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解縈一路昏昏沉沉,幾個抬眼間,周遭景色一變再變,嗅著大哥的氣息,倒也不覺沿途道路崎嶇。惘然的心漸漸安定,在一場漫長的昏睡之后,她在自己熟悉的床褥上醒來。屋外正淅淅瀝瀝下著雨,潮濕的氣息蔓延進臥房,陰寒的感覺讓解縈不耐地縮了縮身子,她微微揚起頭,張望大哥的身影。嘈雜雨聲里隱約傳來一些聲響,是君不封在柴房忙碌,解縈頹然癱下身來,幽幽嘆了一口氣。家里還是往日氣息,并沒有因她的失蹤而有所改變,自作主張的逃亡成了睡夢間隙的浮光掠影,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當下的目之所及是真是假。君不封的腳步聲漸漸逼近,解縈仍在恍惚,看清大哥臉上疲倦的風塵之色,方才知道那些瑣碎的記憶,都是真。 君不封在床上放了一張小小的紅木方桌,從柴房進進出出,很快為解縈擺了一桌飯菜。解縈裹著棉被盤在床上,巴巴看著眼前的佳肴,卻不動作。君不封瞟了她一眼,登時心領(lǐng)神會,他盤腿坐到解縈身邊,端起一碗熬到發(fā)白的豬骨湯,舀了一勺吹到溫熱,才一勺一勺送入解縈口中。 熬過了最初的孕吐期,解縈的胃口不似前段時日那般不堪,溫熱的豬骨湯滋潤了這幾日被虧待的胃,解縈越喝興致越高。為了照拂她的身體,君不封特意將飯菜做的清淡,也正巧對了解縈的胃口,精神難能煥發(fā)的解縈像個逃荒的難民,只顧低著頭胡吃海喝,直至吃飽喝足才意識到,盤子里的菜肴已經(jīng)所剩無幾。因為太過饑餓,她竟然忘記了cao勞半天的大哥也在同樣嗷嗷待哺。解縈臉色頓時漲的通紅,又擠不出一句話,希望君不封對此窘境發(fā)表一番高談闊論,替她解圍??删环庀袷歉緵]意識到解縈做了什么,反而興致勃勃地就著飯桌上的杯盤狼藉埋頭苦吃起來,見大哥如此,解縈也不好堂而皇之地檢討自己,只得一個人暗暗生悶氣。 君不封心里雖然被解縈風卷殘云的豪邁嚇個不輕,面上依然平淡如水,他最知解縈的脾性,也不點出她適才的無心之錯,只是往日解縈見他如此,定會揣度他的心思,可小孕婦酒足飯飽就思睡,剩菜殘羹沒盯多久就開始打盹,很快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君不封將小桌連同剩菜剩飯一并輕輕挪走,給睡得香甜的解縈重新鋪好被褥,又擔心天氣轉(zhuǎn)涼,向解縈體內(nèi)渡了一些真氣,才小心翼翼將這一桌杯盤狼藉分次帶回柴房清洗。 晏寧同他說解縈懷孕這件事時,他的心里沒什么實感。當時整個人的思緒都被他同解縈的癡纏所牽動,小生命的存在感十分稀薄。背著解縈往家走,也只覺天地肅靜,世間徒余他們二人隔江相望。可解縈不自覺的貪食,讓他開始深深意識到,在這個由他親手撫養(yǎng)長大的小姑娘身體里,有另一個生命在悄然孕育。他自幼失怙,親緣觀本就淡薄,與解縈長久以來的相依為命,更讓他篤定世間自己唯有這一個至親。憑空而來血脈相連的小小生命在茁壯生長,唯一的至親只會日漸枯萎。生與死的尖銳沖撞,千瘡百孔的一顆心,又起波瀾。 解縈的失而復(fù)得,讓他很難不生出幾絲劫后余生的慶幸,過往與如今的記憶整合,他經(jīng)過漫長山路的思索,徹底神魂歸位。對解縈的憎恨與埋怨不可能磨滅,但他們也只能止步于此,生死面前,情愛的癡纏顯得無力而渺小,再糾結(jié)過往,已經(jīng)毫無意義。 不是自己要主動離開她,而是他已經(jīng)無可逆轉(zhuǎn)的要失去她。也許一年,也許半載,她的離開是一個既定的日期。她在他身邊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歡喜,如今他所能為她做的一切,就是快快樂樂地送走她。 