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有人從光芒中緩步而來。 那一瞬間,牧謫本能地以為是沈奉雪來接他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欣喜,虞星河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小師兄,把師尊給你的東西,交給我。” 牧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懂虞星河口中的東西是什么。 “什么東西?” “小師兄還在裝傻?!庇菪呛余坂鸵宦曅α?,他眸子彎彎,仿佛還是少時那個牽著他的衣角眼淚汪汪地問他師尊為何不喜他的孩子,“十年前,師尊不惜剖去半個元丹,也要讓三水師兄將他送來埋骨冢,自然是將那東西交予你了?!?/br> 牧謫:“什么?” “當年三水師兄擅闖埋骨冢,被魔修重傷,為此還丟了一條命?!庇菪呛拥?,“小師兄該不會什么都不知道吧?” 牧謫怔然后退幾步,愕然道:“三水師兄……死了?” 虞星河已經(jīng)懶得和他寒暄,拔劍冷冷道:“將神器交給我,我會看在師兄弟一場,放你一條生路?!?/br> 牧謫整個腦袋亂糟糟一片,他抱著頭滿臉痛苦地不斷往后退,虞星河卻仿佛發(fā)了瘋似的窮追不舍。 劍光四溢,有人似乎在耳畔說著什么,牧謫根本沒聽清,但虞星河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你舉國皆亡,而沈奉雪所帶的神器哪怕分出一絲靈力也能救你滿國上下?!庇袀€低沉的聲音帶著滿滿的蠱惑,柔聲道,“而他,卻將神器交給了牧謫,卻只是單單為了他能修道長生?!?/br> “嘖嘖,還真是不公,明明你和牧謫一樣,都是他徒弟?!?/br> 虞星河握劍的手猛地收緊,琥珀色的瞳孔也逐漸閃現(xiàn)一抹血紅。 “真諷刺啊,你滿國的命,竟然還抵不過一個廢物?!?/br> “你還在等什么?殺了他啊?!?/br> “你連禁地都敢闖了,難道還怕再加一條殘害同門不成?” “殺了他,將神器奪過來,我就能輕而易舉帶你逃出離人峰。神器之力必定能將你滿國命輪扭轉(zhuǎn)?!?/br> “對了,我還能將沈奉雪捉來,任由你處置。” 虞星河仿佛入了魔似的,喃喃重復道:“交由我……處置?” “是啊。”魔修懶洋洋地說,“我知曉他閉關(guān)之處,他失了半個元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只要我出去,定能將他生擒?!?/br> 虞星河仿佛抓住了什么希望,發(fā)瘋一樣一劍朝著牧謫揮了過去,瞳孔猛地變成徹底的猩紅。 一念入魔。 “好?!庇菪呛娱L發(fā)飛舞,瞳孔猩紅,臉上全是癲狂之色,“只要能殺了沈奉雪,只要能……” 只要能殺了沈奉雪,能讓從來都沒有認真看過他的那雙無情的眼睛能好好注視他,欺師滅祖又何妨? 魔修大笑,周身鎖鏈俱碎,落雨似的砸在地上。 他相貌妖邪,瞳孔猩紅,仿佛不怕疼似的將胸口的林下春整個拔出來,隨手丟棄在一旁。 在他面前,是已經(jīng)被蠱惑入魔的虞星河,和半身血奄奄一息的牧謫。 記憶飛速掠過。 牧謫手握著長劍,一點點穿透虞星河的心口。 虞星河獰笑著死死抓著牧謫的手腕,掙扎著道:“……你若不怕死,現(xiàn)在去尋,在雪未覆蓋前,或許還能找到他的尸身?!?/br> 牧謫猛地將他按在巨石上,轟的一聲,險些將虞星河的脖頸捏碎。 “你……不可能。”牧謫死死咬著牙,“你為何要這般做?師尊從未同你結(jié)怨,你的國家被人屠戮,你不去怨揮下屠刀的人,卻要怪罪不愿救你的人嗎?憑什么?!他根本沒有義務去救你?!?/br> 虞星河唇角帶著血,笑道:“那他為什么要救你?你我本是一同入門,我明明處處都比你強,但卻哪里都比不過你。我還想問,憑什么?” 虞星河自小善妒,同牧謫一同拜入沈奉雪門下,卻至始至終沒有得到過沈奉雪一個眼神。 這么多年,虞星河清清楚楚地記得,沈奉雪只同他說過一句話。 那日他歡天喜地去尋沈奉雪,想要拿著他花了無數(shù)靈石買來的火靈石去給師尊,為了避免師尊忘卻,他還抖著小手在靈石上刻了個歪歪扭扭的“虞”。 到了泛絳居時,沈奉雪正在從背后扶著牧謫的手腕,教他練字。 虞星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立刻又露出更燦爛的笑容,他歡喜地上前行禮:“星河見過師尊?!?/br> 沈奉雪那雙清冷的眸中仿佛只能裝下獨一人,他一直垂著眸盯著懷中的牧謫,根本看都不看虞星河一眼,只是隨意一點頭。 虞星河早就習慣了沈奉雪淡然的性子,也不退縮,將精致的小盒子捧著,道:“星河聽說師尊畏冷,便尋來了火靈石,還望師尊收下?!?