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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物如拐似杖,通體都是糯糯的白玉,一頭若祥云,一頭玉身曲折曼妙,持在手中如牽住云煙。其上雕刻復雜,在略有些暗色的書房里,那些鐫刻的花與字的凹凸交界之間,暗藏著光華。 傅芝鐘掃了一眼。 事實上,這物,他已經(jīng)反復看過許多次,反復在手中拿起又放下。 “是如意?!备抵ョ娨崎_自己視線,定定地看著劉蟬答道。 劉蟬當然知道這是如意。 他怎么會不清楚這是如意,世下交好的家族,皆愛互贈如意,以示祝福。 可是,這如意,也是前朝那些帝王拿來贈去給自己稱心如意的女子——意為要娶她來做皇后的。 “這是傅爺給我的嗎?”劉蟬輕輕問。 他看著傅芝鐘,總是含情的柳葉眼中,不知何時結出一層水霧。 像一塊明鏡似的,在只點了一盞桌前燈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明亮。 傅芝鐘默了霎時,他的臉上有一大半都浸在了屋里的陰影,只有窗外的光劃到他的臉,把小半張側臉照亮。 傅芝鐘注視著劉蟬,靜靜地說,“對。” “是贈給你的。”他說,“只贈給你。” 他說完,劉蟬眼里的淚驀然簌簌落下。 第37章 如意(二) 三十七. 就在前些日,傅芝鐘給劉蟬梳過頭。 他站在劉蟬的背后,一手握著劉蟬的長發(fā),一手拿著梳子,從頭梳到尾。 就在前幾日,傅芝鐘帶劉蟬立春后歸了鄉(xiāng)。 他和劉蟬相親相偕,他們跨過泥濘、跨過地上的積水、跨過枯枝和爛葉,從鄉(xiāng)村小道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 而就在今天,傅芝鐘拿出如意,贈給劉蟬。 他和劉蟬說,“只贈給你?!?/br> 這叫劉蟬心中的暗流如何不堤決。 有這么一刻,劉蟬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夢里他問出自己埋藏在心底里的問題。 而傅芝鐘告訴了他答案。 如果這場夢一直都不醒來就好了。 傅芝鐘半摟著劉蟬,他們在書房里的沙發(fā)上坐下。 書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旁邊的窗戶透進來些光,把傅芝鐘、劉蟬還有窗戶上的綠植的影子融合,光把這些奇形怪狀的影子拉長在地板上,又曲折在豎墻上。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备抵ョ妼⑾s說。 劉蟬已經(jīng)止住了眼淚,不過鼻子還略有些紅。 “我自然是高興的,傅爺?!彼吭诟抵ョ姷膽牙铮銎鹉?,目光攀上傅芝鐘。 他說話有些軟乎,不似他平日里平穩(wěn)的嗓音,倒像是劉蟬十七歲略有些軟糯的聲音。 裝著玉如意的盒子正被劉蟬抱在懷中。 “那如何哭了?”傅芝鐘低下頭,用手輕輕撩了一下劉蟬的長發(fā),把散開的頭發(fā)給他別到耳后。 此時傅芝鐘手上沒在戴冷硬的皮革手套。 他的指腹粗糙,卻也溫暖。 當傅芝鐘的手在不經(jīng)意間刮過劉蟬的臉頰時,他的指腹掠過劉蟬細膩的肌膚時,其中的觸感,讓劉蟬感覺真實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概是太高興了?!眲⑾s答道。 他說著,微微偏了偏頭,眼神忽而移開,視線滑到一旁的墻角,不去看傅芝鐘。 “大概是太高興了罷……”他又說了一遍。 傅芝鐘垂下眼,沒說什么。 他抱著劉蟬,劉蟬側坐著,雙腿微曲,縮進他的懷里。傅芝鐘修長的雙腿相疊,正坐在沙發(fā)中,他低頭,便可看見劉蟬的發(fā),密密的睫毛與尖尖的下巴。 他們二人皆無言默然。 原本贈禮是一件叫人喜悅的事,尋常人拿到了意外的禮物,難免會興奮會激動,甚至是情緒高昂,喋喋不休。 可劉蟬卻流了淚,也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他方才眼淚簌簌地掉下,爬滿了他整張臉。 距離上次他在傅芝鐘面前流淚,都已然有兩年有余了。 如果說他這是因為歡愉而流淚,倒也不錯,但在流淚之后,他與傅芝鐘之間沉默了下去。 他們兩人皆緘默,只在晦暗的書房里相擁而坐。 “傅爺——”過了良久,劉蟬喚了一聲傅芝鐘。 傅芝鐘看向他。 劉蟬也注視著傅芝鐘。 劉蟬的雙眼如擦拭了雨水的玻璃車窗,在雨后顯得格外澄澈,格外明亮,將內(nèi)與外都倒映得干凈。 “傅爺,”劉蟬說,“你與我梳頭,你帶我立春歸鄉(xiāng),你贈予我玉如意。” 劉蟬說著,一邊說,一邊扳下自己的手指頭。 從無名指扳到食指。 傅芝鐘觀著他,觀著劉蟬一根一根按下的三根手指,他安靜地聽他說完。 “傅爺,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劉蟬說。 他說得很輕,“一次二次,傅爺都與我說,是你想這樣做,由不得旁人說道什么。可是這是第三次了,我再信,就太蠢,太不了解傅爺了?!?/br> 傅芝鐘伸出手,去握住劉蟬的白手。 傅芝鐘的手很大,幾乎能把劉蟬整個手都包在手心。 “你一向懂我?!备抵ョ娬f。 他的聲音很沉,劉蟬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些?!备抵ョ娬f。 劉蟬看著傅芝鐘,露出個笑,“那自然,我喜歡這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