他從柴房回到臥房,蹲在解縈身邊,輕輕摩挲她的臉頰,仍是冰涼。他已經(jīng)快要忘記那個還健康狠毒的小女人身上的火熱氣息,如今的女孩,身體像死人一樣冰冷。手指穿過她的黑發(fā),他恍惚想起解縈縫得針腳拙劣的香包,那里藏著當時彼此的心意,如今香包不見蹤影,解縈一度如瀑的長發(fā),也稀疏成了枯草。 接解縈回來的路上,他千次萬次地告誡自己,要收斂他的傷悲,不讓她看出任何端倪??勺罱K,他沒能負擔得起這疼痛的威壓。越是看著眼前慘淡的現(xiàn)狀,越是痛恨如今現(xiàn)實的荒謬,也許不死不休才是他們的必然結(jié)局,兩人之間,沒有人能全身而退,他到底沒能,護得了她周全。 給解縈捻了捻被角,他不住低聲自語:“要是在你最開始表述心意的時候,大哥答應(yīng)你就好了。這樣,也不會生出這些負擔來?!彼D了頓,聲音愈發(fā)哽咽,“丫頭,是大哥害了你?!?/br> 他輕手輕腳走去屋外,雨后天空放晴,太陽也重新露出了它的蹤跡,這份照耀來的太過奢侈,君不封忍不住抬起手,遮住這耀眼的光。此刻他是那么想回到那段不見天日的歲月里,那時雖然活著沒有任何期盼,似乎也有那么一份永不離分的永恒在。 晏寧每日晌午都會來替解縈診脈,本來想著她與君不封攤牌后會使身體更破敗不堪,不想竟是君不封消瘦了些,解縈反而實打?qū)嵉膱A潤起來。把精氣神不大足的君不封叫到一旁打探消息,得知這丫頭片子回家后的生活標準更勝往日,儼然新皇登基,被首席大太監(jiān)君不封伺候得服服帖帖,酒足飯飽倒頭就睡,如此這般不問世事,精神比往日好也不足為奇。 晏寧知道解縈心思重,只怕她的這種好狀態(tài)維持不了太久,思忖一二,晏寧簡單囑咐了解縈幾句,勸她平日放寬心。解縈當即聽出了師兄的弦外之音,恍覺近日心境之變。嗜吃嗜睡,自然騰不出時間去胡思亂想,就連看著大哥,也很難想起過往的什么齟齬,就沖著他犯傻了。 君不封送走晏寧后走進臥房,盤在床上的解縈正把自己裹成一個小粽子,咧著嘴不知在傻樂什么??此绱?,君不封緊繃的心情得以放緩,他坐在她身邊,想要問問她為何而笑,但又覺得自己不必開口。他的悲喜為她所牽動,而她的悲喜,亦如是。 君不封沉默地坐在自己身邊,解縈傻笑了一陣,笑不動了。 自打被大哥接回家,他們之間的對話就少的可憐,也許是因為她終日困倦,總是睡。但醒著的時候,大哥似乎總在忙。有砍不完的柴,燒不完的水,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飯。他安靜的像是田野里犁地的老黃牛,只知道一門心思的勞作。 她設(shè)想過自己被大哥帶回家之后的待遇,如今所得的一切已經(jīng)比她的想象好了太多??伤膱蟠?,終究滿盤皆輸。 讓她魂牽夢縈一輩子的男人,沒能學會如何復(fù)仇。他想起了一切,也許也獲悉了一切,所以他帶她回家。她身體孱弱,逃不走,也就索性不逃了,就這么跟他回來。 可回來之后呢?他對自己的情況了解多少?晏寧又對他交代多少?這些事她是無瑕想的,如今稍一深思,就覺得胸口煩悶,兩眼發(fā)昏。 君不封看她解縈臉色煞白,身形搖晃搖晃,連忙扶住她的身體,渡真氣給她。待她神色恢復(fù)如常,才笑著按住她的雙肩,“又胡思亂想了?” 解縈低頭不言,君不封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沒,他低下頭,把玩解縈冰涼的雙手。 他說:“丫頭,我們成親吧?!?/br> 他的內(nèi)力依然徐徐不斷往她體內(nèi)輸送,不至讓她因這個突如其來的請求而崩潰。解縈仰頭望了望屋頂?shù)臋M梁,毫無感情地想,他是知道我快要死了,才說出的這句話。 先前大哥委婉地說想照顧她,是因為他們兩個之間的關(guān)系與他這個人的脾性,他要對她負責??