是最強大的大魔法師，也沒有能力和偽神控制的墮魔者一戰(zhàn)。

    最危急的關頭，破碎大廳里面的光線忽然暗淡了幾分。

    黑暗冰涼的身軀在依蘭身后凝聚成型，斗篷輕輕翻飛，一只蒼白修長的右手覆住她的手背，她的右手五指被強勢握緊，他帶著她，優(yōu)雅散慢卻又疾若閃電地將劍刃卡進了骨縫之間最脆弱的連接點，切割。

    結(jié)實的胸膛墊在她的身后，肩膀旁邊探出冰冷絕美的側(cè)顏，他貼在她的耳畔，輕笑吐息。

    “小東西。你真是一刻也離不了我?！?/br>
    “你看你，又在哭?！?/br>
    第47章 意料之外

    他從背后握著她的手, 把短劍的劍刃切進了怪物烏瑪絲的頸骨骨縫。

    “喀嚓?！?/br>
    頸骨被輕易切斷。

    魔神大人松開了手，依蘭順著那股劍勢和力道，狠狠往下一斬！

    怪物的腦袋離開了畸形的身軀, 滾向一旁。

    龐大的怪物之軀失去了力量, 向前俯沖了一段之后，轟隆一下砸進了地板中。

    魔神帶著她，像落葉一樣輕飄飄地落到了后方的地面上。

    他扶穩(wěn)了她，隨手抹掉她眼角冒出來的淚花。

    依蘭輕聲辯解：“我才沒哭。我剛才還特意滾出了密室, 防著那些圣物傷害到你……你都不知道帶著那兩個怪物領主在地上打滾是什么感覺！就像孕婦摔跤！”

    他呵地一笑, 化成一蓬薄霧，從那具怪軀上一掠而過，然后消散在原地。

    揚起的濃塵漸漸落下。

    霍華德雙眸中那層白色的冰翳緩緩消散, 剛剛恢復了一點視力, 勉強能視物，他就摸索著爬下了倒塌的破木堆, 踉踉蹌蹌越過地上小山包一樣的恐怖身軀，急促地尋找依蘭的身影。

    超負荷釋放魔法會令他短暫失明，他不確定怪物倒塌時有沒有把女孩壓在了下面。

    騰起的木屑和灰塵在晨光下狂舞, 散落在廢墟中的圣劍和家族徽記后知后覺地爆起圣光，追向屋頂外的天空。

    金光迷人眼。

    一片金霧濃塵中，霍華德找到了那道纖瘦的身影。

    “依蘭！”他把雙手拄在了腿上，欣慰地呼出了一口長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br>
    依蘭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她緩緩抬起眼睛, 望向霍華德。

    “噢！”她有一點緊張, 下意識地驚嘆，“沒想到您竟然是一位大魔法師！”

    霍華德?lián)P出了三道抬頭紋：“噢, 我也沒想到，小依蘭居然是一位強大的戰(zhàn)士！”

    依蘭：“唔……”

    非常心虛。

    她小心地觀察了霍華德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的神色并沒有任何異樣。

    他沒有察覺到魔神嗎？

    “您……”

    霍華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那本書是我送給路易的——魔法師邁吉克大戰(zhàn)亞里比克港。如果你往后翻翻那本書，你會知道在七邪之亂中，邁吉克站錯了陣營?！?/br>
    依蘭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提這個，她奇怪地偏著頭，凝視著他。

    霍華德很平靜地說：“邁吉克的全名其實是邁吉克?霍華德。當然，在所有的記載里面，他的名字只是‘邁吉克’?！?/br>
    “噢天哪！”依蘭捂住了嘴巴，“邁吉克是您的祖先！”

    霍華德微笑：“可以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當然！”她猶豫了一會兒，大膽地問他，“不過，您剛才說您的祖先站錯了陣營……難道他選擇的是黑暗嗎？”

    霍華德繃起臉：“書里就能找到的答案，為什么要麻煩導師？”

    依蘭鼓起了臉頰：“……您可真是太會吊人胃口了！”

    “哈哈哈！”

    兩個一起轉(zhuǎn)頭，望向怪物烏瑪絲的尸體。

    地上那具丑陋的怪物尸身很快就化成了一灘污水。

    依蘭知道，瘟疫領主已經(jīng)被魔神徹底吞噬了。

    “‘屠魔者’的后代墮落成魔?！被羧A德深深地嘆息，“人類，總是如此?！?/br>
    依蘭詫異地望著他：“總是如此？”

    霍華德抬起淺藍的眼睛，瞇眼望著屋頂破洞透下來的陽光：“是啊?？偸侨绱?。反抗暴政的人，最終也會變成暴君。因為活不下去而起義的王朝，最終也會變成剝削者。人類，總是如此。”

