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第108章 “不能!”昝寧氣憤地一跺腳, “沒有這個道理!我是傳喚你們傳喚不動了?大過年的你們舒坦習(xí)慣了都不知道伺候主子了?叫她立刻滾過來,不然,大過年的朕也不憚于傳板子來!” 白荼見他真生氣了, 也不敢說話了,斂衽低聲道:“是, 奴才這就叫李夕月去?!?/br> 退了兩步出去, 幾乎是一路小跑往御膳房而去。 昝寧是想她, 一會兒不見著都難受。只是說話行事就那個驢脾氣,這會兒自己的氣還沒轉(zhuǎn)過來,只想著一會兒得罰她, 不能讓她總這樣一副對自己滿不在乎的模樣——這太不公平了, 得虧他心心念念地把她放在最珍惜的心坎子里! 這次李夕月來得很快,進(jìn)門蹲安。他居高臨下斜睨她,那黑漆漆的頭頂烏發(fā), 鬢邊簪一朵小小的紫蘭絨花,耳垂上兩顆小珍珠, 紫紅色新棉襖領(lǐng)口上繡著兩枝蘭:綠葉兒修長、紫花兒清秀, 仿佛能散發(fā)出清幽的香氣。 “上哪兒鉆沙了?”他呵斥著,“叫你來奉茶都不見個影子?” 李夕月低垂著頭, 臉蛋嘟嘟的應(yīng)該是在笑:“奴才有些小事,不合耽誤了萬歲爺?shù)氖??!?/br> “如廁去了?” “不是……”她有些臊, 臉蛋和耳垂是紅紅的,俄而抬眼一瞥又垂下目光, 就那姿態(tài), 天然不加修飾的嫵媚。 昝寧心猿意馬,面子上還要兇一下:“小事?伺候朕還不如你的小事?!起身過來!” 李夕月熟知他的脾氣,這會兒他嘴巴像刀似的, 重點(diǎn)在最后“過來”兩個字上。 她起身卻沒過去,先講條件:“那不許撓癢癢?!?/br> 皇帝氣得要笑:“你管我呢!” “奴才可不敢過去了……” 昝寧深吸一口氣制怒,終于點(diǎn)了頭:“放心,誰撓你癢癢!” 撓癢癢這么便宜你! “也不可以……打我……那里……” “哪里?”故意瞇著眼睛問。 她臉又紅,身子一扭:“裝憨……” “呵呵,能耐了啊?”他氣得笑起來,“和誰學(xué)的規(guī)矩啊這么和主子說話?” 然而心里春草一般被頂?shù)媒q絨柔柔的,虎著臉逼上一步,而嘴角眉梢笑意一點(diǎn)藏不住。 李夕月小兔子一樣跳開半步,他就獵鷹一樣直接撲過來,往懷里一圈,揚(yáng)揚(yáng)巴掌在她腰下比劃:“要談規(guī)矩,你都該挨多少頓了?” 李夕月“咯咯”一笑,握住他揚(yáng)來揚(yáng)去的手,歪著腦袋看著他:“奴才知道萬歲爺從不拿虛規(guī)矩壓人。” 她的馬屁話就如一頂大帽子,扣上去就不怎么摘得下來。 昝寧的一只手被她握著,另一只手?jǐn)堉难?,?nèi)心滿足,又生新的奢求,便也側(cè)過脖子問:“你握著我的手干什么?” 李夕月說:“哎呀,怕萬歲爺手重。” 昝寧問:“那在大理寺呢?” “在大理寺怎么了?”李夕月已經(jīng)忘了她在大理寺也握了他的手,睜大眼睛問。 昝寧湊近過來:“你在大理寺握我的手又是做什么呢?” 李夕月眨巴眨巴眼,有些回憶起來,當(dāng)時對酷刑的場面有些怵,本能地握住了他的手尋求一些保護(hù)與安慰。 但這反應(yīng)讓她有點(diǎn)害臊了,于是剛剛恢復(fù)了顏色的臉又紅暈染滿。 他湊得更近了,直接在她耳邊低語:“說點(diǎn)撓心的,我就饒了你?!?/br> 李夕月垂頭在他胸前,額頭幾乎頂在棉坎肩的玉石扣子上,臉燒燒的,半晌不說話。 “唉,都是不讀書之過?!彼铝怂t熱的耳垂一下,聲音沉得入心,“‘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聽說過沒?” “沒……” 昝寧對她這不解風(fēng)情又生氣起來,一下子提高聲音:“不知道就學(xué)!