涩F(xiàn)在呢?曾經(jīng)苦惱的他的事去而復(fù)返,他反倒堅定坦然直白,不再委婉。他就要與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女孩成親,他就要做那旁人眼里禽獸不如的勾當。 可原因呢?是因為他愛她愛的發(fā)狂,非要不惜一切代價給她一個所謂名分么? 不是的,他在憐憫她。因為她要死了,所以過往的律條不再重要,他們之間也既往不咎。 這一切僅僅因為,她要死了。 解縈以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勘破情愛??纱蟾鐑H說了一句話,就喚醒了她過往的憤怒與不甘!可她畢竟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健康好斗的女孩,羸弱的身體讓她沒有太多的心力為這一點冒犯做出回擊。 她只能慘白著臉,一點一點擠出一個冷笑,“我不要。” 君不封迎著她的冷笑,神色平淡。解縈久違的怒火攻心,氣的七竅生煙。一切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受害者只需要看著始作俑者痛苦的衰亡,她自詡自己給了他足夠痛快的復(fù)仇機會,愛她給了,恨她也擔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為什么還要試圖把曾經(jīng)他吝惜于給自己的東西現(xiàn)在才給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憎恨他自以為是的施舍! “丫頭,別生氣,聽大哥說完好不好?”解縈一直對他怒目而視,聽完這句話,心一軟,人也兇不起來了,那簡單言語中的卑微與請求似曾相識,她不敢輕舉妄動。 君不封看著眼前這個勢單力薄又氣焰旺盛的小女人,笑了。他站起身爬上床,迎著解縈的視線扯下衣物,很快袒露了身體,解縈默不作聲觀望他的獨角戲,眼神警覺而冰冷。 他曾無比痛恨她這副神情,但現(xiàn)如今,她偶然暴露一下來自靈魂的涼薄,他反而感到一種暌違已久的溫暖。這段時日的渾渾噩噩一下有了寄托,在惡毒與褻玩審視下的自己,無處可逃,世界里只有一個她,生機勃勃地惡毒著,盤算著如何折磨他。 他一手伸向自己身后,一手撫摸自己胸前的兩點,只消片刻,分身便挺立,透明晶亮的yin水一股一股滴在床褥上,很快成了一小攤。 君不封低頭看著自己身下的狼狽,手上動作不停,“天底下任何一個正常男人,應(yīng)該都不會是像我這個樣子吧?” 解縈語塞,也沒料到他的身體已經(jīng)敏感到這種程度。 在快要釋放的邊緣,君不封停了一切動作,待分身疲軟,喘息平復(fù),他依然cao持著輕快而略帶嘲諷的語氣,臉上隱隱帶了一點挑釁,“習慣了你平常對待我的方式,就已經(jīng)回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阿縈,你看看你,你羞辱我折磨我,你把我變得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現(xiàn)在你又想著要一死來成全我的快慰,可你有想過我嗎?從來都是被動接受你給我的一切,我根本沒有主動央求的權(quán)利。甚至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沉淪之后,我認命了,我想跟你好好過,可你呢?你只想走。”他哽咽了一下,“現(xiàn)在你跑不動了,我自然得借機給自己討個公道。” 君不封的這一番“高談闊論”,令解縈瞠目結(jié)舌。