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沒辦法，揣著這一包酸澀的果子到處走，轉過一條街，街上有賣糖葫蘆的。

    他走過去，“糖葫蘆怎么賣？”

    小販很熱情，“三文錢一串，五文錢兩串?！?/br>
    宋檀道：“我只有一個人，要不了兩串?！?/br>
    小販道：“那不好意思了客官，一串三文錢?！?/br>
    宋檀掏錢，并決定從現(xiàn)在開始討厭五文錢兩個的東西。

    護城河邊楊柳依依，年輕的姑娘公子結伴而行，手里大多拿一枝桃花。宋檀跟在他們身后，一手拎著李子，一手拿著糖葫蘆。

    “宋檀？”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夾雜著一些猶疑的意思。

    宋檀回過頭，看見橋上站著沈籍，他穿著藍布長衫，清俊地像河邊一棵柳樹。

    “你怎么在這里？”沈籍看著宋檀，他知道宋檀是不能出宮的。

    宋檀把腰里的牙牌拿給他看，“我名正言順出來的?！?/br>
    沈籍眉頭還是皺著，有些憂心的樣子。

    他們在河邊的茶攤上坐下，宋檀終于能放下手里的東西，歇歇腳。

    “你出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沈籍不贊同道：“不大安全?！?/br>
    宋檀身邊沒有齊楊齊柳總還有盯梢的錦衣衛(wèi)，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全，道：“許久沒出宮了，隨便走走。你呢，你怎么在這里？”

    宋檀笑道：“春日少男少女攜伴而游，沈大人也是如此嗎？”

    沈籍搖搖頭，面色放松了一些，道：“我來打點船家，不日就要離京了。”

    宋檀很驚訝，“你要離京，是公務還是回鄉(xiāng)？什么時候回來？”

    沈籍道：“是外放，去河南一帶?！?/br>
    自三年前江西案后，皇帝便花費了很多人力物力用于培養(yǎng)生員。他要求幼子六歲即進學，免學費且發(fā)放祿米。

    “這要很多很多錢吧?！彼翁创致运阋凰?，就咂舌稱嘆。

    “目前只在一地推行，河南人多，讀書人也會多些?！鄙蚣馈?/br>
    他在京中，雖為閣臣，可皇帝說一不二，大多數(shù)時候沈籍只是個執(zhí)行陛下命令的人，兩人政見多有不合，三年下來也沒有磨合的很好。

    “一來，身為閣臣，無法調和陛下和朝臣的矛盾，已經(jīng)是失職?！鄙蚣溃骸岸恚蚁胱鲂嵤??！?/br>
    皇帝想培養(yǎng)讀書人，本意只是為了方便他隨時換掉自己看不順眼的官員。沈籍不贊同皇帝的目的，但對皇帝開民智這種行為極其支持。

    “開民智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沈籍道：“培養(yǎng)一代人，總要十年二十年?！?/br>
    宋檀看著沈籍，“這樣看來，你回京之日遙遙無期啊?！?/br>
    沈籍笑了笑，道：“在不在京城并沒什么關系?！?/br>
    “我認識一個樂師，他跟你說過差不多的話?！彼翁锤袊@道：“真好啊，你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沈籍抬眼看向宋檀，又出現(xiàn)那種憂心的神情。

    “你呢，你還好嗎？”

    宋檀說不上來自己是好還是不好，他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是很好很好的。

    宋檀揉了揉臉，只覺眼睛有些酸，“宮里的日子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從前你教導我的許多事情，我都記不得了?！?/br>
    “先生，”宋檀看著沈籍，“你對我可還有什么期許嗎？”

    沈籍沉默良久，道：“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br>
    宋檀笑了，他低下頭遮著眼，“我曉得了，先生，我記下了。”

    第45章

    太極殿里安靜的一聲不聞，宋檀一出去，就好像帶走了太極殿所有的生氣。

    宣睢站在窗邊，微微彎腰，精心打理春瓶里的幾支桃花。

    那幾枝桃花摘下來的時候含苞欲放，這會兒花瓣已經(jīng)全都舒展開了，正是最漂亮的模樣。

    這樣的漂亮模樣，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畢竟是折下來的花兒，再靜心打理，也無可抑制的顯露凋零之象。

    暗衛(wèi)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殿內，站在陰影里，低垂著頭，看不清面容。

    他將宋檀的行蹤回稟陛下，講宋檀買了酸的難以下咽的李子，買了三文錢一串的糖葫蘆，閑逛到橋邊的時候遇見了沈籍。

    宣睢轉了轉春瓶，看著桃花舒展的姿態(tài)。

    宋檀與沈籍見面了，在河邊的茶攤上，兩個人聊了許久。

    有時候宣睢真不明白，京城那樣大，怎么宋檀和沈籍就這樣有緣分，總能碰到。

    “他哭了嗎？”宣睢忽然問。

    暗衛(wèi)沉默片刻，道：“離得遠，看不大清楚。”

    “大約是哭了的?！毙〉溃骸肮嗜酥胤?，如何能不感傷?！?/br>
    暗衛(wèi)沒有回答，殿內安靜地讓人難以忍受。

    “嘩啦”一聲，宣睢摔了春瓶，起身離開。

    方才還被主人靜心呵護的桃花孤零零地躺在殘水與碎瓷片之間，無知無覺的映照著春色。

    辭別沈籍之后，宋檀依舊在京城里亂逛，京城可真大，宋檀走的腳都疼了。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宋檀把自己身上大包小包沒吃完的東西分給街邊的乞丐，漫無目的的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不想回宮，宮里這個時辰大約也已經(jīng)下鑰了。思來想去，宋檀只好往瓊臺別院過夜。

    回去的路上，他又遇到了賣糖葫蘆的小販，便停下腳步，問他買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