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蘭飄了，自覺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然后盛情邀請(qǐng)那什么從沒有聽說過的誅邪統(tǒng)領(lǐng)來玩。

    誅邪？

    這名字太羞恥了，一聽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

    沈望蘭懷著這樣的心思，被溫流冰打得哇哇大哭。

    沈望蘭：“……”

    溫流冰腦子一根筋，根本不會(huì)因?yàn)樯蛲m是個(gè)孩子就留手，靈舫中傳來啪啪啪幾聲脆響，沈望蘭嬌嫩的手背都被打紅了，眼眶中含著淚，憤怒地瞪著溫流冰。

    溫流冰疑惑地收回了手，還在說：“這種游戲有什么好玩的？”

    沈望蘭：“……”

    沈望蘭咬著唇，瞪著溫流冰半天，氣得“哇”的一聲爆哭，邁著小短腿跑到了牧謫身邊，一下?lián)涞搅怂砩稀?/br>
    “牧娘娘，嗚那個(gè)人欺負(fù)我！”

    牧娘娘：“……”

    牧謫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沈望蘭，視線落在他滿是淚痕鼻涕的臉上，又看向自己被他哭濕的袖子，唇角微微抽動(dòng)。

    沈望蘭的長相酷似沈扶霽，眼淚汪汪哭泣的時(shí)候神態(tài)又特別像幼時(shí)模樣的沈顧容，牧謫狠了狠心，還是沒忍心把他甩出去。

    他皺著眉頭將沈望蘭臉上的淚擦干凈，低聲道：“既是男子漢，就不要總是掉眼淚，沒出息?！?/br>
    沈望蘭抽噎了一下，軟噠噠地說：“好，我聽牧娘娘的?！?/br>
    溫流冰在一旁詫異道：“你怎么對(duì)他就這么好，對(duì)我就這么嫌棄？”

    沈望蘭回頭瞪他一眼：“因?yàn)槎f牧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就要聽他的話?！?/br>
    溫流冰：“……”

    牧謫：“……”

    牧謫面無表情地臉紅了。

    之后，看著沈望蘭的眼神終于順眼了些。

    牧謫將沾了眼淚的外袍脫下來扔到一邊，正要去換件新的，溫流冰突然道：“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牧謫一僵，立刻抬手捂住了脖子。

    沈顧容在他后頸處咬出了一抹紅痕，脫下外袍后直接大大咧咧地露了出來，極其扎眼。

    牧謫含糊著道：“沒、沒什么?！?/br>
    沈望蘭踩了溫流冰一眼，氣咻咻地說：“別人的私事你還問，一看就知道你沒有夫人。”

    溫流冰：“？？？”

    牧謫：“……”

    沈望蘭這個(gè)孩子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牧謫越想越覺得不對(duì)勁，起先沈顧容說沈望蘭是他兄長的孩子他就覺得有些問題，但當(dāng)時(shí)他在一門心思地吃醋，根本沒怎么細(xì)想，而現(xiàn)在他終于有時(shí)間仔細(xì)想想了。

    沈望蘭……也姓沈，且相貌和幼時(shí)模樣的沈顧容有五六分相似。

    難道沈顧容所說兄長的孩子，真的不是在故意玩笑？

    牧謫想到這里，臉色有些陰沉，他將沈望蘭叫了過來，道：“我問你什么，你答什么，好不好？”

    沈望蘭最聽“天底下最好的人”的話了，聞言乖乖點(diǎn)頭。

    “你親爹是誰？”

    第一個(gè)問題就把沈望蘭問倒了，他未足月就化為了小鬼，這些年的記憶又是散亂的，導(dǎo)致他神智一會(huì)像大人一會(huì)又像小孩，有時(shí)候靠著氣息連自己的爹都能認(rèn)錯(cuò)。

    現(xiàn)在沒了氣息，沈望蘭咬著手指冥思苦想半天，才道：“沈扶霽……”

    牧謫眉頭一皺，沈扶霽這個(gè)名字，他并未聽說過，但曾聽沈顧容提過他的確有個(gè)兄長，據(jù)說對(duì)他還挺嚴(yán)厲，若是斷袖就定打斷他的腿。