沒想好該怎么回復(fù)他,他已經(jīng)合身上前,擁住她冰涼的身體,在她耳邊徐徐吹氣,“睡了我這么多次,還想跑?解縈,你得娶我,為我負責?!?/br> “什——”她的唇被他堵住,不讓她發(fā)出任何質(zhì)疑的聲響,解縈猛烈掙扎,一時不察,竟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將他二人都打清醒了。 君不封捂著臉,依舊神色平淡,而解縈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一時之間,仿佛重新踏入了好不容易脫身的泥沼。她又打他了,和以前急火攻心,失去理智時的舉動別無二致,她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故態(tài)復(fù)萌。而她以前對他犯下那么多錯事,他閉口不提,現(xiàn)在又像過往般挨了她的打,他為什么還能保持平靜,仿佛一切齟齬都不曾發(fā)生? 為什么? 解縈蒙著頭,崩潰地嚎啕大哭。君不封強行板直她的身體,吻她臉上的淚痕,解縈哭得斷斷續(xù)續(xù),喑啞著一遍遍追問他為什么。 君不封笑而不答,等到解縈情緒平復(fù),向她體內(nèi)渡了一點真氣,他直視她的眼睛,“丫頭,你喜歡大哥嗎?” 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卻不知為何他要這么問自己,情緒緩和了好一陣,她低聲道:“喜歡。” “那你想和大哥在一起嗎?” 想。卻不敢想。解縈無所謂地朝他笑笑,避而不答。 “大哥想和你長長久久。” “為什么?” “簡單純粹地追求幸福,不好嗎?”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他當然知道她在問什么。為何是此時,為何是此事。 “我很早就開始就在求你娶我了,不是嗎?只是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彼难劾镉械臏I光,解縈想起了她試圖忘記的很多事,她每一次讓他心灰意冷的瞬間,背后似乎都有著那么一句話,他不能輕易說出口,只希望她能感受,她能明白。 可她即便到了現(xiàn)在,也只是一知半解。 “你以前說過,要替我養(yǎng)老送終的……” 解縈捧起他的雙手,吻他手心的傷疤。 “我從沒忘記過……我答應(yīng)你,我會娶你?!?/br> 君不封喜不自勝,“我很快就可以籌備好,不需要請?zhí)嗳?,你我,晏寧和司徒他們兩個,就夠了?!?/br> 短短幾天,君不封將婚宴所需的一切置辦齊全,倒是本來預(yù)定只請兩人的打算落了空,君不封自來到巴陵后,一直與人為善,在此地人緣頗佳,村人聽聞他要辦喜事,一傳十十傳百,都上趕著來幫忙了。 成親當天,臉色蒼白的解縈挺挺地站著,人高馬大的君不封反而蓋上了蓋頭,一群人要去揪他的錯,他死死拽著蓋頭不松手,“是她娶我,我不摘。”眾人聞言,皆困惑不解。本來就有那么幾個來看好戲的潑皮無賴趁機笑話他,“既然是你入贅,沒道理還和她霸占著別人家的宅院不放吧?她要娶你,就沒給你什么聘禮?” 解縈按住了君不封的手,示意他冷靜。她冷冷掃視著周圍的群眾,鬧事的幾個無賴噤了聲,她才慢條斯理給出解答:“這住所本來就是我給他的聘禮。解家的宅院,給姑爺住有何不可?我家的事,輪不著你們這些外人說叁道四?!?/br> 有些年歲的村人只道看解縈眼熟,但因為解縈對自己的過往叁緘其口,旁人也未曾將她與君不封暫住居所的原本主人聯(lián)系起來。