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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常理他走了這么多步,早該碰到樹根或者水池,但步伐所到處都是同樣的草叢,腳踩過的地方皆是一馬平川,好像那路面沒有盡頭,更好像厲南一直在原地踏步,從未離開過一分一毫。 焦慮愈發(fā)逼迫著厲南的神經(jīng),他有怒吼和破壞的沖動,被理智死死壓制著。 言行宴說過,即使完不成鬼的心愿,他們也可以強行從夢境里離開,但這些的前提是他能和言行宴碰面,厲南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頭腦冷靜下來,思忖自己現(xiàn)下究竟應該做什么。 他對夢境一無所知,對拉他入夢的鬼也毫無頭緒,現(xiàn)在他又被困在了白霧里面,最重要的,也是唯一有把握的,就是率先找到言行宴。 厲南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知道月下紅繩就系在他的尾指上,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剛才他分明通過繩子感知到言行宴就在他手邊五米不到的地方,但仍舊是什么也沒看見。 在這里,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夢境欺騙了他,但不可能欺騙得了鬼師給他們的紅繩。 厲南舉起了簽字筆,筆尖跟隨主人心意,從便于書寫的子彈頭變成細而銳利的針尖,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會有效,但現(xiàn)在也只能一步一步地去嘗試。 針尖戳破了他的指腹,厲南很狠心,忍著疼再刺重了些,血液一瞬間就涌了出來,他咬住筆桿,小心地將血珠送到尾指根部,輕輕地一抹,鮮血就這么勾勒出了一道繩子的模樣。 那透明的紅繩喋了血,在霧中散發(fā)著妖冶的微光,從厲南的根部起,光芒一瞬間劃遠,亮光過后,紅繩也現(xiàn)了形,彼端遙遙地沒入白霧里,一搖一晃,時而又一緊一扯,好似那一端的人正在走動。 “……”厲南握住了手邊的繩子,輕輕地拉了拉,感覺到些許難以言明的重量,他眉心微蹙,緊接著忽地用力一扯,有什么東西從霧中掙脫出來,他右腳往后半步穩(wěn)住身型,再伸手一摟,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蜒孕醒鐢堅诹藨牙铩?/br> 一聲輕笑在迷霧之中響起,音色清亮,帶著柔和的笑意。 “找到你了。” 言行宴雙目圓睜,手上還維持著準備用笛劍割手指的動作,就這樣猝不及防被厲南拉到懷里抱住,厲南烏羽般沾了凝露的眼睫近在咫尺,他一時間愣住了,好半晌才局促地站正身子,“你怎么動作比我還快?” 厲南心情難得的明快,他松開手,彎起雙眸笑道:“我聰明呀?!?/br> “聰明?”言行宴把竹笛收回腰間,“發(fā)現(xiàn)我的位置四處亂竄的時候是不是嚇尿了?待會回去肯定要背著我洗褲子。” “……在你心目中我究竟是什么形象?” “拿筆捅鬼手掌心的形象吧?!?/br> “……” 厲南自覺說不過言行宴,他抬起頭想和厲南分析這怪異的白霧,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阻礙視線的霧氣已經(jīng)盡數(shù)散去,與現(xiàn)實好無差異的小區(qū)花園再一次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 一樹一草皆碧綠脆嫩,好似每一寸被清泉沖刷過一遍,散發(fā)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與活力。 “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這只鬼想干什么,但我知道今天作業(yè)做不完明天數(shù)學老師會罰我站著聽課,我們要不強制脫離夢境吧?!?/br> 言行宴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一點陰德不要也罷,然而就在他剛要點頭的時候,兩人一齊聽見背后傳來一道呼哈呼哈的喘氣聲,還有滾滾熱氣打在他們身上。 厲南和言行宴飛快地對視一眼,肌rou緊繃地轉(zhuǎn)過身,只見一只全身毛發(fā)油光水亮,體型大若小山的黑狗站在他們的身后,狗的身子蓋住了路燈的光亮,投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底下兩個小巧的人類。 “……” “哦嚯?!毖孕醒绯謩Χ檀俚匦α艘宦?,“你看,你說你要走,人家氣得放狗咬你?!?/br> 厲南白眼都懶得翻,再次使出看家本領扭頭就跑,他已經(jīng)被這沒有章法沒有條理沒有邏輯的夢境搞懵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這鬼不會是個精神病吧?內(nèi)心世界也太豐富了,為什么唱完牡丹亭能冒出只大黑狗???” “我怎么知道?!”言行宴緊跟著厲南跑在他的后面,為了身嬌體弱的厲南斷后,可沒想到伸長舌頭哼哼喘息的大黑狗忽然猛地一躍,直接跳到了厲南的面前,有力的長尾再一掃,差點把厲南的三條腿都打斷。 黑犬伏低身子齜出了尖利的牙齒,喉嚨里滾出嗚嚕嗚嚕威脅的聲音,很不好惹的模樣。厲南被狗嘴里的臭味噴得差點背過氣去,他崩潰地捂住口鼻,“這家伙到底剛吃了幾斤熱翔??吃完糞便就來吃我們?……言行宴,肯定是你長得像粑粑讓它誤會了?!?/br> “厲南???”言行宴出離憤怒了,特別是這個人還用了三種不同的詞匯來形容屎,“有本事我們分開跑,這狗追誰誰像屎?!?/br> “我錯了?!眳柲系狼革w快但死不悔改,“快帶我離開,即便一切都是假的,這夢我也呆不下去了?!?/br> “我……小心!”言行宴驟然一個飛撲,把厲南往遠處推去,但他自己卻被突然發(fā)難的黑狗咬住了衣服,厲南后背狠狠撞在了地上,他忍著痛看向言行宴,就見他掙扎著被黑狗高高叼起。 圓月之下,巨大的狗把言行宴往天上一甩,再張開了滿是尖齒的尖嘴,于人類的叫罵聲之中合攏了嘴巴,黑狗喉嚨鼓起一個小小的包,它揚起頭,鼓起的地方便朝腹內(nèi)滑去,咕嚕一聲,徹底把言行宴吞下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