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殿下,邢將軍的院子走水了!邢將軍與駙馬爺都還在里頭!”紫花嬤嬤道,“聽說有刺客……” 懷柔公主哇地一聲哭了,“好可怕!嬤嬤,我要找母妃,我要回宮去!” “殿下,如今邢將軍與駙馬爺是您的公公與丈夫,您于情于理當去關(guān)心他們……” “不去,我不去!我害怕 ,嬤嬤,我要回宮去,馬上回宮!” 院外喧鬧不止,那火似是燒得越發(fā)地大了,連烏黑的天都映著扭曲的紅光,夾雜著黑蒙蒙的濃煙,好似妖怪猙獰的笑意。懷柔公主嚇了半死,死活要人準備馬車回宮。紫花嬤嬤實在沒有法子,怎么說也是主子的命令。她只得讓人牽來馬車,在公主的哭哭啼啼下往宮里去。她留了兩個小太監(jiān),讓他們一有邢將軍與駙馬爺?shù)南⒕妥穪砘胤A。 可等馬車不快不慢到了皇宮的朱雀門,還不曾有小太監(jiān)追來。紫花嬤嬤心中越發(fā)不安。 與此同時,同樣有一人在皇宮里焦急等待著消息傳回來,此人正是永泰帝。他獨寢在御殿中,一整夜不曾合眼,只等暗御林回來覆命。豈料暗御林沒等著,卻等來懷柔公主在宮外門哭泣非要回宮的事兒。 此夜本是懷柔公主的新婚之夜,并且下了錢糧就沒有再開宮門的規(guī)矩,怎么看懷柔公主都于理不合。守門御林軍自然不肯開宮門,又恐麻煩事沾身,只能托了值夜的太監(jiān)一稟再稟傳進御殿里。玉喜斟酌一番,將事稟于永泰帝。 永泰帝迫不及待地讓人帶懷柔公主進來,卻不顧公主一見他的痛哭流涕,抓著弱小女兒的肩膀問道:“公主為何回宮?” 懷柔公主哭了一路,本是哭累了,一見父皇又哭得大聲起來,她只顧哭泣求撫慰,永泰帝問她的話語她當了耳旁風,只一個勁啼哭說她的委屈。永泰帝不耐煩了,讓人把公主帶了下去,叫了紫花嬤嬤進來。 “公主怎么回來了!”永泰帝已不想拐彎抹角了。 紫花嬤嬤跪于地上道:“回稟陛下,邢府突然著火了,聽說進了刺客,懷柔公主年紀小……” “進了刺客!那邢慕、邢卿呢?邢卿可是遇刺了?” “這……老奴著實不知,老奴只聽說著火,邢將軍與駙馬爺都在那院子里還沒出來!” “駙馬怎么也在邢卿的院子里?”永泰帝瞪眼,他原是打算殺了邢慕錚,留下邢平淳這個廢物兒子,給邢府留后便算是皇恩浩蕩了。 “這……駙馬爺喝醉了,公主殿下不愿與駙馬同房……” “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到底人是死是活,就連這也不知道么!” 紫花嬤嬤一再磕頭請罪,永泰帝一股氣沒出發(fā),尋了個理由讓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玉喜,玉喜!”永泰帝大叫,“再去派人看看,速速回稟!” 玉喜連忙去了,然而等黎明已至,邢府中邢慕錚所住的院子已經(jīng)燒成了灰燼,才有人遲遲來報,“陛下,我等派出去的暗衛(wèi)無一生還,邢慕錚與邢平淳不知所蹤!” 永泰帝一腳將人踢翻在地,“給朕找,給朕掘地三尺地找!” 定西侯府燒了半夜的事早已在永安城內(nèi)散播開來,天還蒙蒙亮,大小官員都比平日里早出門,匆匆騎馬坐轎地上朝。一路上諸官還能聽見百姓們的議論紛紛,都在說定西侯府突如其來的大火。 順天府尹夜里就被吵醒趕往定西侯府救火,卻連兩個侯爺都沒找著,他正頭痛欲裂,御林軍帶著圣旨接管此事,順天府尹昨夜就發(fā)現(xiàn)此事不對勁,今日被御林軍接管,他反而不覺奇怪,只覺唏噓。 