這句話給我抄二十遍!” 摟著她的腰半拖半抱到他的案桌邊,鋪平一張新的素宣斗方,看她呆乎乎的臉一眼,提起筆在紙上端端正正寫:“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寫完一遍端方的正楷,又筆走龍蛇,寫一遍飄逸的行書“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然后把筆塞到李夕月手中:“寫吧,照著。認(rèn)認(rèn)真真寫,不許打馬虎眼兒?!?/br> 李夕月勉為其難,認(rèn)認(rèn)真真寫了一遍,字有些稚拙,看著跟她人一樣。 昝寧先是嫌棄地皺眉,但她努力寫了兩三遍后,他就眉目漸舒,嘴角噙著笑容,看她一遍一遍寫“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仿佛那是她對他書寫下的承諾之辭。 他假裝嫌她字寫得丑,伸手包住了她的手,把著筆教她寫,一連寫了兩遍,果然有些進(jìn)益。 “呼——”李夕月疲勞地抖抖手腕,她識字,但從沒被父母當(dāng)才女培養(yǎng)過,所以這五遍的詩句,抄得背上都發(fā)汗了。 “別偷懶,還有十五遍呢?!蹦菐駛€冬烘老西席似的催。 李夕月突然臉一呆,說了一句:“糟了!!” 昝寧狐疑地問:“干嘛?你別裝相誆我?!?/br> 李夕月真是急得要哭的模樣:“萬歲爺,讓奴才出去一小會兒行不行?真的,真的有急事!奴才要是誆您,你只管傳板子來責(zé)打我?!?/br> 昝寧對她總?cè)菀仔能洠此孟窦钡锰_,想了想就答應(yīng)了:“只有一小會兒,不許拖延,別和我使幺蛾子?!?/br> 李夕月點(diǎn)頭如雞啄米,一得他首肯,立刻退到門邊蹲蹲身,然后小跑著出去了。 昝寧總有種受騙的預(yù)感,看著她寫的字稚拙,就覺得想笑,想她寫字的模樣認(rèn)真,又覺得可愛,然而靠看這幾個字打發(fā)時間,實(shí)在覺得時間過得極慢,于是就暴躁起來:這李夕月在搞什么鬼?!為什么又是半天工夫不過來?! 他“刷”地揭開簾子,朝外頭問:“人呢?” 那個倒霉的值侍的小太監(jiān)被他這黑了臉的樣子驚得腿肚子轉(zhuǎn)筋,哆哆嗦嗦說:“奴才在這兒呢。” “誰找你這背晦鬼!”皇帝戟指過去,恨不得踹他一腳。 好在拐彎口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紫紅色影子,拎著個提盒幾乎是小跑,他心里略微舒服了些,板著臉又把門簾一摔,自己進(jìn)去了。心里想著:又敢鉆沙!要再罰你抄二十遍“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萬歲爺?!崩钕υ伦约捍蚝熥舆M(jìn)門,跑得臉白里透紅,鼻尖凝著細(xì)密的汗珠,笑得甜甜的,“還好,沒遲?!?/br> 昝寧一張冷臉,背身“哼”一聲:“沒遲?你覺得伺候主子,怎么著算遲?” 李夕月說:“奴才是說剛剛那事沒遲?!?/br> 原來都沒他什么事。 昝寧愈發(fā)感到自己的不被重視。從小不被別人重視,他一直默默地忍著,但現(xiàn)在不被她重視,他非常憤怒,甭管他現(xiàn)在有多少掣肘,他也是一國之主了呀! 氣得胸口起伏,卻聽李夕月在招呼他:“萬歲爺回頭看一看好不好?” 他想說“不好”,但不想賭氣把兩個人的話頭堵住,所以皺著眉頭勉為其難回頭看了一眼。 李夕月已經(jīng)揭開那提盒蓋子,笑吟吟、得意洋洋地展示著提盒里面一只大白瓷扁盤里一串串紅艷艷的果子。 “這是什么?” 李夕月答:“回萬歲爺,這就是糖葫蘆?!?/br> 昝寧也好奇啊,忍不住近前看。