如今她這一張口,村里的老人們,立刻從她的眉目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婚宴上的解縈神色冰冷,不茍言笑,又殺氣騰騰地削了幾個潑皮無賴的銳氣,這股氣焰讓湊趣的村人也不好再強留著鬧洞房,行禮時給他們夫婦撐足了面子后就紛紛告辭。晏寧和司徒清留下幫忙招待余下貪杯的村人,新婚夫婦成了甩手掌柜,直奔洞房,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君不封坐在同解縈坐慣了的大床上,身體不住搖晃,聽到解縈的腳步聲,竟一下也不敢動了。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 以前只是想當然的認為,新郎揭開新娘的蓋頭會很緊張,現(xiàn)在不想自己成了“新娘”,設(shè)身處地站在新娘的立場上,緊張的心情遠超他的想象。明明他才見過解縈,現(xiàn)在卻仿似隔了萬水千山,滄海桑田。畢竟他們被村人分開的時候,他還不曾知曉,一個盛裝的解縈,會是何等的風姿綽約。 解縈掀開了他的蓋頭,兩人看著彼此,均是一愣。 解縈臉色蒼白,故而只在面頰之上用胭脂稍作暈染,燭光映照下,乍一眼看上去有一股子病態(tài)的俏麗,只是君不封心里見解縈始終是好看,病容根本更改不了他的看法,這就是他夢想中,解縈成親的模樣。 解縈也在頭暈?zāi)垦!?/br> 說是不期待婚事,可籌備著籌備著,還是想了。 大哥已經(jīng)不是十幾年前的愣頭少年了,他的頭發(fā)開始灰白,眼角也有了細紋,可是乍一解開蓋頭,又覺得其實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讓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真面目,就目眩神迷的那個人。輪廓稍見老態(tài)了,也比以前多了成熟的魅力,喜袍之下,喜氣洋洋。唯獨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他看著看著自己,竟控制不住哭了。 解縈手忙腳亂,平時哭慣了,不覺得突然的哭有什么異常,倒是大哥突然來這一場,一下折磨得她無法招架。大哥的雙手緊緊摟著她的腰肢,眼淚濡濕了她的嫁衣,“我的丫頭真好看?!?/br> 他仔細端詳著女孩盛裝下的精致面容,癡癡的發(fā)著傻,“以前大哥覺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你成親這天,所以我在夢里想過很多次你穿嫁衣的模樣,當時你和仇道長兩個人送我去浩氣盟,我就想了一路,想你終于有了歸宿?,F(xiàn)在看來,倒是上天待我不薄,反而被你掀了蓋頭?!?/br> 解縈紅了臉龐。她知道自己一直就不在大哥對未來的規(guī)劃里,他從來沒想有過他會是她的新郎,倒是她,記不清自己從多小開始,就惦念著大哥會娶自己,現(xiàn)在雖然稍稍換了個花樣,其實與小時候的愿景并無區(qū)別。歸根結(jié)底,得償所愿的那個人,是她。 解縈笑笑,牽起大哥往門口走去。 “阿縈?” “和我來。” 他們走到院子里的梧桐樹下,解縈觀天圍著樹繞了四五圈,在一個地方站定,君不封了然,當即蹲下身,和解縈一起向地底挖去。 他們挖出一個酒壇。 解縈的臉上有淡淡的懷念,“這是我娘生前,給剛出世的我埋得女兒紅,也有小二十年了,不知道這酒嘗起來滋味如何,希望不要太壞?!?/br> 君不封寶貝兮兮地抱著滿是泥土的酒壇,和解縈一前一后走回臥房。 丈母娘留下的酒滋味醇厚,新姑爺君不封不自覺貪了杯,發(fā)覺不聲不響喝了半壺酒,他紅著臉坐回到解縈身邊,大概能夠預(yù)料到今晚又會被解縈折騰的水漫金山。