守城門的還未開城門,城門官就已被御林軍所替,每個要出城的人都被御林軍仔細檢查了一番。 “大人,咱們是每日到城外采石的,守門的大人們都認識咱。” “少廢話,老實站著!” 南門里御林軍正仔細檢查,遠遠行來兩行侍女,雙環(huán)髻穿白色短襖粉紅長裙,一抬十二人大轎由寶珠點綴,緞幔彩繡,龍鳳繞珠,外有層層輕紗飄舞,常在永安城中的一看便知是建安長公主的鸞轎。 御林軍都知這位長公主,雖仍是小姑獨處,但因慧慈老太皇太后寵愛,又是皇帝姑姑,因而很不好惹。 御林軍小隊長上前跪地請安,建安公主的女官道:“長公主要去霧靈寺為太皇太后祈福,請清道。” 小隊長猶豫道:“屬下奉旨捉拿朝廷欽犯,恐怕有歹人混入公主儀仗,還請女使行個方便,讓我等行公事?!?/br> 女官冷臉道:“長公主的隨從怎能有歹人?” 小隊長著實不想得罪建安公主,但皇命不可違,為了項上人頭,他惟有硬著頭皮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女使莫為難小的?!?/br> “小小官吏膽敢攔長公主鸞駕,你好大的膽子!” “讓他查,莫要耽誤本宮出門?!苯ò补骼淠穆曇魪娜A轎中傳出。 女官聽主子說話了,便默默地退到一旁。御林軍小隊長謝過公主,馬上招手讓手下上前,仔細一個個查看公主帶來的隨從。邢慕錚與邢平淳二人都是永安城響當當?shù)娜宋?,御林軍自然都認識。 他們看了一圈,并沒有看見二人。手下都對小隊長搖頭,小隊長盯著建安公主的十二人抬鸞轎猶豫,上頭的指示是不放過一處可疑之處,現(xiàn)下最可疑的就是公主的鸞轎。 “可都查清楚了?”建安公主高傲的聲音從轎中傳來。 小隊長笑道:“隨從自是查清了,只是圣諭上說,要小的們不放過任何一個轎子……殿下您看……” 建安公主幽幽道:“哦?你是懷疑本公主窩藏欽犯,還要查本公主的轎?” 小隊長道:“請殿下體恤小的們?!?/br> “大膽!”女官厲喝一聲。 建安長公主冷笑起來,“你既想看,那便看罷,御林軍龔勛大人?!?/br> 建安長公主一字一句地叫出了小隊長的名字,小隊長頓時冷汗直冒,他起身走到鸞轎前,微抖著手伸向那寶珠鑲嵌的帳幔,眼看就要抓住,小隊長倏地收回了手。若里頭有邢家父子,他是個死,若里頭沒有,他仍是個死!他上有老下有小,還不想這樣白白送命。 小隊長單膝跪地,“小的冒犯,請公主通行。” 建安長公主于鸞轎中道:“你可查好了?” “是,查好了?!?/br> “本宮可有窩藏犯人?” “長公主乃皇家公主,豈會于窩藏犯人?”小隊長道。 建安長公主冷哼一聲,“起轎?!?/br> 女官微一躬身,讓宮婢開道,十二人抬起鸞轎,緩緩地通過南門。 出了城門,公主的鸞轎一隱秘竹林里停下,女官遣退眾仆,從鸞轎中下來兩個極其相似的英俊男子,正是邢慕錚與其子邢平淳。 建安公主也下了轎,含情脈脈地看向邢慕錚,“邢郎,你受苦了?!?/br> 邢慕錚確實也沒想到邢平淳居然會找建安公主幫忙,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說服建安公主的,只不卑不亢地道:“有勞公主相助。” “你我之間何必這樣客氣?只要見到你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你可要我派人護送你回去?” 邢平淳道:“小臣已經(jīng)準備妥當,不敢再牽連長公主殿下。” 建安公主點點頭,“那咱們便暫且別過,”建安公主自袖中拿出一個錦盒,雙手送至邢慕錚面前,“邢郎,望你一路平安?!?