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東風道看表，簡單短促說道：

    “時間到，升空?！?/br>
    六人在戰(zhàn)壕眾人的目光中，快速升空，菲利揚一帶二，兩手拉著游仙蓁和黃白酒。

    清晨的風帶著深夜尚未褪盡的寒意，刺穿骨頭，星空兜頭落下來，棋盤似的城防建筑越來越遠，“仙女座”瑰麗無雙的身影安靜垂在頭頂，仿佛永恒宇宙的遺跡。

    空氣越來越冷，他們飛的比風還快。

    十五分鐘時間穿越五百公里，這需要可怕的速度。

    菲利揚的身影就在前方，金發(fā)在風中飛舞，揮動的翅膀強壯有力，游仙蓁沒忍住，拽了隊長一撮羽毛。

    菲利揚：“……”

    “某些同學，不要以為我沒有感覺噢?！?/br>
    游仙蓁隔著頭罩甕聲甕氣回答：“我怕返程的時候拖后腿，想現(xiàn)在練練——啊噫？”還沒說完，她就被雷東風提走了，美少女趕緊捏碎一片羽毛，古怪的浮力和上升力將她籠罩，她控制不好平衡，立刻表演了個空中托馬斯全旋七百二十度。

    雷東風：“……”

    “游仙蓁，知道偵察兵該做什么嗎？”

    東風隊長沒有笑，平靜地問，冷風中他臉色發(fā)白，游仙蓁想起，這趟突擊任務，他本可以不來的。

    ……

    她忽然明白了雷東風的心思。

    哪怕他沒表達過，心聲也從頭到尾對游仙蓁質疑偏多——與魏紅愁一樣，雷東風也是希望游仙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盡早回到酆都的庇護范圍內。

    對她的質疑，恐怕是因為曾和游仙子共過事，擔憂游仙蓁這個逗逼能不能擔起兄長的聲名吧。

    長者的善意哪怕被責備包裹，也總是讓人動容。

    “我不知道別的，也沒受過系統(tǒng)訓練。”

    “但我明白，雷隊長，如果有人靠近我們，我一定要比他發(fā)現(xiàn)我們更早的發(fā)現(xiàn)他們?！泵郎倥F(xiàn)場繞口令。

    望著她嚴肅而又信誓旦旦的模樣，雷東風想起了曾經(jīng)一起攻城的游仙子，一時間思緒萬千。

    “好，我們的命，交給你了?！?/br>
    最終，他只是如此說道。

    離地五百公里的空中，已經(jīng)基本進入了外逸層領域。

    在這里，空氣互相電離，氣溫極低，脆弱的骨骼能夠直接凍碎，是生靈絕境、仰望星空之地，平洋浩大如島嶼的攻城艦，正浮在云海中，緩慢游曳，艦體表層電流狀的防天賦掃描網(wǎng)散發(fā)著淡淡紫光，衛(wèi)士般覆蓋了整座“島嶼”。

    云中冷的像冰，安靜到耳蝸不適應地刺痛。

    六人懸停在厚實的流體云層中，忍著可怕的低溫和古怪的電離感，黃白酒天賦開啟，忍著巨大的能量消耗，臉色凍得發(fā)紫：“到極限了，這里就是五百公里高度，隊長。”

    “我感覺到了，我沒辦法再上升了。”

    前方十二點鐘方向“仙女座”緩緩而來，帶著無可匹敵的壓力，雷東風點頭，對表：“我們比預定早到了三分鐘?！?/br>
    “大家各自準備，想吃東西吸點營養(yǎng)液，不想吃就深呼吸閉目養(yǎng)神。”

    “突擊半小時內，我要求你們全部保持最旺盛的精力?！?/br>
    “三分鐘后，我負責監(jiān)聽攻城艦內的所有聲音，給出數(shù)據(jù)，同時利用艦體金屬的固體傳聲，判斷哪里更適合安放空間轉換的【回返坐標】，游仙蓁，你負責利用聽心篩選出最快抵達回返坐標的路徑——利用艦中平洋人的心理活動，組織有效情報，明白了嗎？”

    游仙蓁沒立刻回答，她望著攻城艦可怕的體積，心跳如加速的鼓點，亂跳。

    這一艦，至少上萬人。

    我二階天賦開啟還不到一天，最多不過應付過對戰(zhàn)東風小隊那一趴，七八個人的心音而已。

    監(jiān)聽上萬人的心聲，你的天賦訓練太少，精神力會被榨干的。

    心中有個聲音在警告。

    可是，理智冷靜地反駁說，可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夠避險而為，責任如此重大的當口，不能也不該拒絕，我的天賦，此刻就是天選之子。

    世上多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情，這才是真正的勇氣。

    游仙蓁垂下眼眸。

    “明白了嗎？”雷東風重復一遍。

    “明白?！庇蜗奢鑸远ɑ卮?，絕口不提自己力有不逮。

    她決定，拼了！

    哪怕精神力被榨干到七竅出血，她也要忍下，一定要平安、完整地帶著同胞們回去。

    見她回答地斬釘截鐵，雷東風也不再多言。

    漸漸的，攻城艦破冰裂鐵般的隆隆聲，近了。

    龐大的數(shù)字62印在攻城艦的舷窗上，艦長阮綿綿負手立在窗前，望著數(shù)字，也望著云海。

    撒加城是他升任艦長以來的第一次攻城任務，阮綿綿在心中給自己下了軍令狀，一定要萬無一失。

    大副過來送杯酒，“放松，艦長。”