    沈顧容怕得不行。

    牧謫猶豫半天，才問道：“那你爹爹有兄弟姐妹嗎？”

    “有啊?！鄙蚍鲮V在他耳邊念叨了百年了，沈望蘭什么都能不記得，惟獨(dú)記得這個(gè)，他奶聲奶氣地重復(fù)沈扶霽的話。

    “我阿弟名喚沈顧容，meimei沈夕霧，他們?nèi)タ椿糇呤Ю病！?/br>
    牧謫愣了半天，不知想通了什么，突然面若金紙。

    沈顧容本來是打算殺死離更闌之后將所有事情和牧謫和盤托出的，但沒想到沈望蘭這個(gè)嘴漏的，直接在最不恰當(dāng)?shù)臅r(shí)候說了最不對(duì)的話。

    沈顧容什么都不知道，跟著轎子一步步往前走，在迷霧中不知走了多少步，灰霧突然消散，沈顧容從霧中踏出，一股濃烈的魔息撲面而來，卷起他肩上的一縷發(fā)。

    沈顧容微微抬眸。

    咸州城，就在眼前。

    他勾唇笑了笑，抬手逗了逗肩上的紅蝶。

    不知怎么回事，那本來撲騰得最歡騰的靈蝶此時(shí)卻仿佛霜打的茄子似的直接蔫了，翅膀仿佛瀕死般蔫噠噠垂著。

    道侶契靈蝶為神識(shí)所化，和七情相牽，看靈蝶的狀態(tài)就知道此時(shí)牧謫肯定心情甚是不悅。

    沈顧容挑眉，不知道自己只是不在這一會(huì)，牧謫怎么就突然蔫了？

    誰刺激他了？

    他抬手，將從酆都走到咸州城所遇的陣法、步數(shù)凝在之間點(diǎn)入道侶契中，瞬間傳入牧謫的神識(shí)里。

    咸州城之所以難進(jìn)，便是因?yàn)樗闹苣菨饬业哪軐⑷遂`力吞噬的毒霧，哪怕是大乘期親至，找不到進(jìn)咸州的路也會(huì)生生死在那迷霧中。

    霧氣繚繞，偌大的咸州周圍是巨大的法陣，只有走過生門才能避開毒霧，進(jìn)入咸州。

    沈顧容走了一遭，便將陣法的生門記住，順利傳入牧謫的腦海中。

    牧謫收到生門的陣法，微微抖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

    他起身，面如沉水：“師尊進(jìn)咸州了?！?/br>
    溫流冰立刻握住蘭亭劍，冷聲道：“走?！?/br>
    牧謫冷著臉躍下靈舫。

    沈望蘭趴在靈舫欄桿上和他招手：“等你們回來呀。”

    牧謫臉色難看，但還是勉強(qiáng)回應(yīng)：“你在這里好好等著，不要亂跑?！?/br>
    沈望蘭乖乖點(diǎn)頭。

    牧謫又在靈舫上布了個(gè)結(jié)界，這才和溫流冰一起順著生門前去咸州。

    沈顧容已經(jīng)帶著虞星河慢條斯理地進(jìn)入了咸州。

    咸州遍地都是魔修兇獸，以及半人半魔的古怪生物，虞星河被嚇得不輕，沈顧容面不改色，唇間還嗔著笑。

    腰間林下春卻察覺到主人的殺意而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聲。

    咸州城的黑云旗突然獵獵作響，最中央的大殿之上，坐在木輪椅上的離更闌倏地張開猩紅的魔瞳，他舔了舔唇，聲音低?。骸皝砹??！?/br>
    而在他旁邊，穿著離人峰弟子衫的沈夕霧正在垂著眸，面無表情地纏著手中的蛇，聽到這句話，她艷美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圣君來了？”

    離更闌笑道：“是啊，來的很快。”

    沈夕霧歪了歪頭，眸中一片孩子似的純澈：“你將我從酆都抓來，就是為了拿我要挾沈圣君？”