/br> 邢平淳暗暗戳了戳了邢慕錚,邢慕錚收下錦盒,“多謝公主?!?/br> 建安公主目露驚喜之色,但還保持著公主的矜持,目送父子二人消失在竹林深處。 *** 邢慕錚與邢平淳出了竹林,翻過小山谷,三十來個喬裝鏢師的護衛(wèi)已等在約定之處,他們本就是軍師黃恭在永安秘密培養(yǎng)的暗衛(wèi),正是為了防備這一日的到來。這些人假裝佃農(nóng)采石工等出了城門,換好了衣裳等著邢家父子。路引等物,黃恭都已準備好,早交給了邢平淳。 一行人話不多說,即刻啟程趕往玉州。 父子倆在車上換裝喬扮完畢,邢慕錚睨向兒子,“說罷,你怎么說服了建安公主?”這小子倒是腦筋轉(zhuǎn)得歪,居然選了這么一個人。現(xiàn)下就算皇帝追查在永安城幫他們的人,也查不到自己人頭上。 邢平淳把最后一顆扣子扣上,涎著笑諂媚道:“爹呀,兒子這是為了咱們爺倆的性命,到時候娘要打我,你可得替我擋著?!?/br> “你娘打你?”邢慕錚瞇了眼。 邢平淳撓著腦袋道:“我瞧著建安公主對你還賊心不死,就借我娘的名義去與她相商,我邢府為新皇不能容,與其坐以待斃,寧可背水一戰(zhàn),擁護二皇子既位,他日事成,我娘自愿下正妻之位,退位讓賢,成就爹你與公主的百年之好?!?/br> 邢平淳一口氣說罷,忙不迭抱了腦袋,生怕邢慕錚打他。 不想邢慕錚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嗯”了一聲,“雖算不上妙計,倒也是一條詭計?!?/br> “爹……你不怪我?” “我為何怪你?兵者為詭道,自不厭詐,你此計既能叫我等脫身,又禍水東引,自是干得好。你娘若是知道了,她也不怪你?!?/br> 邢平淳輕呼了一口氣,他拍拍胸脯,“爹,你莫擔心名聲,待咱們事成,兒子就將那建安公主殺了,保證無人知曉此事?!?/br> 邢慕錚道:“建安公主好心救了你,你還對她動殺心?” 邢平淳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娘起殺心,我早就想殺掉這毒婦了。這回也不過忍辱負重罷。” 邢慕錚笑了笑,這個兒子越發(fā)像他跟嬌娘了。 邢平淳說罷,挑眼望向爹爹有些惴惴不安,“爹爹可是怪兒子不是個正直的人?” 邢慕錚道:“你與我所處的境遇,已然無法成為一個正直的人?!彼D了頓,“你如今明白做一個正直的人極難,往后遇上正直的有志之仕,要十分敬重,保護他的品德?!?/br> 邢平淳沉思片刻,頷首道:“兒子知道了?!?/br> 第三百五十章 一日后,消息八百里加急傳回永安,玉州舉旗造反了! 永泰帝一把將御案揭翻,底下眾宮仆嚇得跪了一地。永泰帝大吼道:“他邢慕錚能飛么!”不僅逃出去了,還馬上回了玉州謀反?虧他還在永安繼續(xù)追查他的下落……等等,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沒有人能跑得這樣快! 永泰帝又展開抓在自己手里的字條,才看清了是邢慕錚之妻錢氏率玉州謀反。永泰帝不可思議地瞪著字條,全不相信區(qū)區(qū)一介女流之輩,竟然敢謀他的反?還說什么“昏君無道”?她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么! “邢慕錚不可能逃得過朕的御林軍,他一定還在永安城,派人快去找,找!還有,把大臣們都叫來,朕要他們好好看看,他們拼命保下的邢慕錚一家是如何狼子野心!” 