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怕，你怎么能走？”

    他來回顛倒著只說“我怕”“你別走”，而且情緒越來越焦急，似乎隨時都能驚醒。

    牧謫忙握著他的手，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輕聲安撫道：“不怕，不用害怕。”

    沈顧容嗚咽了一聲，不知又夢到了什么，整個人一抖，他突然倒吸了一口氣，猛地張開眼睛。

    那淺色的眸瞳清明，有那么一瞬，牧謫差點(diǎn)以為他能看見了。

    不過很快，那清明散去，再次剩下一片渙散失神，一層水霧盈在眼眶中，被他輕輕一眨，緩緩從眼尾落了下來。

    沈顧容捂住胸口，微微喘息了幾口氣，這才有些回過神來。

    “牧謫？”

    他的聲音還有些未褪去的顫抖，牧謫如夢初醒，忙上前將冰綃為沈顧容戴好：“我在，師尊。”

    沈顧坐起來，揉了揉眉心，蹙眉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牧謫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剛過午時?！?/br>
    沈顧容接過來喝了一口，想了想，道：“你不是要準(zhǔn)備上臺了？”

    牧謫看了看窗外的比試臺，好像差不多到他了，便點(diǎn)點(diǎn)頭。

    沈顧容道：“那你便去吧?！?/br>
    牧謫見他臉色好像沒之前那么難看了，這才頷首稱是，拿著九息劍離開。

    出了閣樓，九息劍說：“你師尊是不是有心魔啦？”

    牧謫腳步一頓，蹙眉道：“什么？”

    “這些年，我見過太多人的心魔，只要人有痛苦悔恨之事，我便能將他們的心魔輕而易舉地引出來?！本畔⒌溃澳銕熥疬@種人，只要入了我的識海，我不用引，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逼得入魔?！?/br>
    牧謫神色一狠，厲聲道：“胡說八道！”

    九息有些委屈：“我沒說錯呀，我沒靠近他都能感知到他身上的心魔……”

    牧謫抿了抿唇，聲音降低了些：“別胡說?！?/br>
    九息十分倔強(qiáng)，只信自己從不信別人，他哼了一聲，道：“這幾日我已聽說過你師尊之事了，他在大乘期這么多年，三界都說他半步成圣，只差個機(jī)緣便可飛升成圣。但是照我說，他八成是因?yàn)樾哪Р艧o法飛升。且心魔不除，他別想成圣了?！?/br>
    牧謫有些怔然地心想，他師尊雖然表面上看著清冽疏冷，但實(shí)際上性子卻是十分歡脫張揚(yáng)的，哪里會有心魔？

    這把劍在說什么胡話？

    他在胡思亂想時，遠(yuǎn)處的比試臺上，溫流冰道：“十七場，離人峰牧謫，對風(fēng)露城宿芳意?！?/br>
    牧謫這才將紛亂的心緒收拾好，面無表情地拎著劍踏上比試臺。

    風(fēng)露城在離人峰丟了一條人命，此時早已憋了一口氣，每逢看到離人峰之人，總會吵著嚷著讓他們滾下來。

    只是瞧見牧謫上來，他們卻不敢嚷嚷了，只有幾個膽大自傲的，還在喊：“師妹，這場定要贏??！”

    和牧謫對戰(zhàn)的是一名女修，她運(yùn)氣不怎么好，第一場便對上了牧謫。

    不過宿芳意也不覺得氣餒絕望，她毫不畏懼地走上比試臺，干凈利落地抱拳拱手，英氣十足。

    “牧謫，久仰，請賜教?！?/br>
    在閣樓上懶洋洋靠在窗欞上往下看的沈顧容來了興致。

    他倒想瞧瞧看，對上貌美如花的女修，他這個徒兒會不會像虞星河那個沒出息的一樣，還未打就先被美色軟了半邊身子。

    他正期待著，只是眨了一下眼，比試臺下的看臺就傳來一聲不約而同的驚呼。

    “啊——”

    沈顧容定睛一看，就發(fā)現(xiàn)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宿芳意已經(jīng)被從比試臺上打了下來。

    沈顧容：“……”

    周圍一陣死寂，連奚孤行都沒想到牧謫竟然這么干凈利落，一朝就把宿芳意給打了下來。

    宿芳意是風(fēng)露城眾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是三界難得的女修劍修，若是她碰上除牧謫之外的其他人，八成修為可直接碾壓大部分人。

    但造化弄人，天道氣運(yùn)也是修士修煉的一種。

    宿芳意撐著劍起身，哪怕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但卻沒想到竟然可以輸?shù)眠@樣狼狽。

    這也是此次闡微大會第一次這么快就結(jié)束的比試。

    她雙頰緋紅，手指死死握著劍柄，連骨節(jié)都一陣發(fā)白。

    風(fēng)露城的人早已沒了聲音，連之前喊的人也不敢說話了。

    四周看臺依然是沉默。

    牧謫便在這一陣沉寂中，面不改色地抱拳行禮：“多謝賜教。”