    依蘭張了張嘴：“……所以，這就是霍華德家族從來不愿意登上王座的原因嗎？”

    霍華德垂下頭，沖著她擠了擠眼睛：“錯。你可以繼續(xù)思考正確答案?！?/br>
    依蘭：“……”

    “轟??！”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依蘭和霍華德雙雙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兩扇大鐵門生生被外面的騎士們撞倒了。

    “噢，”依蘭聳了聳肩膀，“您知道我們平民都是怎么談論憲兵隊嗎？”

    霍華德很有興趣地挑高了一邊眉毛：“嗯哼？”

    依蘭皺著鼻子說：“但凡有任何暴力事件，憲兵們總會等到?jīng)_突結(jié)束之后，再出來收拾殘局?！?/br>
    霍華德放聲大笑了起來。

    “走吧，讓他們留在這里慢慢收拾?！彼爝^胳膊，攙住依蘭的左臂。

    “嘶——”突然襲來的刺痛讓她皺緊了眉毛，“難道您的車上連止疼的藥物都沒有準備嗎？”

    “噢，抱歉！”霍華德?lián)Q到她的右邊，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小依蘭真是鐵打的，不會喊痛。原來脫離戰(zhàn)斗狀態(tài)就會恢復血rou之軀?！?/br>
    依蘭悄悄扮了個鬼臉。

    沒喊過痛嗎？魔神大人可真是個硬漢啊！

    醫(yī)師替依蘭換了繃帶，涂上了創(chuàng)傷藥。

    涼絲絲的，還是很疼。

    “您可得給我記個大功，這才對得起我的傷！”她毫不客氣地向霍華德提要求。

    “當然！平定黑巫之亂，當然是小依蘭的首功！”

    “首功？！”依蘭瞪圓了眼睛，“您要把首功給我嗎！”

    “那不然呢？”霍華德一副理所應當?shù)谋砬椤?/br>
    首功！啊！首功！

    要不是肩膀上帶著傷，依蘭一定會撲到地上打兩個滾。

    黑巫之亂，論影響和傷亡人數(shù)，已經(jīng)算得上一級戰(zhàn)爭事件。在一級戰(zhàn)爭事件中立首功的英雄，是要得到最大獎賞的！

    在首都廣場上，接受萬民的歡呼和敬意，以及國王親自賜予的榮耀。

    勛章、地位，而且，還可以向國王討一個不那么過分的獨特獎賞。

    討賞，是坦利絲王國一個很有趣的傳統(tǒng)。

    首功英雄向國王討賞之后，如果國王點了頭，榮耀臺下面圍觀的平民們就可以選擇“加倍”或者是“減半”。

    如果所有的人都發(fā)出了同一個聲音的話，國王就會賜予英雄雙倍或者減半的賞賜。

    這個傳統(tǒng)算是一種拉近國王與平民距離的形式主義。

    自從有這個傳統(tǒng)以來，那些搶奪了別人功勛的、劣跡斑斑的貴族如果登上榮耀臺，就會被平民們集體喊“減半”，而每一任國王都會‘順應民意’，從此不再重用這些貴族。在此之后，哪怕賦稅繼續(xù)加重，平民們依舊會認為國王是愛民如子的好君王。

    民意，從來就是這么質(zhì)樸。

    “小依蘭，你可是近百年來第一個拿首功的平民，想好要討什么賞了嗎？”霍華德掰著指頭給她算，“爵位是一定會給你的，不過暫時只能是騎士。慣例的賞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一般來說，貴族英雄們討要的這個獎賞，都是比較有紀念價值又無傷大雅的東西，比如國王的一顆紐扣?！?/br>
    依蘭瞇著眼睛笑：“我要的獎賞一定不會過分！它一定是理所應當?shù)臇|西！”

    “好吧，容你賣關子，直到封賞那一天再向我揭秘。”霍華德交叉十指，放在文件桌上，“如果小依蘭不算太貪心，我會給奧登使眼色的。”

    奧登六世得看霍華德大公的眼色行事，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他這么說，就是支持她狠狠坑奧登一筆。

    “我去路易大人那里了。”依蘭笑瞇瞇地說，“您好好為我寫邀功報告?！?/br>
    霍華德瞪了她一眼：“敢命令我了？”

    依蘭咯咯笑著，離開戰(zhàn)車，回去找魔神大人。

    遠遠看著那架黑篷的馬車，居然有點近鄉(xiāng)情怯。

    她蹭上車，失望地發(fā)現(xiàn)坐在椅子上的是路易本人。

    “誒？”

    路易一看依蘭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