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原先,他還想著兩位兄長或許會嚴厲,卻肯定比父親要對他手軟一些,哪里想到,自從未來姐夫送來黎川智和黎川忱與他一起讀書后,他的手掌心就基本上都是腫著的。 以致于現(xiàn)在,他看著兩位從前平易近人的兄長,都覺得兩人有威嚴了許多,連反駁和開玩笑都有些不敢了。 蘇潤興歡快的表情一凝,顫顫手指:“可是大哥,我對詩詞了解并不多,您也只是為我粗略講解過……”他現(xiàn)階段,還在以背誦為主。 “嗯?” 蘇潤興圓滾滾的小肚皮一哆嗦:“我明白了,大哥?!?/br> 在場最小的晏娘,則咬著手指,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喊道:“娘,那我呢?” 蘇母便看著她笑:“天太熱了,你便在家歇歇罷?!?/br> 晏娘:“不行不行!” 最終,面對晏娘的祈愿,蘇母也沒有松口。小孩子魂兒太弱,眼睛也凈,城里有不少帶著年幼娃娃去山上拜佛,等回來后大病一場的。 因此,即便晏娘對于這個結(jié)果相當不滿,蘇母也沒有松口,只道是等她滿七歲以后再說。 為此,今年已經(jīng)滿了七歲的蘇潤興,驕傲地挺起胸脯。 蘇家過段時間,姐弟四人將會同去大佛寺的消息,在黎川智和黎川忱每三日過府來接受蘇潤臧指導時,從蘇潤興口中聽說。 黎川智和黎川忱對視一眼,在蘇潤臧過來給兩人上課時,詢問:“蘇叔,后日的大佛寺之行,我們兩個也能一起去嗎?” “你們兩個也想去拜佛?”蘇潤臧納罕。 黎川忱點頭:“聽聞大佛寺很是靈驗,我們來辛圖城也半年有余,一直慕名已久。” 黎川智垂下眼簾,接著補充:“一直想去拜拜,順便為亡父亡母點上一盞長明燈?!彼饺绽锉砬橐幌蚯迩謇淅涞?,此時做出這般失落的表情,倒是比黎川忱更有說服力。 蘇潤臧倒是并無不可,只是道:“你們?nèi)粝肭巴?,需得提前與你們家中父親說一聲?!?/br> 兩人連忙點頭:“父親應是會答應的,等回去后,我們便與父親報備?!?/br> 既然說到這里,蘇潤臧便順口一問:“你們的那位三弟呢?他可要一起去?”兩個也是去,三個也是去,很不必要厚此薄彼。 最重要的是,關(guān)于大姐的三位養(yǎng)子,那位也是迄今他們唯一沒有見過的。 黎川智搖頭:“三弟的腿骨剛接好,最近雖說是能夠下地走路,但像爬山這種活動,今年還是不能夠?!?/br> 蘇潤臧目光閃了閃,“既如此,那便算了?!?/br> 只是心中卻不免幾分驚疑,也不知他們那位未來姐夫都往家撿回來些什么樣經(jīng)歷的孩子,一個斷胳膊,一個斷腿,還各個餓得皮包骨頭。 無論怎樣,后日之行至此已定,將會再多出兩人。 等黎川智和黎川忱離開,蘇潤臧去和蘇滿娘說起這事,好笑道:“那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是真的是想要去拜佛點燈,還是想要去順便看看你這位繼母?!?/br> 蘇滿娘想著兩位弟弟對那兩個孩子的描述,歪頭看向窗外的月季花叢,語氣溫軟:“大概是都有吧?!?/br> “所以想一舉兩得?!兩個小機靈鬼。” “無礙的,二弟?!碧K滿娘觀他表情,溫和道,“看來你對這兩個孩子印象頗為不錯。” 蘇潤臧頷首:“性格可能便扭些,防備心也略重了一些,但是在做學問上的勤奮勁兒,我倒是真挺欣賞。至于其他,還需要再觀察?!?/br> “那二弟便多辛苦一些?” “定當義不容辭。” 晨光微熹,涼露初至。 一大早,蘇家馬車駛出東城門,與早已在那里等候的黎府馬車匯合,兩車一前一后地向城外的雞鳴山駛?cè)ァ?/br> 上次來雞鳴山時,還是四月間,轉(zhuǎn)眼時間已至八月,正是天氣炎熱時,雞鳴山下的香客比起往日都要少上很多。 蘇滿娘在錢嬤嬤的攙扶下,慢條斯理踏著馬凳下了馬車,側(cè)頭看向不遠處。那里,黎川智與黎川忱也剛剛從馬車上跳下,向幾人走來。 