但說來也奇怪,明明之前彼此早都不知在夜里顛鸞倒鳳了多少次,喜袍加身,他們倒是清一水的手足無措。 因為是明媒正娶了大哥,解縈大致知道今晚的情事應(yīng)該由她主動,但很意外的,她連口都要張不開。大哥在自己身邊正襟危坐,腰背挺直,解縈只敢用眼角余光去偷偷瞟他,心里竊喜一會兒,就再偷瞟一會兒。 君不封挺坐得久了,腰背也就發(fā)了麻,這一身氣派是裝不下去了。他蹬掉長靴,兩手向后一撐,兩腿就跟著竄上床,慣性一盤,左右手按在腳踝上,身體左搖右擺,落得清閑。 過往大哥也都是這樣等待,解縈不再矜持,身體柔柔貼過去,她吻他的唇。 接吻讓彼此都有些意猶未盡,他們相擁著躺到床上。解縈掙扎著爬到大哥身上,壓著他的小腹,能感到他胯下的欲望正在悄然滋長。她仰起頭,低低喘息了一陣,才顫抖著雙手解大哥的腰帶。 明明對他的身體很熟悉了,長年累月的相處,她都不清楚大哥究竟是穿著衣服的時間多,還是赤著身體的時間多,但現(xiàn)在的亢奮儼然與她第一次試圖強暴他的感覺截然不同,那時的心里只有卑劣的快慰,一個賊終于竊取了她惦念許久的寶物,然后迅速的讓寶物蒙塵,以確定這不再光輝的珍寶是自己所屬。現(xiàn)在她重新見到了珍寶的光輝,并愿意為他帶冠加冕。 熟悉的肌理在她的面前緩緩綻開,解縈頭暈?zāi)垦!?/br> 每一次撫摸他的身體,都似鑒定這世間獨一無二珍寶的歸屬,今天他在他們的關(guān)系上徹底上了一把鎖。無需確認,他就是她的。不用擔心任何人會搶走他,也不用擔心他會隨時離開自己。 他會永遠屬于她。 解縈嘲笑自己只有在認定欲望時才有難得的坦誠,性子太過別扭,非要事到臨頭,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向。屬于少女最貪婪純真的綺夢被壓在陳年過往里,撫摸著大哥的喜袍,幼稚又甜美的愿想就浮上了海面。 她憎恨他的憐憫,又鄙薄自己的無用。面對感情,她就是一敗涂地?,F(xiàn)在的心情,用什么快樂的詞來形容都不為過,她甚至都想不起來,上一次體會到這種單純的快樂是什么時候。 歡喜到了極致,男女之間的云雨被解縈拋到了腦后,她單是歡天喜地地撲在君不封懷中,拱了拱就開始傻笑。君不封本來是等著小丫頭對他的采擷,看解縈眼里犯了癡,他索性也直起身來,陪著解縈一并胡鬧。 兩人嘻嘻哈哈沒個正型,他更是抓著解縈的癢癢rou不放,眼見著自己的小丫頭笑得氣都喘不上來,才停了對她的挑逗,把她抱回懷里。 已經(jīng)成了一個健全小女人的解縈似乎回到了她的童年,舉手投足都帶了癡氣,長年累月的耳鬢廝磨讓彼此早就有了非凡的默契,他又哪會想到“熟手”解縈有朝一日竟會如此幼稚,像只雛鳥一般,笨拙而靦腆地吻著他,仿佛赤子剛開始認識世界,他是她的鴻蒙初開。 直至進了洞房,他的內(nèi)心都在忐忑,不知道解縈對他的安排做何感想。他通曉她的一切底細,也猜想解縈也知道他了解這些,只是兩個人都佯作不知,維持一個表面的虛假穩(wěn)定。她的心性太強,自己不管怎么做,她都能從中撞出幾份頭破血流來,這次是用花言巧語的詭辯騙得兩人成親,得到了許可之后,君不封舒了一口氣,卻又在回味之后覺得,這只是解縈對他的一份成全罷了。 畢竟他太懂這個女孩的倔強與決絕,他們的所謂成親,只是她需要給肚子里的孩子一個正當?shù)拿?,實則上這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她重新來到他身邊是為了報恩,離開也僅是為了報恩。 那些個人的,見不得人的情感,在報恩的過程里盡數(shù)給了他,但在這一切之后,就是她對自身情感的壓抑。 