永泰帝召集眾大臣,將大臣全都罵得狗血淋頭,他再不聽臣子上奏,下旨讓河門關(guān)的徐老將軍立刻調(diào)二十萬大軍,轉(zhuǎn)道玉州討伐逆賊,務(wù)必要在邢慕錚現(xiàn)身前拿下玉州。 圣旨傳回邊境,已然過年了。大軍不顧一切拔動時,幾乎整個大燮都知道了玉州謀反之事。各地惶惶,流言四起,走親訪友間談?wù)摰亩际谴耸?。有人說是天家自登基后一直忌憚邢將軍,把他的兒子叫去永安為質(zhì),就是怕邢將軍謀反,與西犁打仗也遲遲不給元帥虎符,才抓獲了西犁王,天家就著急著收回虎符。還急著把邢將軍召回永安,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把將軍打入天牢,還要處死他。虧得眾臣力保,將軍才得以被放出來。可是聽說隔日公主下降,深夜邢府一場大火,都是天家為殺邢將軍的遮掩…… 這些話傳入永泰帝耳朵,他差點沒氣得一口老血吐出來。“給朕查,給朕查!誰敢胡言亂語,全都給朕打入大牢!” 永泰帝氣急敗壞,也不顧什么過年封筆不封筆了,又派人去催徐老將軍。徐老將軍一把老骨頭都快散了,硬是咬著牙帶領(lǐng)大軍到了玉州城下。 玉州已然封城,城墻上高懸的旗幟全是威風凜凜的邢字。錢嬌娘與眾將站在城墻上,望著底下浩浩蕩蕩的軍隊,神情肅穆。 徐老將軍坐在戰(zhàn)車的藤椅上,猛咳了好幾聲,偏頭看了看何談,何談會意,策馬上前叫囂,“大膽反賊,你們可知造反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徐元帥親自來討伐爾等,還不快快束手求擒,徐元帥還能留爾等一個全尸!” 戰(zhàn)鼓轟轟擂了兩聲,士兵們舉著兵器附和。照理應(yīng)當士氣振奮,孰知來討伐的將士們嗡嗡如蠅叫。 錢嬌娘冷笑一聲,并不理會何談,大聲對眾將士喊道:“弟兄們,我乃邢將軍之妻!有許多兄弟與我在無憂谷并肩一戰(zhàn)!我錢嬌娘雖為一介女流,若要我為大燮百姓拋頭顱灑熱血,我義不容辭,邢家上下義不容辭!無奈昏君無道,再三猜忌陷害我邢家,我夫君保家衛(wèi)國,卻幾番死在昏君刀下!如今昏君無道,殘害忠良,國將不國!弟兄們可是要助暴君殘害忠良,置邢將軍與我等于死地?” 軍心躁動,徐老將軍見狀不妙,撐起老骨頭想要起身穩(wěn)定軍心,忽見眼前一片腥紅,他瞪大雙眼,頭顱飛落地面,沾上地面上落上灰塵。 許翼昭舉起帶血的大刀。 大軍嘩然,招揮作為監(jiān)軍也在軍隊之列,他目瞪口呆。何談轉(zhuǎn)身瞧見這一幕,頓時大吼:“豎子該死!” 何談想沖過來,被李忠與另一將領(lǐng)舉長槍架于脖上,其他徐家派也被許翼昭的人控制。許翼昭大聲道:“弟兄們,邢夫人說得不錯!昏君只顧他自己荒yin無道,他把這廢物老東西送來當元帥,就是棄我等兄弟死活不顧!若非邢大帥強行抗旨,我等恐怕就要戰(zhàn)死齊南州了!我等何不跟隨邢將軍,建功立業(yè),享太平盛世!” “誓死跟隨邢將軍!” “誓死跟隨邢將軍!” 邊境大軍的將士們早已被許翼昭等人收服,李忠與蔣叔稚等帶頭大叫,一傳十十傳百,所有將士都舉起了大刀大槍,“誓死跟隨邢將軍!喔!喔!” 徐老將軍將斬首陣前,其余不服者殺,二十萬大軍全部反叛,這消息給了永泰帝當頭重棒。并且等他得知消息之時,邢慕錚父子已然回了玉州,整頓大軍準備帶兵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