    “丁級市，錦上添花罷了，別太緊繃，弄得艦上兄弟們跟著一起緊張?！?/br>
    “是嗎？”本想拒絕紅酒的阮綿綿聞言接過酒杯，滿飲一口，有些歉疚的嘆口氣：“怪我?！?/br>
    “我太想做好這次任務了?！?/br>
    “理解?！贝蟾彼实溃澳氵€年輕，是上下十年咱們平洋最年輕的艦長，看重首次攻城，情有可原?！?/br>
    “平洋要出頭了，大禮?！拘聣邸浚闶潜贿x中進獻賀禮的艦長，足夠優(yōu)秀啦兄弟，放寬心?！崩腺Y歷的大副安慰人心很有一套。

    阮綿綿臉色緩和些許，話語卻依然嚴厲：

    “話是這么說，但母城多線作戰(zhàn)打了十二座城市，撒加城不過是其中之一?！?/br>
    “我還要努力?！?/br>
    “而且，昨天半夜送上來的傷員【1】不是反饋，撒加城內有少量酆都人嗎？”他更進一步靠近密閉窗戶，下方城池匯聚如灰藍色方塊，臨天之遙，攻城艦如天神投放的火把。

    “酆都？不會的，戰(zhàn)報顯示，酆都的主要精力被放在了揚州城?！?/br>
    大副搖頭，“他們沒空搭理撒加城?！?/br>
    “揚州城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城池啊，酆都可能會被耗死?！?/br>
    是嗎？

    可撒加城的城市之心真的很適合補充酆都。

    阮綿綿心道，檢查cao作臺的各項指標，防天賦掃描系統(tǒng)顯示為安全的綠色，他淡淡望著，說了一句：

    “回城后，要做提案升級防天賦掃描了?！?/br>
    “光對準高級天賦不夠，基礎類、元素類、五感類也最好包括進來?！?/br>
    大副失笑：“艦長，過憂勞神。”

    “咱們這么大個艦，火燒不掉水淹不著，五感類又只能單體攻擊，順風耳那些靠得近了也會被監(jiān)測到，有什么擔心的呢？”

    “不過，最難防的精神類確實要研究一下?！?/br>
    “掃描可擋不住精神天賦者啊?！?/br>
    轟隆隆，艦體下方駛過一片巨大云團，冷金屬和電離反應碰撞，攻城艦隱約震動，表盤指標似乎晃了晃，但兩位機要人員沒注意到。

    云團下層，酆都六人組凍成狗，瑟瑟發(fā)抖地聽著，頭頂上，黑暗島嶼般的攻城艦像頭天空巨獸，緩慢游過，底下細小的魚兒連呼吸都要小心，伸手就可能摸到艦體的電流層。

    太危險了，簡直是命懸一線。

    游仙蓁眼神放空，腦海中四面八方都是躁亂可怕的心聲，有抱怨輪機工作太累的、有期待攻城立功的，有陰暗角落野鴛鴦媾/和的，還有細密討論的，她的頭腦第一次承受如此大的壓力，劇痛襲來，仿佛刀鋸在劈砍頭顱，下一秒顱骨就要炸開！

    “聽到了嗎？”

    雷東風的聲音好像從天邊傳來，距離攻城艦一公里處，雷隊長就收回了天賦聽域。

    游仙蓁一字一句，緩慢地回答。

    “聽、聽到了。”她低下頭，遮掩住蒼白的臉色。

    “艦長室里在討論咱們酆都，還有關于平洋的一次偉大計劃。”

    “兩人應該關系親厚，彼此的心音和話語基本一致，沒有口是心非?！?/br>
    游仙蓁慢慢將艦長室的對話復述了一遍，龐雜的信息流讓她說話支離破碎，冰冷的白霜蒙上卷翹的睫毛，過度體力消耗和云層低溫讓她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鮮血一滴一滴從美少女緊咬的牙關中落下來，滴在頭罩玻璃壁上，凝成美麗的血花。

    一朵兩朵，一片兩片。

    她劇烈地喘息著，瀕臨極限。

    新壽。

    雷東風敏銳地抓住這個詞，他見游仙蓁背脊顫抖，心知她壓力巨大，仍是硬著心臟狠拍她的背：“清醒點，路徑還沒找到?！?/br>
    “……”游仙蓁忍住滿嘴的血，點點頭。

    艦長室對話還在繼續(xù)。

    “艦長！”門口傳令兵敬禮，“昨天的傷員要求見您?！?/br>
    阮綿綿淡淡說：“不見?！?/br>
    【那家伙見我能有什么好事兒？】

    傳令兵表情一滯：“可是……他已經(jīng)闖上來了?！?/br>
    “什么？”阮綿綿皺眉，剛回過頭來，就看到傳令兵被粗魯撞開，李青山瘸著腿沖進來，“姓阮的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昨天就說了，城里有酆都人，你怎么毫無部署？”

    阮綿綿：“……”

    【我剛說什么來著，果然沒好事?！?/br>
    大副尷尬地咳嗽一聲，看天看地。

    【艦長的熟人，我還是不摻和的好。】

    阮綿綿：“叫我艦長?！?/br>
    李青山剛治療完，腎上腺素旺盛，脾氣暴得很，“什么艦長不艦長，四年同學不是讓你耍官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