/br> 沈奉雪終于抬眸,只是古井無波地掃了一眼盒子,就冷淡道:“不必,拿回去吧?!?/br> 正在笑吟吟地打算打開盒子的虞星河登時呆住了。 不必了,拿回去吧。 能驅(qū)散寒冷的火靈石他不要,牧謫笨拙地用草莖編得草環(huán)他卻視如珍寶。 這世間,怎么會有這般大相徑庭的差別呢? 那一日,虞星河連什么時候回去長贏山的都不記得了,卻依然記得沈奉雪那個看死物的眼神。 虞星河說著,眸瞳有些渙散,那一瞬他仿佛從什么地方奪回了最后一絲清明,瞳孔虛無地盯著虛空,聲音沙啞地喃喃道。 “明明,星河那般尊敬他?!?/br> “可是為什么,無論我怎么努力他都看不到我???” “小師兄。”虞星河輕輕抓住牧謫的袖子,猩紅的眸中緩緩流下兩行淚,他哭著說,“我做得不好嗎,我不夠用功嗎?我窮極一生,都拼了命地想要得到他的贊賞,可他為什么……” 虞星河終于沒有了力氣,他的手緩緩垂下來,瞳孔微微發(fā)散,用盡力氣說出他此生最后一句話。 “為什么……從來都不看星河一眼呢?” “師尊啊……” 牧謫跪在虞星河逐漸冰冷的尸身前沉默了許久,最后才擦干眼淚,將林下春從虞星河的胸口拔出。 他掩埋了虞星河的尸身,算是全了兩人最后的同門之情。 然后牧謫從離人峰的玉絮山懸崖一躍而下,頂著大乘期都難以阻擋的寒風,深一腳淺一腳朝著冰原出發(fā)。 冰原中,能夠存活下來的只有蠻獸。 牧謫靠著沈奉雪的元丹一寸寸地在偌大的冰原尋找,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找到了沈奉雪。 沈奉雪依然是那身白衣,羽睫微垂,手掌中放著一枚刻有歪歪扭扭的“虞”字的火靈石,將迎面撲來的風雪融化成寒霜。 那顆靈石,也是虞星河全了沈奉雪最后的顏面,沒有讓他曝尸荒野,受蠻獸啃噬。 他在漫漫冰原,視線所及之處,便是玉絮山上的長明燈。 離人燈長明,他死在一場風雪中。 第57章 天降雷罰為什么又劈我?。?/br> 牧謫突然嗚咽了一聲, 埋在沈顧容頸窩低聲哭了出來。 正在累死累活扛雷劫的沈顧容:“???” 他整個人都呆了,摸著牧謫的后腦勺,茫然道:“不是啊,你……你哭什么啊你?我都沒哭?!?/br> 牧謫哽咽著說不出話,眼淚順著沈顧容的脖頸往下流。 沈顧容:“……” 沈顧容抬手揮出一道靈力, 將一道凌空劈下的天雷擋下, 但天雷將靈力擊碎后攻勢不減,直直劈在他背后。 一瞬間,南殃君布在沈奉雪身上的護體結(jié)界終于支撐不住, 驟然裂成碎片, 直接炸開。 天雷直直劈在沈顧容背后,讓他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沈顧容頭昏腦漲,強撐著拍了拍牧謫哭得全是淚痕的臉蛋,無奈道:“是剛才打疼你了嗎?別哭了?!?/br> 牧謫眸子渙散地看著他,漂亮的眼眸中緩慢流下兩行淚水。 沈顧容實在是疼得受不住, 從沈奉雪記憶翻出來一個咒語, 伸手化為符咒點在牧謫眉心, 道:“清心!” 牧謫耳畔仿佛萬千鐘聲齊震, 將他混沌一片的腦海瞬間滌清。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一直渙散的眸瞳一點點聚焦,最終落在沈顧容那張昳麗的臉上。 牧謫如夢初醒, 喃喃道:“師尊?” 沈顧容怒不可遏地罵道:“我不是你師尊!你師尊已經(jīng)死了!” 牧謫:“……” 牧謫花了一息時間整理好亂糟糟的頭緒,這才意識到他正在度雷劫。 最后一道天雷陣勢比前幾次都要浩大,光聽烏云中的雷鳴就知道威力多大了, 牧謫猛地一抖,立刻起身將沈顧容往外推。 沈顧容:“你做什么?!” 牧謫臉上淚痕未干,半邊臉頰上的猩紅胎記正在緩慢消散,顯露出他本來的面容。 牧謫聲音低啞道:“師尊不必受我牽連。” 沈顧容怔怔看著他。 牧謫沖他輕輕一推,道:“走吧?!?/br> 沈顧容瞳孔一縮,腦海中無數(shù)記憶流水似的沖刷而過,最后停留在一個看不見面容的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對他說。 “走吧?!?/br> 下一瞬,最后一道天雷直直劈下,這次罕見地卻沒有一分為二落在沈顧容身上,而是直接順著靈脈劈進了牧謫的靈脈中。 沈顧容被怔怔地往后推了數(shù)步,正好避開了雷劫的波及。 一陣雷光中,傳來牧謫一聲痛徹骨髓的嘶啞叫喊,喉中仿佛都帶著血似的。 沈顧容心尖一疼,卻根本無法在最后一道天雷降下時沖進去為牧謫阻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在一旁干著急。 “牧謫!牧謫……” 耳畔隱約傳來沈顧容的聲音,牧謫用渾身一半的靈力護住丹田中那半個并不屬于他的元丹,硬生生挨了這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