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稍稍放心，他把湯藥喝完，箐云送上幾樣蜜餞和一碗剝好的石榴，鮮紅晶瑩的石榴籽兒放在水晶碗里，看著便垂涎欲滴。

    宋檀這會兒卻沒心情吃，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一會兒。他躺在床上，箐云和箐蘭將兩邊的床帳放下來，熄了燈后靜悄悄地退去了。

    床鋪的很軟，高床軟枕，人一躺下就整個陷了進去。

    宣睢安排的很好，安神湯很有效，宋檀躺下時還滿腹心事，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的嘴巴里還殘留著湯藥的苦味，如果他今晚有夢，該是一個混亂又腥澀的夢。

    宋檀第二天睡到了自然醒，他掀開簾子，外頭已經(jīng)天光大亮。

    箐云和箐蘭聽見聲音，進來伺候他穿衣服。今日預(yù)備的衣服，不是內(nèi)侍的官服，而是一件靛青色的圓領(lǐng)長袍。

    “不敢勞煩?！彼翁醋约喊岩路眠^來穿上了，箐云只捧著腰帶牙牌等物站在一邊。衣服是熏過熏香的，都是蘇合香的味道。

    門外有人搬箱子，宋檀問道：“在做什么？”

    箐云道：“陛下吩咐將你的東西都搬來，以后你就住在東暖閣?！?/br>
    “這怎么行，這......”宋檀連連搖頭。

    箐云神色卻很平靜，“這是陛下的意思，你如果不滿意可以去問陛下。”

    宋檀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太極殿的書房撤掉了一塊亂七八糟的地毯，宋檀沒吃到螃蟹，嘴角裂開了一道小口子。箐蘭給他拿藥膏抹了抹，一整天他都不是很想開口說話和吃飯。

    離開太極殿的時候，宋檀還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向陛下謝恩，箐云卻告訴他，陛下許他隨便出入——這個時候，宣睢又是寬和而善解人意的了。

    宋檀慢吞吞地走在宮道上，揣著手，一邊走一邊整理思緒。路過尚膳監(jiān)，劉公公叫住他，“你昨個怎么沒來吃螃蟹？”

    宋檀擺擺手，“沒胃口?！?/br>
    “稀罕，還有你沒胃口的一天?！眲⒐呱锨?，瞧見宋檀嘴角的傷口，便道：“你是吃了什么別的東西上火了吧，這樣，這兩日我給你弄點清粥小菜，下次再給你做蟹釀橙。”

    宋檀抹了抹嘴角的傷口，跟劉公公打了聲招呼，繼續(xù)揣著手往前走。

    回到西直房，自己的房間幾乎已經(jīng)被搬空了，宋檀生出一點強盜過境的悲涼，換個方向去找夏明義。

    “陛下很生氣嗎？”夏明義沒想到，淑妃給宋檀的這樁婚事，以宣睢的聰明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原因?；实鄄幌矚g后宮中人窺探，但這不是宣睢昨晚生氣的理由。

    他是因為宋檀而生氣的，他喜歡宋檀，竟到這個程度了嗎？夏明義難得有些拿不準(zhǔn)了。

    見宋檀趴在桌上發(fā)呆，夏明義又溫聲道：“你也別煩，綠衣那件事已經(jīng)解決了，陛下回絕了淑妃娘娘。我看你不如趁著這個空檔，去找陛下求求情，將綠衣調(diào)至別處?！?/br>
    宋檀看向夏明義，“現(xiàn)在？”

    “不是現(xiàn)在還是什么時候？”夏明義拍了拍宋檀的肩膀，“淑妃娘娘，鄧云，哪個能大過陛下去？你求這個求哪個，不如直接去求陛下?！?/br>
    “你是有能力的，只是你還不知道怎么用?！毕拿髁x耐心道：“檀兒，別害怕陛下，那是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你能沾得一星半點，就足夠尊崇無限許多年了?！?/br>
    宋檀愣愣地看著夏明義，夏明義看宣睢，將他視為皇權(quán)，看宋檀，是討好皇權(quán)的工具。宣睢和宋檀，在夏明義的眼中，都平等的不是人了。

    從夏明義這兒離開，宋檀想去找綠衣，不過綠衣這會兒還在淑妃娘娘那里，宋檀得找個人幫他傳信。

    傳信的人還沒找著，宋檀先碰見了沈籍。

    說起來，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沈籍了。

    沈籍穿著朱紅色的官服，胸前繡著云雁，手中拿著笏板，應(yīng)該是剛剛才去面圣。

    “你升官啦。”宋檀驚喜地看著沈籍的新官服。

    沈籍也打量著宋檀的新衣服，笑道：“朝中各處缺人，陛下將我調(diào)去了工部。”

    宋檀感嘆，“也不枉從前蹉跎的那些年。”

    沈籍笑了笑，目光在他嘴角的傷口劃過，“你嘴上的傷怎么弄的?！?/br>
    宋檀一下子頓住了，沈籍的眼睛明亮又銳利，好像能將他整個人看透。宋檀后知后覺感到羞恥，他該怎么回答沈籍，這是他在何種境地做了什么事情留下來的傷口。

    宋檀很不自在，側(cè)過身，擋住那一點不起眼的傷口。沈籍很溫柔，他察覺到他的目光讓宋檀不舒服，便慢慢挪開了視線。

    “天太干了，有點上火。”宋檀回答。

    沈籍不知道信了沒有，說起了另一樁事，“你與魏喬認(rèn)識？”

    宋檀微微有些驚訝，道：“我與他在堆雪樓有過兩面之緣。”

    “是你舉薦他做官？”

    宋檀搖搖頭，“他做了官嗎？”

    “在吏部做典吏?！鄙蚣馈?/br>
    宋檀猜測或許是陛下的意思，便如實道：“他以后一定前途無量，陛下很賞識他。”

    這印證了沈籍的另一個猜想，魏喬應(yīng)該是入了陛下的眼。不過沈籍沒有細問其中緣由，事關(guān)陛下，他不想讓宋檀說太多。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鄙蚣溃骸俺杏腥苏f，魏喬是你舉薦，在陛下身邊，你比鄧云還要得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