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黎府,黎母整個人都是驚訝的。 她已經(jīng)做好了兒子可能幾年內(nèi)不娶妻的準備,每日心情郁郁悶在心里,生怕自己再提幾句,他這兒子就會又從外面帶來幾位養(yǎng)子,強行為府內(nèi)“開枝散葉”。 卻未想到,驚喜會來得這般猝不及防。 她緩了好一會兒,常年苦楚的臉上才逐漸露出了笑意,就好像是枯朽已久的朽木,突然被灌注了生機,她驚坐起身,略顯干枯的手緊緊抓住黎銳卿的手臂:“卿兒,你是說你已經(jīng)有將要定親的姑娘人選了?” 黎銳卿輕輕拍著她的手背,點頭:“確實,剛剛我已經(jīng)派媒婆前去提親了,按照正常流程,第一次對方很可能不會應(yīng),咱們過兩日便再提一次?!?/br> 對于兒子越過她,將尋媒人、提親等事一手都辦完才來通知她這事,黎母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反復(fù)詢問他要定下的姑娘身份。 黎銳卿將蘇滿娘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后,他看著認真傾聽的黎母,總結(jié)道:“那是一位性格溫和且頗有耐性的好姑娘,和娘一定能處得來,也能夠照顧好家中幾個孩子?!?/br> 提到家中的孩子,黎母的嘴角往下耷拉,但怕兒子生氣,又小心翼翼忍住了,與他確認:“你確定她真會喜歡我,不會嫌我煩、出身低、不會說話?” 黎銳卿早已習慣了她這副凡事將自己放得很低、沒有主見、時刻想要依附于別人的樣子,因此很肯定的點頭:“等滿娘進門,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不會做的,就只管聽她的就是。只是她現(xiàn)在因為家中父母尚未出孝,可能進門的時間會晚些?!?/br> 有了女主人進門,他的這位母親就該重新尋到了能攀附和依靠的對象。 對于一般姑娘而言,這樣沒有主見的婆婆可能會嫌棄,甚至心情不好時還會欺負欺負,但是蘇滿娘,他直覺以她的脾氣,連煩躁都不會有一星半點,更遑論是欺負他這位“可憐”的母親。 與黎母沒說多一會話,媒婆就帶著消息來到了黎府。 “參見老夫人,參見將軍大人。老婆子這趟不負所托,蘇家答應(yīng)會考慮,應(yīng)是**不離十?!泵狡胚B拍著胸脯,一臉的喜氣洋洋。 在外人面前,黎母還是還能端的住,詢問了一番蘇家那邊的反應(yīng),嘴角笑意就忍不住上揚:“這次肯定能成!肯定能成!” 又隔了一日,媒婆再去蘇家,果真談成了這門親事。 蘇母很痛快地與媒婆交換了庚帖和定親信物。 媒婆到黎府回話時,更是將八分喜氣表現(xiàn)出了十二分。 “恭喜老夫人,恭喜公子,老婆子這趟幸不辱命,庚帖和定親信物都已交換了,只等蘇舉人夫妻出了孝,便可開始走六禮。” 黎母笑得合不攏嘴。 又聽那媒婆說了一籮筐的喜慶話兒,連忙讓婆子給她發(fā)了份兒豐厚的謝媒錢。 等媒婆離開后,黎母高興地起身,將那定親信物仔細瞧了又瞧,激動地在屋內(nèi)反復(fù)轉(zhuǎn)著圈兒。 直到看夠了,才交給黎銳卿叮囑他仔細收好后,又打開庚帖仔細觀看,口中喃喃道:“蘇滿娘,字聞筠,這個名字取得真好,字也好。玉清你說我改天約她上咱府上一敘,合不合適?” 黎銳卿正在把玩了著手中的小巧同心鎖,聽到她問話,又將其放回樟木盒內(nèi):“都行,母親可以在我去蘇家拜訪過后,再下貼去邀。她若有時間,自會過來?!?/br> 見兒子應(yīng)允,黎母笑開了眼:“對對對,這程序很對。你作為新女婿,確實應(yīng)先上岳家正式拜訪,我才好下帖。那我現(xiàn)在就去花園看看有什么不合適的,一會兒再去擬個禮單……” 在黎母那兒坐了一會兒,黎銳卿就起身離開。 經(jīng)過黎府花園時,他看到一位五六歲的小女童正頂著大太陽蹲在一朵月季花旁發(fā)呆。 似乎察覺他的視線,小女童轉(zhuǎn)頭看見他,整個人被嚇了一跳,她連忙跳起身,回憶著身邊丫鬟的教導(dǎo),膽怯的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聲如蚊訥:“父親?!?