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shí)是為了盡孝道，五年來直陪在老爺子跟前。如果沒有這個念頭在，恐怕他早就想不開，先外公離開這個世界了。

    生命可畏，他到底沒辦法自私地就這樣拋下切。哪怕他不愛這個世界，憎惡這片時(shí)空?？墒沁@個老人帶著血緣親情，真心實(shí)意地愛著他，所以，他不能讓老爺子傷心難過。

    “我看到了，我的外孫……”蘇孟京不知道看著哪片虛空，眼里噙著淚，笑道，“我的外孫，在另個世界，眼睛好好的，是大設(shè)計(jì)師，還會雕刻，好多人喜歡他，他有愛人，愛人對他很好……”

    蘇格握緊他的手，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蘇孟京講完，臉色瞬間黯淡下去，最后拍了拍蘇格的手：“外公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這句話說完，老爺子緩緩合上了眼。

    周圍人慟哭起來。

    風(fēng)風(fēng)火火半個多世紀(jì)的老人家，締造了段有關(guān)于翡翠的傳奇。他是這個國家，見證著翡翠玉石行業(yè)發(fā)展起來的第代人。

    蘇格在片哭聲，什么都看不見的眼睛里忽然出現(xiàn)了些模糊的光影。光影漸漸清晰，淚眼朦朧間，他看到了床上外公的輪廓，看到了周圍影影綽綽的人。

    再終于，切都清晰起來。

    五年來失明的眼睛，在這刻看清楚了切。

    蘇格只覺得身體輕，周圍的切聲音都變得飄忽起來。他的身體不斷往上，往上。再低頭時(shí)，他就看到，這片空間像在高溫下炙烤般出現(xiàn)了變形扭動。

    眼前白光閃過，世界像打破的鏡子般碎成了無數(shù)塊碎片。

    最后的蘇格，站到了片黑色的無盡虛空之，有關(guān)于他和身邊人過去的、未來的畫面，都在那些碎片顯現(xiàn)。

    他看到了外公的傳奇生，看到他從個小學(xué)徒白手起家，只身闖蕩緬甸，最后締造了他的玉石王國。

    他看到幼年已經(jīng)變得模糊的記憶，看到他窩在mama的懷里，蘇清衍抱著他，哼著小曲兒，臉上的笑容溫柔。時(shí)間再往前，他看到十幾歲時(shí)候的蘇清衍，扎著高高的馬尾辮，跟沈遇以前說的樣，吊著眼睛看人，笑起來格外明媚。

    他看到個又個人的畫面。美好的、悲傷的，在時(shí)間的長河里，這些記憶這些情緒都被沖淡了，但始終留存在那里，歷久彌新。

    最后，蘇格看到，塊彰顯著未來的碎片里，沈遇帶著沈家走上了另個高峰，他是年輕代最杰出的商人，頻繁登上財(cái)經(jīng)雜志封面，人氣甚至不輸當(dāng)紅小生，是無數(shù)女人的夢情人。但他冷情冷性，到最后仍是孤獨(dú)人，未婚，未育。

    瀏覽了沈遇的生，蘇格明白，這大概才是沈遇本來的命運(yùn)軌跡，段孤獨(dú)的旅程。

    又塊碎片緩緩飄到了面前，蘇格看到，這是個病房，病房里沈遇坐在病床邊，疲憊地趴在床沿，沉沉睡去。蘇格視線上移，看到病床上躺著的正是在車禍生死未卜的自己。

    這就是屬于他的那塊碎片了。

    蘇格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觸碰這塊碎片。

    手指在碰到碎片的霎那，所有漂浮的碎片都下陷入了靜止，好像只是短短瞬，又好像過了很長很長時(shí)間，這片虛空里的所有碎片都消失了，只剩下蘇格觸碰的這塊。

    恍惚間，蘇格似乎聽到個聲音在問自己：你決定了嗎？

    蘇格沒有絲毫猶豫，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動搖過。當(dāng)他確信這點(diǎn)的時(shí)候，蘇格只感覺這塊碎片像黑洞般，撕扯著他，將他的意識全部吸了進(jìn)去。

    無盡的眩暈與黑暗包裹著他，身體重重下墜，又在某個時(shí)刻，飄忽的意識忽然找到了落腳點(diǎn)，歸攏到身體里。

    切都結(jié)束了，切都回來了。

    蘇格顫了顫睫毛，緩緩睜開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頂上有柔和的燈光。眼前畫面漸漸清晰，淺淡的消毒水氣味彌散在空氣里。

    “嘀——嘀——”病房里，不知名的儀器時(shí)不時(shí)響聲。

    風(fēng)把窗簾揚(yáng)起，白色的輕紗飄揚(yáng)。外頭天很藍(lán)，飄著幾朵白云，像幅剛畫好的畫。

    他側(cè)過頭，看到了趴在他手邊睡著的沈遇。沈遇眉頭緊鎖，睡夢也不安穩(wěn)。

    蘇格嘴角緩緩揚(yáng)起個笑容，抬起插著針頭的手，梳過沈遇的頭發(fā)，動作遲緩而輕柔。

    沈遇動了動，從睡夢驚醒，抬起頭看向了蘇格。

    目光對上，沈遇的眼神瞬間清明。他看著蘇格，眼神波動，想要說些什么，張了張口卻什么也沒能說得出。

    蘇格的手停留在他臉邊，被沈遇拿起，緊緊握住。蘇格察覺到，沈遇的手在微微顫抖。

    最終，蘇格先開口了：“沈叔……我做了個夢。”

    “我也做了個夢。”沈遇嗓音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