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茅斯的退讓

    湖面一片平靜。

    老村長來找茅斯之心時, 他正低頭讀著一張字條，神情無奈又好笑。

    老村長站定，上下打量了一番城市之心, 確定他身上的膿包沒有上次可怖, 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深深地鞠躬：

    “您好, 我來了?！?/br>
    茅斯之心緩緩從水面站起來, 濕透的長袍也不能折損他半分威嚴……但臉上的膿瘡可以。

    “這個月你來的早了。”

    老村長臉色有些掛不住, “關(guān)于上次給您說的，鬼城人持續(xù)不斷sao擾我們的事情?！?/br>
    “您說, 酆都不至于如此?！?/br>
    “這次，我提前來，就是來卡時間的，希望和您一起見證酆都的詭計?！?/br>
    茅斯之心的表情更奇怪了：“你是指……噢其實我并非完全不知道——”話音未落，那熟悉的轟隆隆聲又響了起來，仿佛天空中沖過了一大群飛鳥, 或者撲棱蛾子。

    老村長頓時神情難看, 嘴唇動了動，“您抬頭?！?/br>
    茅斯之心聽話地抬頭。

    雄偉的歌聲響徹天地，連巨樹下的水面都被吹得蕩起了漣漪。

    “把我們的血rou, 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每個人被迫的發(fā)出最后的吼聲！”

    “……從勝利引向勝利！人民的紅旗！”

    “自由的祖國，你無限光輝！各民族友愛的堅固堡壘！”

    轟隆隆的巨聲吃過，酆都的人形撲棱蛾子劃過水面，領(lǐng)頭那只鳥人還大喊著沖下方打招呼：

    “嘿！村長您好！”

    “像偉大的茅斯之心致以崇高敬意！”

    “紅色萬歲！”

    老村長：“……”

    完了完了, 偉大的宇宙海明燈，冥府酆都，終于……還是赤化了。

    老村長滿臉都是這個表情。

    茅斯之心嗤嗤笑出聲。

    “您看看！”老村長不滿地說，“瓦解城民意志！”

    “播撒赤色思想！像什么樣子！”

    “茅斯是西方文化背景的城市！”

    茅斯之心平靜地調(diào)侃：“噢，剛才這兩首歌還挺好聽地。”

    “我記得，應(yīng)該都是沉陸紀元的國歌吧。”

    “平靜些，村長，社會主義思想追溯起來，最開始就是來自地球的西方?！?/br>
    “我們的文化之源?！?/br>
    老村長被扎地癟氣了。

    “可也不能這么搞！”

    “這沒有大問題不是嗎？鬼城人一沒有殺人二沒有逼迫，聽聽歌發(fā)發(fā)傳單，大可以不聽，不看。”

    “要真是言出法隨倒好了?！?/br>
    “您不知道，村里小點的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天天等著聽他們定時廣播，蹲點等著撿他們投放的傳單??！”

    “花花綠綠！jian詐！就知道選孩子們喜歡的顏色！”村長憤慨道，氣喘得太急了，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茅斯之心忍俊不禁。

    長久以來，茅斯城的氛圍都不算輕松，一來本城人思想壓力巨大，抵抗疾病折磨，二來茅斯之心寬和卻并不幽默，連帶整座城市的氣氛雖然頑強卻有些“郁郁寡歡”。

    這是頭一次，茅斯之心看著老村長生龍活虎，眉飛色舞。

    冥府果然有手段，激發(fā)了城市的活力。

    茅斯之心彎腰，撿起一片濕透的傳單，它紅艷艷的，飄在水面上。

    文字不多，最多四五百字，是一個故事片段。負責撰文的人筆力非凡，在短短的篇幅內(nèi)，將故事情節(jié)敘述完整，同時兼顧了煽動人心。

    茅斯之心明悟：“今天的傳單，寫的是老華夏?！?/br>
    老村長不自覺地接話：“不止呢?！?/br>
    “還有巴黎公社、蘇維埃聯(lián)盟、還有新民主主義……您竟然不生氣？”

    茅斯之心笑起來：“我為什么生氣？”

    “酆都的誠意十足，而且，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br>
    他真誠地注視著村長，肺腑發(fā)言：

    “我從沒有什么自尊自傲的想法，疾病磨損了我全部的意志?！?/br>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們，我的城民們，能自由暢達，別再受困于母城的局限?！?/br>
    “而鬼城，他們可以做到這一點。”