只見一顆一顆鮮紅色的果子用竹簽子穿在一起,上面有一層亮晶晶的糖殼兒裹著。 “什么果子做的?” 李夕月答曰:“山里紅,也叫山楂,京畿地區(qū)多得是,特別好長,口味是又酸又甜的,不過酸更多些,所以裹著飴糖吃,味道就好。御藥房里有時候進(jìn)消食解熱的午時茶里就有它,奶卷里頭的山楂糕也是它,除了多吃倒牙,其他沒什么壞處?!?/br> 她閃閃的眼睛里似有期待,殷殷地勸:“山楂果是從御膳房一顆一顆挑出來的,又紅又大沒有蟲眼兒,果rou都帶蜜色,甜味大酸味小。洗了好幾遍,角落旮旯里都刷干凈了。只是奴才熬糖的水平次些,糖殼兒不大滑溜,但不影響味道。萬歲爺嘗嘗吧,消食最好了。” 昝寧剛剛的氣都沒了,反覺得自己把她的好心做了驢肝肺,真是不講理極了,倒有些羞慚。 再看那一顆顆串起來的紅果子確實(shí)晶瑩誘人,他也好奇她愛吃的這件不登大雅之堂的點(diǎn)心是什么味道,于是拿起一串,在最上頭的紅果子上咬了一口。 呀!果然如她所說的,這果子有脆脆的糖殼兒,酥酥的果rou,嚼一嚼又酸又甜,口腔里瞬間都是清爽解膩的蜜汁一般,幾口下去,肚腹里也跟堅(jiān)冰化開似的,那些積食帶來的不舒服,乃至躁郁的心情都化開了。 “怪不得你喜歡吃?!彼澲?,“確實(shí)不錯。” 李夕月笑得像一顆酸甜的紅果子,樸樸實(shí)實(shí),又可可愛愛,化開他情緒上的堅(jiān)冰。她說:“萬歲爺喜歡,就是奴才的虔心到了。自己學(xué)會做了,以后嘴饞了就可以自己做了吃了。畢竟,哪有的經(jīng)常出宮吃好吃的機(jī)會呢?” 笑融融一臉滿足,看著他吃她做得不好看、但滋味兒好的糖葫蘆。 昝寧把手里的糖葫蘆串兒伸到她唇邊,讓她也吃。 李夕月明白,眼睛閃亮亮地看他,張開潔白的牙齒咬了半個糖葫蘆。 脆糖皮兒“嘎嘣”響了一聲,剩半個糖葫蘆在竹簽子上搖搖欲墜。 “哎!”皇帝怕真浪費(fèi)了半顆,要緊張嘴接著。 一顆紅果子兩邊,四片柔潤的嘴唇輕輕一觸,那酸甜,頓時又彌散得更開了。 “夕月,”他在酸甜的滋味里說,“你一輩子做這樣好吃的糖葫蘆給我,好不好?” 女孩子目光朦朧,貝齒微開,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李夕月的承諾了吧? 第109章 那一個簡單的“好”字, 讓糖葫蘆在皇帝的嘴里只剩了濃郁的甜味。 最后一顆果子吃完,那礙事的竹簽被丟在一邊,而唇吻相接一如方才。 “夕月, ”昝寧喃喃地說,“這樣寂寞的夜……你陪我吧?!?/br> 李夕月糾結(jié), 因?yàn)橹浪@個“陪”是什么含義。 他今天高興, 滿臉上都寫著;之前一切的別扭都是因?yàn)樗? 每一句刻薄過分的話都含著這層意思。就像她李夕月得到了心愛的小玩具想要和人分享一樣,對于他而言,這樣難得的、勝利的、珍貴的時刻, 他需要她來分享。 “奴才……可以陪您, 可以……值夜。”她努了努嘴指著一邊的墻角,是答應(yīng)也是拒絕——她最多只能值夜了。 昝寧興致勃勃的,點(diǎn)頭說:“好?!?/br> 樂得像個孩子。 李夕月看他歡喜, 共鳴也是有的,警覺也是有的。 司寢的宮人伺候他洗漱, 她回自己的屋子做些準(zhǔn)備。 白荼笑著揶揄她:“為了你進(jìn)奉這糖葫蘆, 我倒白陪了多少罵。今晚上你可別再出幺蛾子,鬧得四鄰不安了?!?/br> “我……”李夕月總覺得心在亂跳, 想要求助,又覺得白日夢一樣說不出口。 白荼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我看今兒萬歲爺挺高興的, 你順著他,別惹他, 不會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