那是兩位身形有些單薄的總角之齡少年,二人一嚴肅,一溫和,似乎有些沉默,但眼神還算清明。 兩人先與蘇潤允、蘇潤臧行禮,又對蘇滿娘拱手道:“見過蘇姑娘?!?/br> 蘇滿娘頷首:“無需多禮,這里山峰比較高,一會爬山時,你們?nèi)羰抢壑吮汩_口,咱們路上多歇一歇,也不著急?!?/br> 她對他們并無太多感想,只是具體為人如何,還需日后親自查看。 兩人忙道:“多謝蘇姑娘體諒,我們自是會的?!彼麄冸m還年歲不大,但到底是男孩兒,感覺上,應該比體型稍顯豐潤的蘇姑娘,更有體力和耐力來爬山。 更何況,幾年的生活磨礪,讓他們即便看起來體型纖瘦,真實體格并不若外表這樣纖弱。 第28章 情敵 此時, 馬車中五福等人已經(jīng)收拾好水囊、食籃等出來,蘇潤允走過來溫和笑道:“既然人來齊了,那咱們便走吧。” “好嘞, 走走走?!碧K潤興興奮地直蹦高,他對這個今年才被家人允許爬的雞鳴山早就已經(jīng)心癢難耐。 人群開始挪動后,落在最后的黎川智和黎川忱對視了一眼。 他們的這位未來養(yǎng)母,好像與他們想象中不大一樣。 性子似乎不強,軟軟糯糯的,這樣真的能夠降服他們那位性情不羈、愛好“詭異”的養(yǎng)父?! 夏日間, 雞鳴山石階上的行人雖說對比往日比較稀少,卻也并非稀少至無。 拾階而上時, 蘇滿娘注意到,一些被他們超過的香客偶爾會向他們投以有些微妙的奇異目光,這些人中,以姑娘家為甚。 一開始蘇滿娘還沒有聯(lián)想到是因為自己,直至她偶然從幾位姑娘口中隱約聽到“竟然是她”“黎將軍”“守孝”等字眼,才反應過來, 她們看向自己的奇異目光到底是為何。 對此, 蘇滿娘只是眼睫微顫了顫, 就沒了太大反應。 左右不過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罷了,她們甚至連到自己面前挑釁的膽量都無, 根本無需介懷。 路上, 蘇潤允和蘇潤臧為三個小的普及了不少這雞鳴山上的典故、歷史, 以及歷代文人sao客在此留下的詩作。 蘇潤允兄弟倆的口才不錯, 說起典故來栩栩如生、引人入勝。 期間因為三個小的體力不足,眾人歇息了幾回。 這時黎川智與黎川忱也發(fā)現(xiàn),在山下蘇滿娘關(guān)心他倆體力問題那兩句,真的不是在說客氣話,因為眼見著他們都已經(jīng)歇息了三氣了,她竟然全程沒流多少汗,就連呼吸都很均勻。 所以,他們的這位未來養(yǎng)母,雖然看起來溫溫柔柔的,甚至因為身形稍顯圓潤,給人一種體力不是多好的錯覺,卻是真的人不可貌相。 兩人一邊大口喘息,一邊暗自感慨:能被他們那位養(yǎng)父看上、并想要迎娶回去的女子,果真不應只看表面,至于是否還有其他的不一般之處,他們還需再觀察觀察。 等來到雞鳴山頂,眾人稍作休憩,便開始分開行動。 黎川智、黎川忱兩兄弟前去點長明燈,蘇滿娘則是在蘇潤允兩兄弟的陪同下,去拜佛還愿,并捐了香油錢。 在地藏王菩薩殿祭拜完,黎川忱的神情有些憂傷,他久久地跪趴在蒲團上,不愿起來。 半晌,他在裊裊升騰的檀香中拭凈眼角的淚水,起身行至黎川智身邊,低沉叫道:“大哥?!?/br> 黎川智看著黃紙上他留下的名字和生辰,一向冰冷少有表情的面上,難得勾起一絲淺淡地笑意:“快過來將你想要點長明燈的名字寫下來吧。” 他掏出荷包中臨行前養(yǎng)父給的銀兩,目光灼灼地看向身邊的小師傅,有禮淺笑:“之后便麻煩貴寺了,希望我生母來生能夠無災無厄,幸福安康,我生父能夠不再流連于塵世,早日投胎轉(zhuǎn)世?!?/br> “阿彌陀佛。”小和尚輕捻佛珠,念出一句佛號,“小僧知了,鄙寺一定會為兩位亡者用心超度?!?/br> 黎川智頷首,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看著他黃紙上留下的其中一個名字,笑得意味深長。 