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一愣，“沈大人？他今日進(jìn)宮了？”

    箐蘭點頭，宋檀立刻要下來，走到門口，冷風(fēng)一吹，他才想起來沈籍怕是早都出宮了。

    與沈籍一起出宮的，還有陛下身邊有位中貴人的傳言。

    這位中貴人姓宋名檀，是上任東廠廠公夏明義的徒弟，年輕貌美，似鄧通韓嫣之流，陛下愛甚。

    湯固案是朝中禁忌，宋檀能在此事上進(jìn)言，并說動陛下改變心意，足可說明此人在陛下面前的份量。

    這個人的出現(xiàn)，讓人心浮動起來，閣臣和諸位大員仍在觀望，也有聰明的，早從賀蘭信和鄧云的態(tài)度里察覺到了什么。慣常趨炎附勢的，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禮物輾轉(zhuǎn)送進(jìn)宮里。后宮之后，人人為宋檀側(cè)目，只有淑妃覺得宋檀戲耍自己，怒不可遏。

    不管是好是壞，宋檀此人，成了永懿十六年年末最要緊的一個人。

    第19章

    冬天天短，宣睢早起上朝的時候天都沒亮，宮人點著蠟，宋檀伺候宣睢洗漱用膳，看他趁著夜色上朝。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宋檀打著哈欠，迫不及待地回到東暖閣睡回籠覺。

    床帳放下來，一點亮光也沒有了，門窗緊閉著，生怕人家看到這端莊肅穆的太極殿里有宋檀這么個不成體統(tǒng)的東西。

    宋檀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日頭明晃晃的，映射在云母窗戶上，發(fā)出刺眼的光。

    屋里炭盆燒的很足，宋檀裹著外袍，赤腳站在地毯上，往窗子外邊看。積雪堆在墻角邊，屋檐下留著冰凌。

    箐蘭來給他送衣服，他盤坐在榻上往腳上套羅襪，問道：“什么時辰了？”

    “再有一會兒，陛下就下朝了。”箐云端來熱水，宋檀挽起衣袖洗臉。

    箐蘭候在一邊，自袖中拿出一份單子，道：“鄧廠公著人送來一些東西?！?/br>
    宋檀抬起頭，接過箐蘭手中的單子。

    打開才知道，這不是鄧云送來的東西，是有人走了鄧云的門路，送給宋檀的禮物。

    宋檀覺得有些新奇，他叫人把東西拿進(jìn)來，他想看看。

    送東西的是位沒落侯爵，老侯爺死的早，和同期的公侯比不得。他自己沒什么大能為，一個兒子科考又屢試不第，不得已走些別的門路，鄧云因此與他相熟。

    送來的這些東西，多以金錢布帛為主，其次是香料?？墒窃谔珮O殿只能熏蘇合香，所以這些香料也沒什么大用處。余下就是字帖等物，大約他從鄧云那里得知宋檀在練書法，送來了許多名家字帖和筆墨紙硯。

    宋檀大略看過去，目光停在幾刀紙上。

    “這個紙，”宋檀忽然抬頭問箐蘭，“這些東西我能留下嗎？”

    箐蘭還沒說話，宣睢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看上了什么？從前不見你問人要東西?！?/br>
    宋檀起身相迎，宣睢擺擺手，走到那幾刀紙面前。

    “這個紙有什么特別？”宣睢問道。

    “這個，”宋檀面露回憶之色，“是我家鄉(xiāng)的紙?！?/br>
    宋檀的家鄉(xiāng)有山，山上竹子多，那樣的好竹子，適合用來造紙。

    他們那個村子，家家戶戶都會造紙，宋檀的父母也會，散發(fā)著特殊味道的泥漿彌漫在宋檀模糊的童年記憶里。

    “村上有個秀才女兒識字，從古書里抄出一個方子，做了一種姚黃紙?！彼翁吹溃骸澳欠N紙淡白細(xì)膩，摸著十分柔軟，比平常做的紙貴，能賣上好價錢。”

    村里人靠這門手藝過了個豐年，第二年夏天，黃河決堤，村子被整個淹沒。宋檀的父母死在大水里，他隨流民入京，輾轉(zhuǎn)進(jìn)了皇宮，這是后話了。

    宋檀拿著一張紙，對著窗子，嘩嘩作響，“沒想到，十年過去了，還有人會做這種紙，而且做的這樣好?！?/br>
    宣睢問道：“是誰送上來的？”

    宋檀看了眼單子，“安平侯牽的頭，送紙的是一個叫張文瑞的戶部官?！?/br>
    六安適時道：“張文瑞是永懿五年的進(jìn)士，一直外放，今年才調(diào)回京甜餅鴨整理?！?/br>
    宣睢點點頭，神色若有所思。

    宋檀拿著紙，殷切的問他，“這個紙我能留下嗎？”

    宣睢溫和的笑道，“都留下吧，這么一點東西，有什么不能留的。”

    宋檀便叫箐蘭把這些紙都收起來，“安平侯送我這些東西，是有什么事情要我?guī)兔幔俊?/br>
    宣睢笑道：“你可真是個菩薩，剛收了人的供奉，立刻就要為人辦事。”

    “我不敢褻瀆菩薩?！彼翁疵δ盍藘陕暦稹?/br>
    宣睢失笑，攏著宋檀坐在榻上，漫不經(jīng)心地捻著他的頭發(fā)，“安平侯有什么所求，朕心里清楚，你不必管，恩典該落到他身上的時候自然會落下。”

    宋檀歪一歪頭，把頭發(fā)從宣睢手里拽出來，心想只收錢不出力，真是沒有比這兒更好的事了。

    宣睢這是剛下朝回來，抱著宋檀說了一會兒話才去批奏折，書房里，鄧云已經(jīng)將張文瑞的卷宗拿了來。

    他是個本分的官兒，湯固在時一直也不得重用，輾轉(zhuǎn)做了七八個縣的縣令，政績都不錯。他能想到送姚黃紙給宋檀，只是打聽到了宋檀的籍貫，送個家鄉(xiāng)特產(chǎn)。

    宣睢看過，放下卷宗，道：“姚黃紙不錯，挑好的送進(jìn)宮吧?！?/br>
    鄧云稱是，立刻就下去安排。

    早上還寂寂無名的姚黃紙，晚上就已經(jīng)成了貢品，還是陛下欽點的貢品?；蕦m要用，王公大臣自然也要跟上步調(diào)，文人墨客若沒兩張姚黃紙的信箋，不免落了下乘。一時間，姚黃紙在京中供不應(yīng)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