    她偷偷從離人峰跟了一路，好不容易在沈顧容的靈舫無意中下墜到酆都時(shí)跟了上來，但還未進(jìn)去就被人拖入了迷霧中。

    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面前這個(gè)殘廢之人。

    離更闌的分神能在咸州乃至三界各地，但本體卻只能如廢人般茍安一隅，寸步難行。

    他手腕上被沈顧容生生挑斷的手筋正在咸州城濃郁的魔息之下緩緩愈合，這么短短幾日，他一只手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如初，此時(shí)正慢悠悠地?fù)沃骂M，似笑非笑道：“你覺得自己有資格成為沈奉雪的軟肋嗎？”

    “誰知道呢？”沈夕霧從高高的椅子上跳下來，她已十三歲了，但身體骨架依然很小，身上縈繞著阻擋不住的鬼氣，襯著她整個(gè)人有種厲鬼般的詭異陰森。

    她信步走到離更闌的木輪椅旁，歪著頭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才笑著問：“這些年將我拖入夢(mèng)中，想讓我殺死沈圣君的，就是你吧？”

    離更闌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哪怕對(duì)面的人只是個(gè)稚嫩的小姑娘。

    “是啊，水鬼的夢(mèng)境結(jié)界真的很好用?！彪x更闌唇角勾起，慢悠悠道，“只是給他一個(gè)虛妄的可以讓他的船靠岸的承諾，他就能為我做任何事。嘖，這世上的癡情人，還真是又愚蠢又好笑。”

    沈夕霧隨意地把玩著手中的蛇，道：“那現(xiàn)在，你還想讓我?guī)湍銡⑸蚴ゾ俊?/br>
    離更闌淡淡道：“你會(huì)殺人嗎？”

    沈夕霧聞言，突然就笑出了聲，嬌美俏麗的小姑娘笑聲甜美，一雙鬼瞳卻極其滲人，她白皙的小手撐在離更闌的輪椅扶手上，輕輕欺身，帶著詭異的笑意問他：“殺人啊？我可會(huì)了?！?/br>
    話音剛落，沈夕霧手腕上纏著的蛇突然如同利箭般射出，一口咬在了離更闌還未愈合的左手上。

    離更闌瞳孔一縮，右手抬起幾乎控制不住地要朝著沈夕霧的眉心拍下。

    沈夕霧眼睛眨都不眨，反而十分期待地看著他，她連離更闌的手帶著她自己的蛇一起死死將其扣在扶手上，眸中帶著嗜血的光芒，道：“下手啊，怎么不敢？你莫不是怕了？！”

    離更闌還從未遇到過比自己還瘋的人，手僵在半空半晌，卻還是沒有落下。

    沈夕霧看到他將手收回去，眸中興奮退去，她仿佛變臉?biāo)频?，隨手將蛇收了回來，興致闌珊道：“沒意思，我還當(dāng)你是個(gè)很好玩的人，沒想到會(huì)這般無趣?！?/br>
    離更闌沒作聲，漫不經(jīng)心地將險(xiǎn)些滲入他心臟的蛇毒逼了出來。

    等到蛇毒全部逼出，離更闌才眸子陰鷙地看了沈夕霧一眼：“你就不怕我真殺了你？”

    沈夕霧撐著腦袋，眸子彎彎：“你不敢。你若殺了我，拿什么來要挾沈圣君呢？”

    離更闌：“我說過，你沒有要挾沈奉雪的資格?！?/br>
    沈夕霧一笑，道：“我是沒有，但我的前世有啊。”

    離更闌眸子一寒。

    “你和沈圣君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我的前世又似乎和圣君有血緣關(guān)系?！鄙蛳F隨口說道，“若是我沒猜錯(cuò)的話，你是打算讓我親手殺了沈奉雪，打算讓他嘗嘗被最在意之人親手殺死的痛苦滋味?！?/br>
    離更闌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他又突然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夕霧鬼瞳渙散，仿佛在設(shè)想什么，喟嘆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會(huì)這么做。因?yàn)檫@樣……心底生出的愉悅感，是超過親手殺死仇敵時(shí)的千倍萬倍?！?/br>
    離更闌終于認(rèn)真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