他猜想自己或多或少也許有為解縈圓了一個少女的夢,雖然這一切一定會被她認為是他的憐憫,他的施舍,畢竟他也這么看,憐憫與施舍沒有什么不好,他對她的恁般情感,不差這兩樣,偶然讓他們占了主導(dǎo)也無妨,況且這件事本身,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可是他又怎會想到,解縈竟會如此快樂呢? 明明進洞房之前,她還是平常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在院子里同自己取女兒紅,又有點感懷身世的意味,他知道這個女孩孤苦,跌跌撞撞長到現(xiàn)在,其實也只與他一個人建立了親密的連接,以前是那么想讓她被眾人所偏愛,后來發(fā)現(xiàn)她只對自己一個人使勁兒,抗拒之后,也就認了,畢竟除此以外,他又能拿她怎么辦? 他有擔憂會否因為彼此之間的情事過多,過分熟稔會降低了自己對她的吸引力,他們之間的洞房會才成了一場彼此盡興但又例行公事的尋常,可他的小姑娘告訴他,沒有。 她的身上帶著自己從未見到的恭謹與敬重,而他終于徹底袒露在她眼前,小姑娘呈現(xiàn)給自己的狀態(tài),只有欣喜若狂。 明明他是個早就被她玩弄的不能再開的賤坯子,可她的心里,只有歡喜。 他低估了那被她深深掩藏在平靜外表之下的真正渴望,雖然他早就摸清了她的本性,解縈對他的感情,言談流露出一分,舉止坦露出十分,可她真正的火熱,是千分萬分,一度對他的迷戀要借著情事才能抒發(fā),現(xiàn)在他贈與她的歡喜,讓那心底的千分萬分開始迸發(fā),隱藏在心底的暗流里,她如此深愛他。 解縈爆發(fā)的氣力漸漸消失殆盡,恢復(fù)了平素小貓似得做派,君不封長久地凝望她,解縈被她盯得雙頰緋紅,他大笑著將解縈擁入懷中,小心翼翼拭掉自己的眼淚。 過往總是想著犧牲一下自己成全他人心意,所以他最不會的,就是如何表現(xiàn)自己的心意,遂了自身的心愿。從前想她不懂自己的感情,現(xiàn)在他明白,那是因為當時他做的不夠。 解縈的情感能量是雙刃劍,刺痛他人也在毀滅自己,他要付出的是她的叁倍乃至更多,才能抵消她對自身的自毀傷害。 無須顧忌。 他這樣告訴自己。 把心底深藏的,羞于見人的姿態(tài)和依賴都顯露給她看。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家人,生分的始終是他。 解縈還在他的懷里犯著癡,他卻捧起她的手腕細細親吻,解縈瞪大了眼睛,仍是懵懂。他心頭一熱,就著她細嫩冰冷的手掌,一路下吻。他的小姑娘很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眼神始終不移開他。 此刻她給予他的,一直是初心里最單純熾熱的依戀和珍惜,他品察到了。 晏寧在他拜堂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解縈身子發(fā)虛,要等到胎兒穩(wěn)定之后才可行房,他一直記著這話,故而只是親吻撫摸心上人的身體,又如過往般口手并用讓她快活一番,便牽著她的手,自己緩緩躺倒她的身下,任她采擷。 適才的一番狂浪讓解縈已經(jīng)有些倦怠,大哥在她身下,手卻把著自己的脈門,緩緩給她體內(nèi)渡真氣,這點真氣入體,她又恢復(fù)了些許精力,可以由著心性胡作非為。 大哥一直乖順地躺在她身下,雙眸里滿是對她動作的追逐,像是給她一個安心的信號。解縈突然意識到,今日的大哥,不似過往扭捏。 不再扭捏害羞的君不封,讓解縈很快迷了心智。畢竟是經(jīng)歷過囚禁時期的情事,她當然記得那個順從躺在自己身下千瘡百孔的靈魂,每次臨幸都是一次酷刑,她學不會,也沒辦法對他好。自己有心時,他卻開始無力,重新開始后,他抹不下面子,雖然被她已經(jīng)開發(fā)的食髓知味,到底臉皮薄。 可現(xiàn)在與自己是正式夫妻的大哥,不一樣了。