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沉了，在斷電后渾身都變得僵硬，喬郁想把他抱起來都做不到。他就蹲在那里等著向影過來，圍觀群眾終于散去，再有人路過這里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往這邊看兩眼。

    “好像是AI被卡車撞壞了……”

    “搞這么煽情，我還以為死人了呢……”

    在別人眼里，沒有正常人會這樣守在壞了的AI身邊。正確的做法應(yīng)該是迅速把路面清理掉，該送修理廠就送修理廠，總之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才好。

    原本人和人之間的友好相處，就充斥著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他們把“不給別人添麻煩”叫做溫柔，卻掩飾里不了其本質(zhì)的漠然。不想管別人的事，說話也只會挑不需要負(fù)責(zé)的話說，即便這里今天真的發(fā)生了人命傷亡，會急切上前幫忙的是極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會當(dāng)做“今日見聞”，加入自己的揣測和杜撰的劇情，晚飯后說給他們的親人朋友聽，再發(fā)表兩句高見。

    更別說今天倒在這里是一臺AI，只要有錢甚至能復(fù)刻出一臺一模一樣的AI——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喬郁有什么好計較的，肇事司機(jī)又沒有跑路。

    喬郁尚且年幼時就已經(jīng)讀懂了人類關(guān)聯(lián)的本質(zhì)，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沒有時間去社交、沒有時間戀愛。

    可其實他只是不想加入這種漠然的關(guān)系群體里。

    他認(rèn)為自己會孤獨到死，并且接受這種下場，試著享受孤獨。

    ——直到998闖入他的世界里。

    卡車司機(jī)站在旁邊不知和誰通話，大體就是在詢問這事要賠多少錢，走什么程序好。喬郁無心去聽他在說什么，他只希望向影快點過來。他看著失去生氣的998，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像個廢物。

    他如果了解AI一點，像向影那樣什么都懂，是不是至少現(xiàn)在他能做些應(yīng)急處理？

    他如果剛才沒有趕著去地鐵站，等著別人先走上斑馬線，是不是能和這該死的車禍錯開？

    自責(zé)和焦慮變成了腥臭冰冷的黑水，慢慢地往他心腔里灌注。

    這樣的天氣里，還下著不小的雨，喬郁就穿著單衣蹲在他的AI身邊，很快衣服就被淋濕，伴隨著風(fēng)帶給他無限的涼意。驀地，他的上方冒出一把墨綠的傘，緊接著還有打火機(jī)的聲音。

    陌生青年抽著煙，口吻油膩地問：“這你的AI啊？車禍了？”

    喬郁連頭也沒抬，直接無視掉這聲發(fā)問。

    可卡車司機(jī)并不是個話少，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他正恨不得找人說說，緩解自己的焦躁：“是啊，我那車也不知道怎么了，車載系統(tǒng)忽然出了問題，你說這事兒我真是……”“系統(tǒng)有問題找保險賠啊，”那人回了他一句，但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喬郁身上，“你這AI是哪個牌子的?。啃驴?？我看著外形做得可真夠牛X的，不便宜吧？說說唄，我也想入一臺……”

    喬郁毫無回應(yīng)，可惜青年臉皮夠厚，竟還沒完沒了地往下說，非要喬郁告訴他什么牌子的，多少價位。

    但再怎么臉皮厚，被人一直無視也有點面子過不去，青年被他的態(tài)度弄火了，口吻也不善起來：“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啊，不就一臺AI嘛，搞得跟死了親媽似的，別人不是等著賠你錢嗎？你用這么好的AI，還在乎這幾個錢？哎AI壞了就修唄，修不好再買一臺，多大點事兒啊，至于這么傷心么你……”

    一直被自責(zé)和焦慮壓著的火終于被激化，喬郁突兀地站起來，臉色鐵青地看向青年。

    他臉上沾著不少雨水，眼睛更是紅得可怕，因為冷嘴唇正發(fā)白，模樣駭人。青年一愣，還以為喬郁總算愿意跟他說說，訕笑著道：“反正你也在等修理廠的人過來唄，告訴我一下又沒什么事……啊！”

    喬郁一語不發(fā)，照著青年的臉就是一拳。

    “嘶……！你他媽有病??？！”青年捂著鼻梁怒罵道。

    但喬郁沒讓他罵出下一句，他不帶一點停頓，抬腿踹在青年腰上，踹得對方站都站不穩(wěn)，直直往后摔。這還不算完，喬郁像只餓狼似的撲了上去，一手揪著青年的衣領(lǐng)，另一只手捏成拳，關(guān)節(jié)都因用力過猛變得煞白，就對著對方的腦袋不管不顧地一拳拳砸上去。

    “哎喲！哎喲！你……！cao！！你……哎喲！”

    “小哥你別動手??！他說的話不中聽你也不打人?。　笨ㄜ囁緳C(jī)見他一副要把人打死的架勢，連忙上去拽住喬郁的拳頭。

    但他萬萬沒想到，喬郁看起來體格也不怎么健壯，力氣卻大得驚人，一把把他甩開后又要繼續(xù)打。

    “別打了！真別打了！一會兒要出人命啦！”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從他們身邊開過，也顧不上違章，就在路中央停下。

    車門打開，向影顧不上撐傘，緊皺著眉頭喊道：“喬郁！”

    他終于停下手，有些遲鈍地轉(zhuǎn)過頭，在看見向影地那一刻倉皇起身，踉蹌著跑向他，再抓住他的手臂：“他被車撞了，怎么辦，現(xiàn)在怎么辦？！”

    “交給我吧，”艾莉絲同樣下了車，帶著她一貫的甜美微笑，“請不要擔(dān)心。”

    第107章 壞掉的AI（下）

    向影沒怎么勸他，只打開車門讓他先坐進(jìn)去?？蓡逃艟拖衲_下生了根，怎么也不挪動一下；他沒辦法，只好說：“你也幫不上忙，不是嗎?！?/br>
    這話傷人，可又在理。

    不遠(yuǎn)處艾莉絲已經(jīng)在檢查998的情況，很快便把他從地上弄了起來。艾莉絲的外表是個柔弱的女性，可抱起這105KG的998毫不費力，正平穩(wěn)地朝他們走來。向影的到來讓喬郁的理智稍微恢復(fù)了點，他有些發(fā)顫地深深吸了口氣，說：“剛才那個人……”“信得過我的話就我來處理，”向影漠然又平靜地說，“你先冷靜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