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好像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了，曲哲消失得全無蹤跡，好似從來沒出現(xiàn)過。

    他去找過蔣昱昭，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他寧愿曲哲跟蔣昱昭在一起，也不想他這樣了無痕跡?？墒Y昱昭電話關(guān)機，M8的經(jīng)理告訴他，蔣昱昭出國了，短時間內(nèi)不會回來。

    終于，與曲哲有關(guān)的一切人和事，都消失殆盡。

    如果要一個非要離開不可的理由，大概是忘掉一些事。

    如果要一個非要離開沈一卓不可的理由，大概是曲哲不知道該怎么跟這個人相愛。

    他應(yīng)該是恨他，厭惡他，唾棄他，甚至想看他自食惡果，最好眾叛親離，比自己當初更可憐。

    但他始終是喜歡他的。

    是刻在骨髓里的習(xí)慣，幾乎成為他的天性，無可改變。

    臨行之前，他如約去跟蔣昱昭告別，對方似乎全然不意外他會在這個時候做決定。他出現(xiàn)在早上八點半，蔣昱昭睡眼朦朧地站在自家樓下看見曲哲蒼白的臉，心一橫就下了決定：“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br>
    曲哲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去哪兒……”

    “去哪兒我都陪你去！”蔣昱昭有點兇巴巴地說，“至少你離開了沈一卓，我就陪陪你，萬一你愛上我了呢。”

    “可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他，”蔣昱昭嘆了口氣，“那又怎么樣，我說到做到……我?guī)闳ヂ眯邪?，或者，看在我以前對你不錯的份上，你陪我去旅行吧?！?/br>
    他知道蔣昱昭是想讓他去散心，最好忘記傷痛，也忘記沈一卓。人若是能控制自己的記憶，曲哲大概會選擇把這些年的感情都刪除干凈。他有點羨慕那些失憶的人，至少對他來說，失憶會比現(xiàn)在快樂得多。

    他是想辭行，之后是求死還是在某個無人問津的角落等死，都還沒想好。

    “所以你想去哪兒？”

    曲哲看著他固執(zhí)的神情，忽然覺得也許旅行是個不錯的決定：“……我想去丹佛?！?/br>
    “……你會說英文么你?！?/br>
    “會一點點。”

    “好，那你先在我家住兩天，我馬上安排好?！?/br>
    曲哲扔掉了那部手機，連同手機卡一起。他的行李很簡陋，除了一些隨身的東西和證件，就只有曲小宇的幾張相片，有一張還是從曲小宇的學(xué)生證上弄下來的證件照。它被曲哲鄭重地插在錢包里，他經(jīng)常會看著它出神，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些為了曲小宇攢下來的、她卻從來沒動用過的錢，最后輾轉(zhuǎn)又回了曲哲手里，像是一種諷刺。

    蔣昱昭說到做到，沒過幾天跟他坐上去美國的飛機，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他們兩抵達丹佛。他只能從蔣昱昭跟家人打電話的只言片語里，聽出來他跟家里正吵架，說要出去散心什么的。

    其實對曲哲來說，這地方很無趣，曲哲所謂的會一點點，僅僅是“hello”、“sorry”的程度。蔣昱昭也不會英文，在到丹佛的兩小時以后，蔣昱昭雇了位翻譯，解決了他們一些基本問題，還領(lǐng)著他們熟悉了一陣。他們住在出租房里，每天出去四處閑逛，偶爾租車開到南佩雷特河，吹吹風(fēng)閑聊著就是一個下午。

    有漂亮的美國姑娘跟蔣昱昭搭訕示好，曲哲看著他手舞足蹈也無法跟人家順利溝通的模樣，會露出笑容。每到這時候蔣昱昭就只能搖頭，最后跟姑娘說“I’m gay.that’s my boyfriend!”，然后指指站在一旁的曲哲。

    曲哲不會辯解，只能無奈地笑笑。

    他們有按照Google出來的結(jié)果去找地道的中餐館，每天吃西餐真的很膩味；他們會晚上驅(qū)車到山野間兜風(fēng)，在天亮的時候回去。

    就像那句詩里寫的：

    “他們一連七十二小時驅(qū)車不停越過田野看看是你是我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美景，他們要尋找永恒，

    “他們旅行到丹佛，他們死在丹佛，他們回到丹佛徒勞地等待，他們守望著丹佛沉思和孤單在丹佛，最后離去尋找時光，如今丹佛卻因為失去了自己的英雄而孤單寂寞，”

    這無聊散漫的旅行讓人很放松，曲哲卻總是想起那天晚上的夜話。

    他傻傻地問過沈一卓是不是想去丹佛，對方說“尋找的東西在哪里，就應(yīng)該去哪里”。

    那時候他不太理解，在丹佛的某一天，他突然明白了。

    “曲哲，你要抽什么牌子！”蔣昱昭站在711門口，沖著他大喊道。

    曲哲在車里坐著，估計他是忘了，只好自己下車走了過去：“……我自己買吧。”

    “哦……”蔣昱昭語氣不太好，“我又不會英文又不會抽煙，以后你自己買啊?！?/br>
    “好?！鼻苁Φ馈?/br>
    他們兩走進711，收銀臺背后陳列著各色的煙，曲哲望著遲疑了片刻，買了一包七星，一包Lucky。

    但后來，沈一卓抽的是萬寶路。

    他到底更執(zhí)著于哪個，曲哲也不知道。

    “……買這么多干什么?！?/br>
    “這樣明天可以不用買煙了?！?/br>
    “……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泡面?！?/br>
    “……那去買，買了回去煮?！?/br>
    “會煎雞蛋嗎？”蔣昱昭眼巴巴地問，“我還想吃個荷包蛋。”

    “……好?！?/br>
    無論是他還是蔣昱昭，都在這種無所事事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大部分的人，一生都在奔波，都在追尋，幼時忙著成長，再大些開始忙著學(xué)習(xí)各種知識，再往后就開始為了生計奔波或發(fā)愁，在有記憶的時間里，從來沒有停下來過。就連旅行，也會是滿打滿算地安排好每天的行程，在有限的時間里如果不把人文風(fēng)光全部領(lǐng)略一遍，就好像任務(wù)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