他不再掩飾自己蓬發(fā)的欲望,就像他不再掩蓋他對她深深的依戀,而這一切還有別于他曾經(jīng)為了討好她而故作的放蕩,現(xiàn)在的快活是他沉湎于她給予快樂的作證。 君不封不愿讓解縈勞累,情事快要入正題,便將床邊的衣物蓋到她身上,摟著她的身體,讓她在自己身下,而他小心翼翼,扶著床鋪,在假陽具上起伏,不時探身向前,與解縈恣意接吻。 以往在他們的情事里鮮少有這種體位出現(xiàn),上一次還要追溯到他被喂了春藥后的意亂情迷。如今他身子骨硬朗,可以一邊接吻,一邊有條不紊擺弄腰肢,解縈被他疾風驟雨的吻親的迷迷糊糊,感覺大哥腰肢上的力道也不停,她雕刻的假陽具簡直像個楔子,嚴絲合縫地鑲在大哥身體里。他挺立分身上的汁液非但染濕了他平坦?jié)崈舻男「梗蚕∠±氐蔚搅私饪M的身上,在她半遮半掩的衣物上凝了一小灘水,依照大哥現(xiàn)在的興奮程度,他已經(jīng)持續(xù)小高潮很久了。解縈通了人事后才勉強體會到極樂時身體的羸弱與癱軟,往常大哥被自己折磨得xiele身,也是一樣的身體發(fā)軟,有時候玩他玩狠了,一度到了隨便碰碰身上的敏感部位,他就會顫抖著射出一點透明液體。今次這種狀況在持續(xù),他卻沒有求饒,解縈見他雙腿不住發(fā)抖,狂亂的接吻與不間斷的起伏亦是不停。 她在大哥的身體癱軟到無以為繼時,重新接回了情事的主導(dǎo)權(quán)。 再一次雌伏在她身下的大哥,在她酣暢淋漓的進攻下,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沉吟,不間斷的叫喊比任何時日來的都要酣暢。 往日夢中的期許并非幻想,他們到底擁有了一份水rujiao融的性事。一場猛烈的射精后,大哥毫無征兆地哭了。 她向他體內(nèi)使勁兒,吻他的淚痕。大哥乖巧而靦腆,高大的身軀緊緊攀附著羸弱的她,他說他這輩子也沒有這么高興過,他被她折騰的在床上水漫金山,他說他感謝她給了他一個家,他被她折磨得無意識yin叫許久,平復(fù)之后他問她,她能不能永遠陪著他? 解縈揮淚如雨。 狂亂時說出的諾言,也許從出口的那一刻就帶了虛假,可他要的就是她不停歇的允諾,要的就是生生世世都如今晚般的抵死纏綿。 又有哪個夜晚她目睹到情事時他幾近絕望的慟哭? 他想要什么,她都給他。 解縈總覺得自己是疲累的,可折騰起大哥,累著累著,也就不累了。 大哥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情事中無法自拔,他的兩眼通紅,聲音喑啞,適才的酒氣也上了頭,被她折騰到如此狼狽,他的雙腿仍舊死死纏住她,怕她逃了。她撫摸著他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安撫他的情緒,一次又一次把他送上欲海高峰,激烈的情事終于讓他無法再沉浸在現(xiàn)實的喜悅與苦痛里。 看著他下身的一團狼藉,解縈知道,大哥已經(jīng)被自己cao開了。 往常玩弄他的身體,知曉他對異物的入侵很排斥,后來就算是習慣,也不能輕而易舉就獲得快樂。但如今不同,他能僅憑后面的刺激就輕易勃起,接連失禁后被她折磨的連jingye都射不出來,身體還處于高潮狀態(tài),只是發(fā)抖,只是痙攣。其實她的舉措與過往也沒什么不同,甚至還因為身體緣故,可能還不似往日精力充沛。 真正沉湎的,是他的心。 上一次大哥yin蕩又狂亂的樣子是在什么時候? 她因為心寒,給他喂了一顆春藥。 那時她在難過,自己不能讓他失態(tài)如此,藥才能。 可現(xiàn)在呢。 她就是他的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