    宿芳意還以為他是故意羞辱，險些哭出來，但還是強(qiáng)行忍住，抱拳一禮，道：“多謝……賜教?！?/br>
    說罷，轉(zhuǎn)身回了風(fēng)露城看臺。

    風(fēng)露城的人立刻迎了上來，忙安撫她。

    “那牧謫就是個怪物，修為極其強(qiáng)悍，師妹不要在意。”

    “是啊，我還聽說他修為好像很快就要到元嬰了，輸給他不丟人的！”

    宿芳意死死咬著唇，雙眸含淚地看了不遠(yuǎn)處走出比試臺的牧謫：“我會勝過他的?！?/br>
    眾人一愣。

    宿芳意抬手用指腹將眼眶還未落下的淚直接抹掉，屈指一彈，冷冷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br>
    旁人忙說：“師妹還小，一定能很快超過他的。”

    幾人正說著，離人峰那邊也傳來一聲呼喊聲。

    風(fēng)露城的人臉色難看，咬牙切齒道：“他們一定是在耀武揚(yáng)威……”

    話音剛落，就聽到虞星河的一聲：“牧謫！你個不解風(fēng)情的木頭！”

    牧謫停在看臺旁，蹙眉：“什么？”

    虞星河哼唧道：“你就不能裝一裝，起碼和旁人過兩招啊，就這么一劍把別人掃下來……”

    “比試臺上，還容許放水嗎？”牧謫冷冷道，“輸便是輸，贏便是贏。方才你被人掃下來的時候，那人放水了嗎？”

    虞星河鼓著臉頰：“可你這樣是會找不到道侶的！”

    牧謫橫他一眼，如實(shí)地說：“我又不找她做道侶?！?/br>
    宿芳意：“……”

    宿芳意再次握住了劍柄，氣得貝齒都要咬碎了。

    虞星河大概被牧謫這種注定找不到道侶的話給震驚了，竟然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干巴巴地說：“啊……可是……你、她……”

    牧謫蹙眉：“你若是能把看女修的時間拿去練劍，這次也不會被人這般輕易地打下來?！?/br>
    虞星河：“……”

    虞星河徹底詞窮了，他瞪了牧謫一眼：“你就等著吧，長大后肯定沒有女修要嫁給你這種木頭?！?/br>
    牧謫嗤笑一聲，根本沒把這話放在心上。

    牧謫一劍驚人，若是在平常，看臺上的人早就拍掌叫好了，但是這次，卻沒人歡呼得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

    宿芳意站起身，在一眾目光下看向牧謫，揚(yáng)聲道：“牧謫，四年后孤鴻秘境見，我定會戰(zhàn)勝你?！?/br>
    牧謫蹙眉看她：“你是？”

    宿芳意：“……”

    宿芳意險些拔劍，她怒道：“姓牧的！你欺人太甚！”

    她這次是誤會了牧謫。

    牧謫從上了比試臺后，心思一直都放在沈顧容的那滴淚和九息說的心魔上，他一門心思只想打完就回去見師尊，根本沒記得對手長什么模樣。

    這下離人峰的師兄們都看不下去了，扯著牧謫的袖子，小聲道：“牧師弟啊，別樹敵太多，此番前來的宿芳意的追隨者可不少，不想被人套麻袋可少說點(diǎn)吧?！?/br>
    牧謫后知后覺宿芳意就是他方才一劍掃下去的人，他無意羞辱，淡淡看了她一眼，頷首道：“好，我隨時恭候?！?/br>
    宿芳意哼了一聲，臉色這才好看些，她正要再放狠話，在一旁的溫流冰就不耐煩地道：“好煩，別那么多廢話——下一場。”

    宿芳意：“……”

    所有人：“……”

    你們離人峰……都這般講話嗎？

    第52章 青玉牧謫幫你把耳朵按回去。

    牧謫從看臺離開, 回了閣樓里間。

    他剛掀開竹簾，就聽到里面沈顧容在講話。

    “我讓你教他練劍，沒讓你教別的?！?/br>
    奚孤行：“我也只是教他練劍而已……嘖，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孤獨(dú)終老和我沒關(guān)系，你別總把問題推給我?！?/br>
    牧謫走了過去：“師尊, 掌教?！?/br>
    在窗邊的沈顧容立刻閉了嘴, 抬頭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神情看著他。

    牧謫被他這個眼神看得頭皮發(fā)麻，他有些茫然地心想：我贏了師尊難道不夸我嗎？

    師尊不想夸他，師尊只擔(dān)心他以后會娶不到媳婦。

    奚孤行倒是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 道：“那一劍真不錯, 繼續(xù)保持?！?/br>
    牧謫點(diǎn)頭。

    沈顧容瞪了他一眼：「保持，保持！再保持哪里還有女修喜歡他？」

    牧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