時間越接近正午,天氣越是炎熱,眾人匯合后不愿多動,便各自尋了處陰涼處休憩,只等用完素齋,天氣稍微涼快些,再行下山。 上次來時,這里還是滿山滿野的粉紅桃花,此時卻已花謝葉長,蒼翠遍野。 蘇家今天連主帶仆人數(shù)不少,所以男客與女客們,分別棲息在兩處樹蔭之下,蘇潤興由于年齡小,也不想跟在兩位兄長處,便跑到了蘇滿娘所在的樹蔭下,黎川智與黎川忱相互對視了一眼,也跟了過去。 蘇潤臧看著那兩個屁顛顛跟過去的小子,想起了之前他和大jiejie談論過的話題,問蘇潤允道:“你感覺他們兩個怎樣?” 蘇潤臧回憶了一遍他們最近的表現(xiàn):“只論學習態(tài)度的話,都足夠刻苦勤奮;天資的話,明顯忱哥兒比智哥兒更勝一籌。至于心性,他們二人防備心都比較重,與咱那位未來姐夫之間相處有些生疏,但眼神清亮,本性應都不是壞人。只是……” “只是這執(zhí)著之心有些強盛,有時眼底會流露出與文人墨客完全不一的野性,讓人不好判斷。”蘇潤臧接口道。 蘇潤允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蘇潤允看向今天主動提出過來陪他們在大熱天爬山,根本目的只為看他們大姐的兩個小崽子,瞇了瞇眼睛,半晌道:“也罷,大姐雖然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但是這些年,她卻很少被人坑過。” 偶爾吃些小虧,那是她自己不在意,懶得計較。 不過是兩個還沒成精的小狼,相信他們大姐能夠應付得來。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蘇滿娘在見到黎川智和黎川忱跟著蘇潤興過來之后,也確實只是向兩人柔柔頷了下首,便沒有太多在意。 她溫和地詢問了三人一番這段時間的學習近況,當聽到這段時間,蘇潤允和蘇潤臧在教幾人練字之余,已經(jīng)誦讀完百家姓和千字文,就隨機抽取了幾段,見三人都背誦得流利且順暢,滿意點頭。 “都不錯,關(guān)于釋義這塊可有講解?” 蘇潤興跟隨兩位兄長學習的時間長,所以他點頭,黎川智與黎川忱開始學習的時間短,即便以前學過,幾年的困苦生活,也已經(jīng)忘記得差不多。且最近一段時間還都是填鴨式教育,以純背誦為主,所以他倆搖了搖頭。 蘇滿娘便讓蘇潤興從三字經(jīng)開始從頭釋義解釋,其中有什么地方說錯了,她便會在中途打斷,并為他將錯的地方一一注解。 黎川智和黎川忱站在一邊,認真聽著蘇家姐弟之間的提問,對蘇滿娘又有了一個新的印象。 一位學識豐富的女子。 “敢問,可是蘇姑娘?!币坏狼宕嗟呐敉蝗徊迦?,打斷了眾人的談論。 幾人回頭,就見到一位粉衣飄飄、婀娜紗裙的年輕姑娘正面色嚴肅地看向蘇滿娘。 蘇滿娘緩緩起身,向女子行了一個平輩禮,溫和笑:“正是,敢問姑娘芳名?!?/br> 年輕姑娘面上神情逐漸扭曲,再開口聲音竟夾雜了絲尖利:“你就是那位與黎將軍定親的舉人家小姐?!” 蘇滿娘眉梢一動,面上笑意更加溫婉和善:“確實,我便是那位與黎將軍定親的舉人家小姐,敢問姑娘芳名?!” 年輕女人卻并不理她,而是繼續(xù)道:“憑什么?!就是憑你長得比我胖嗎?” 蘇滿娘面上的笑意漸漸回落,認真并誠懇道:“說來慚愧,私以為,應是因為我比你有禮貌?!闭f至此,她又詢問了第三遍,“敢問姑娘芳名?” 那年輕姑娘怯懦了兩下嘴唇,沒有做聲。 蘇滿娘眉梢回落:“既然姑娘并不愿意與我報出姓名,又何必來我面前搭訕說話,這便是姑娘家的教養(yǎng)?” 女子瞪大眼睛。 她這次根本就是來找茬的,為什么要報出姓名?! 報出姓名等著自己被找麻煩、然后毀了自己名聲嗎? 這個女人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沒想到竟會這樣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