/br> 黎銳卿瞇起眼睛仔細端量著她的眉眼,半晌無聲嗤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小女童則在他轉(zhuǎn)過身后,怯怯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流露出濡慕并渴望的眼神。 第25章 各方 在蘇家應(yīng)下婚事的當天,一只信鴿從黎府飛出,帶著信件飛向了京都方向。 黎銳卿看著信鴿飛遠的身影,翹起唇角。雖說確定了蘇滿娘后,并不能直接走六禮,但現(xiàn)在好歹婚事也算定下了,剩下的九公主那邊即便仍舊有些麻煩,卻也不是不能處理。 于他而言,處理一點九公主那邊剩下的麻煩,遠比要他迎娶一個愛慕他的女人要能接受得多。 之前確實是他想岔了。 深夜,蘇滿娘拿著手上的玉佩細瞧。 這是一枚滿月形狀的墨綠色玉佩,其上雕琢著精細的祥云圖案,以此來作為雙方的定親信物,倒是與她的名字分外相合。 與蘇家的信物同心鎖相比,其價值不及這枚玉佩的千分之一。 將玉佩放入妝匣內(nèi)鎖好,蘇滿娘吹熄蠟燭,拉下床簾。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她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愉悅的輕松:她的親事終于搞定了,下一步,就該忙活大弟和二弟的了。 真好。 至于黎銳卿,她垂下眼簾默默思量,既然已經(jīng)應(yīng)允,那么從明日起,她便也會將那些高門大戶的規(guī)矩學起來,也再努力一下,將自己面對美色還會有些許恍惚的心給鎖起來。 事關(guān)她自己未來的生活質(zhì)量,她還有兩年時間可以好好準備和學習。 親事定下后,蘇滿娘就給自己早已嫁到外省的兩位手帕交寫回信。 她們這些年的寫信頻率雖說不多,但也從未斷過。自從她出孝后,兩位友人就對她很是擔心,甚至還詢問過她,是否也有想嫁到外省的想法,若有的話,她們可以幫忙牽線。 嫁到外省這種事,蘇滿娘想也不敢想。 她不想離家人太遠,免得蘇母嘮叨的時沒人聽她聊天,家人生病時,沒人搭手,她想家時,連面都見不著。她的家雖然不是最好的,卻是讓她最眷戀的。 也是因此,所以從始至終她都是任憑蘇母在辛圖城中尋找對象。 即使出了辛圖城外的,她都有一絲嫌棄。 現(xiàn)下她的親事終于搞定,也很該馬上與兩人說一聲,免得她們下次回信時,總在信件末尾添上一句詢問她是否想要外嫁的問候詞。 蘇母看到女兒現(xiàn)在每天紅光滿面的樣子,忍不住出言打趣:“真是難得看到你一連幾天都這樣開心的樣子,就那么喜歡那位黎將軍?!” 蘇滿娘一愣,如果不是娘提起,她差點就忘掉了黎將軍那張人神共憤地俊臉。 她遲疑地看向她娘:“現(xiàn)在城中我和黎將軍定親的消息,不會都傳遍了吧?!?/br> 蘇母頷首:“當時那媒婆從咱家喜氣洋洋出去,又去了黎府走了一圈兒,城里人就都知曉了。我聽說最近兩天還有人去與黎將軍親自求證,黎將軍也沒有否認。” 蘇滿娘眨眨眼:這不就是說,如今城中那些愛慕黎銳卿的姑娘們都知曉了嗎?! * 黎銳卿和辛圖城一位蘇姓舉人的大齡女兒定了親,這事一經(jīng)傳開,整個辛圖城中關(guān)注并愛慕黎銳卿的少女們,都炸了開來。 辛圖城中的第一美男,在回到辛圖城任職的半年以后,再一次定親了。 只不過這一次與他定親的,既不是什么高官大戶之女,更不是什么富庶的人家,而是辛圖城中正在守孝的蘇舉人家長女,也是今年雙雙上了秀才榜的蘇家兄弟的長姐。 芳齡十八,退過一次親,因為接連守孝耽誤了韶華,至于才名、美名、美貌,更是三者皆無。 如果說之前被黎將軍修掉牌位的那位前妻,還是因為與黎母有血緣關(guān)系,黎母喜歡的緣故,才最終定下的婚事,那么他現(xiàn)在定下的這第二位妻子,則任憑眾人想破腦袋,也不知黎將軍都看上了她啥。 在黎銳卿領(lǐng)回來四個養(yǎng)子和養(yǎng)女后,雖說一些大戶人家聞風撤了,但還有許多家世比蘇家高上許多的人家,仍舊存有與他聯(lián)姻之意。 現(xiàn)下這些人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敗在了哪里。 