    村長一時語塞。

    “而且，”茅斯之心又看了看傳單，笑道：“酆都這套潤物無聲搞得真是不錯。”

    “說說，天天傳單都寫了什么？”

    “這么憤慨？”

    何止是憤慨。

    老村長黑著臉控訴：“他們把輿論陣地搞成了連續(xù)??！”

    “昨天寫蘇德戰(zhàn)爭關(guān)鍵時刻，不寫完，吊人胃口，今天就放戰(zhàn)場高潮片段，摻雜吹捧社會主義好的思想內(nèi)容?！?/br>
    “村里的孩子們，連睡前故事都不聽了，就等著看傳單。”

    “看完了，更睡不著?！?/br>
    茅斯之心放聲大笑。

    “他們可真會??！”

    村長見他笑成這樣，沉重地嘆口氣：“這可怎么辦是好?！?/br>
    茅斯之心擠破一個膿皰：“這也沒什么不好?！?/br>
    “歸順酆都并非不可接受的事情?！?/br>
    村長臉色遲滯，片刻后虛弱道：“我也明白您的意思。”

    “但，理智上能夠接受不代表感情能無礙?！?/br>
    “我們城這么多年，艱苦奮斗自力更生到今天，他們想不費吹灰之力拿走？做夢。”

    茅斯之心望著他，目光中帶著嘆息：“可是，我們都心知肚明，茅斯的家底根本耗不過宇宙海各城，盡早出手，趁城市基礎(chǔ)設(shè)施完善沒被炸毀前，談個好條件才是正道。”

    村長失望地注視著茅斯之心：“這是您的意志嗎？”

    茅斯之心似是而非回答：“我確實覺得酆都氣質(zhì)和茅斯城很配。”

    “當然，我的意志從不強迫，一切仰賴你們自己的選擇?！?/br>
    村長默然無語，再次深深嘆了口氣。

    他那里不知道茅斯之心說得對。

    從打新期開始，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月?，F(xiàn)在城中的形勢，主要角逐本城的三方大勢力是該隱、妖都、酆都，其余都是大貓小貓三兩只。

    三選一來看，酆都確實誠意足，氣質(zhì)佳，而且……人品堅強，酆都之心凜冽又邪典的氣質(zhì)統(tǒng)攝茅斯城毫無問題。

    但是——

    “來文化洗腦這種軟招數(shù)，讓人不齒?！贝彘L不忿地說道。

    茅斯之心不軟不硬地說：“可鬼城傳播的并非有害思想，還讓我們更了解了宇宙海?！?/br>
    村長不語。

    “你是覺得，這像鈍刀子殺人，不能一針見血。”茅斯之心慢悠悠道，“怪我，長期以來熏陶你們的手段太過于凜冽，對待文化沁潤的方式，你們接受不良?！?/br>
    “但是，不要因為強大勢力一方的妥協(xié)和忍讓而心存雜念，覺得自己能夠勝于酆都，這是不現(xiàn)實的?！?/br>
    “甚至，不要因此倒向其他選擇?！?/br>
    “您是指該隱市？”老村長敏銳地反問。

    茅斯之心柔柔笑開：“為什么不說妖都呢？”

    明知故問。

    妖都在其他城市投入人力不小，而且和酆都關(guān)系不錯，犯不著為一個茅斯鬧到你死我活。

    老村長不說話。

    茅斯之心等候了片刻，將先前收到的紙條遞給他看，“不要因為和該隱同為西方文化背景而產(chǎn)生妄念，也不要因為文明圈不同而對鬼城有偏見?！?/br>
    “該隱市的黑暗崛起史，我們不甚了解，貿(mào)然投入，得不償失。”

    “當然，你也可以說，酆都數(shù)百年來起起伏伏，最近幾十年來才坐穩(wěn)了強二線城市，底子也不算厚實。但總歸，現(xiàn)在全力投入疫苗研發(fā)的，只有酆都?！?/br>
    “只有冥府鬼城，在真心實意為迎接我們，做著準備?！?/br>
    紙條上寫著龍飛鳳舞的筆跡。

    【鼠疫一期疫苗已投產(chǎn)，我城已派出七寶河區(qū)前來接應(yīng)】

    【請看到并相信我們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