童家,童敏鳳手中的茶盞一個沒拿住,直接摔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她也來不及心疼這套她最喜愛的彩瓷,只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傳來消息的丫鬟。 “為什么!為什么黎將軍會和這樣的女人定親?!”童敏鳳難以置信。 就這樣的出身條件,給一個正七品官員做妻室都有些不夠格,她憑什么去做黎將軍的正室?! “長相如何?我可有見過?” 小丫鬟的頭垂得更低了:“聽聞長相略顯豐腴,相貌溫和大氣。小姐應(yīng)是有見過的,就是之前在沈知州家莊子參加賞荷宴時,被您夸獎過的那幅荷花圖的作者?!?/br> 童敏鳳:…… 那幅荷花圖她還記得,當時從馬芳雯手中看到,幾乎讓她看呆了去,之后還升起了想要留作收藏的心思。 可惜被沈家的六姑娘快她一步先留下了,當時她還有些扼腕。 “莫非黎將軍是一位畫癡,所以因為欣賞那位蘇姑娘的畫,才會向蘇家求娶她?!” 除了這一點,童敏鳳幾乎找不到其他理由。 家世不顯,容貌不佳,甚至還被退過一次婚,年齡頗大,如果不是往畫畫這方面考慮,她幾乎尋找不到她什么優(yōu)點。 “可我畫技也不差啊,只是沒來得及展現(xiàn)!沒來得及展現(xiàn)罷了!”童敏鳳不甘地咬住失了色的唇瓣,而后突地起身,拎起裙角小跑向書房,“不行,我要見她!我現(xiàn)在就去給她寫請?zhí) ?/br> 常家,常杉聽聞這個消息時,正被他的柔兒姑娘細心照料。 那天他與柔柔見面、被李家三兄弟逮住后,還是被揍了一頓,之后他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柔柔帶回了家。 他現(xiàn)在是秀才,柔柔還為他流掉了一個孩子,如果他不負責,柔柔便是真的沒了活路。 他并不是那么沒有擔當?shù)哪腥?,更何況,現(xiàn)在這個世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說到底,還是李家一個小小商戶人家,自視甚高,欺人太甚。 只他前一刻,還在與柔柔姑娘傾訴心聲,后一刻,在聽到書童來與說他說起前未婚妻的新任定親人選后,就沒了心情。 他轉(zhuǎn)頭,看向墻壁上掛著的那幅晚春山居圖,久久無語。 薛柔疑惑:“常郎你怎么了,可是這幅圖有什么不對?” 常杉沒有回應(yīng),只是起身緩走兩步,將墻上的畫取了下來,仔細摩挲了一番,而后交給書童道:“拿去還給允哥兒吧?!?/br> 書童應(yīng)諾,拿著東西就小跑著快速離開。 薛柔雖并不知允哥兒是誰,也并不在意,她上前輕輕攙扶住常杉的臂膀,見他反手捏住她的手心,心中松出一口氣。 果真方才的瞬間冷淡,都是錯覺。 如果說,辛圖城中,傾慕黎銳卿的未婚少女們,在聽聞他定親的消息后,還是不敢置信和傷心,那么,京城中,眼見就能與那位翩然若仙、郎絕獨艷的謫仙將軍喜結(jié)連理,卻被人橫插一杠的九公主,便是如遭雷劈,生無可戀。 接到消息的當天,她便不勝羸弱地暈倒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后,眼見還要倒抽一口涼氣,再暈,就聽她身邊的隨身大宮女秀兒道:“公主,黎將軍不過就是定親而已,這人現(xiàn)在還沒成親呢,咱們現(xiàn)在可以裝作不知道這消息,繼續(xù)去求陛下賜婚啊。” 另一位宮女嫣兒也跟著附和:“現(xiàn)在消息才剛剛傳進京城,只要這個消息陛下不知道,等他發(fā)出了賜婚圣旨,那么即便黎將軍在辛圖那邊定了親,最后也必須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所以公主,您現(xiàn)在一定不能再暈,時間緊迫。” 九公主這一口氣梗在喉間,她手指顫抖地接過溫茶,送入口中,半晌,在宮女們的順氣下,好容易將氣給排了出去,呼吸恢復(fù)平順。 她悠悠看向身邊兩位大宮女:“你們感覺,若我這次去求父皇,真的能成?!” 兩位宮女忙不迭點頭。 “上一次您去求陛下時,陛下的態(tài)度便已然松動了,現(xiàn)下您再去,陛下松口答應(yīng)的概率肯定比上次要高?!?/br> “如果這次您再不爭取,那就真的相當于放棄了,您甘心嗎?” 九公主柔弱睜眼,用力地攥了攥拳頭,嬌弱道:“我不甘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