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是在芒山公館，然而畢竟有林雅琴的事情在先，孟宗輝對次子那些層出不窮的小手段還是有些忌憚的，對長子的出言不遜也有些動怒，語氣自然粗糲了些，孟辰瀚自幼驕生慣養(yǎng)，林雅琴在家時更是慣的無法無天，如今聽到老爸的訓(xùn)斥，只覺得老頭年紀(jì)大了，怎么開始變得窩囊了，頓時更加執(zhí)拗，站在原地不動。

    “爸，”隔著棒槌一樣杵著的孟辰瀚，沙發(fā)里悠然坐著的次子緩聲開口，不知是力氣不濟(jì)還是怎的，聲音格外低沉：“如果有一天你的兒子面臨牢獄之災(zāi)，您去看他嗎？”

    “我xxx，”一句標(biāo)準(zhǔn)國罵，孟辰瀚像被點著了尾巴的炮仗，暴起朝著沙發(fā)上的人就是一頓勾拳，那人卻好似軟綿綿的毫不吃力，幾拳便被他扯下沙發(fā)，半撲在地，孟辰瀚猶不解氣，抬腿在他弓起的脊背上補了幾腳，口中罵罵咧咧：“你tm咒誰呢！就算要坐牢也要拿你這條賤命墊背！”

    沙發(fā)是紫檀紅木包裹著真皮軟墊，云紋卷曲的支腳和扶手堅固無比，孟星河先是挨了重拳攔腰撞在扶手，又被拉扯著摔落地面，地面上是厚實綿軟的波斯長毯，脊骨磕碰在堅硬的實木支腳，又被孟辰瀚再度踹倒，狠狠踩在脊背上。

    黑霧迅速爬上視野，腰間的撞擊好像讓他岔了氣，腹側(cè)的肌rou揪成一團(tuán)，一時間連換氣都做不到。

    “再不濟(jì)，還可以讓你幫我頂缸呀，就像六年前那次一樣，忘記了嗎我的好弟弟？”腳尖在他單薄的背上碾了碾，隔著拖鞋的鞋底都能感受到那胸腔里咚咚的急促跳動聲，孟辰瀚十分受用：“而你呢？誰能幫你扛呢？”

    “喲，不說起來我都忘記了，你也曾有個弟弟的呀，還是你親媽跟親舅舅生出來的孽種，后來怎么樣來著，被你親手推下樓梯摔死了？嘖嘖，你這哥哥當(dāng)?shù)谋任液冒。啾戎麓蟾缥沂遣皇翘蚀攘?？?/br>
    “放肆！慣得你無法無天了是不是，”一聲厲喝打斷孟辰瀚怡然自得的嘲弄，主座上的孟宗輝雖然毫不阻攔，皺起的眉頭卻怒意更甚，沉聲斥責(zé)道：“老周，帶他去房里，晚飯之前不許再出來?！?/br>
    管家老周應(yīng)聲過來，將還在瘋狂踢踹的孟辰瀚拉開，隨即又有兩名家政過來，一左一右才將人架去樓上，從始至終沒人掃過一眼地上弓成了蝦米一般的人。

    雞飛狗跳的客廳總算是安靜了下來，主座上的孟宗輝頭疼地捏起眉心，緩了片刻，似才想起來客廳里還有個大麻煩沒有解決，這才抬頭隔著高腳茶幾看向地上的人，沉聲道：“辰瀚雖然糊涂，只要我在，還不至于讓他走到那一步，不用你瞎cao心。倒是你，以為手里攥著幾支干股就想沸反盈天不成？”

    緩過初時沉重的窒息感，先于發(fā)聲而出的是一連串嗆咳，他咳嗽的厲害，仿佛要把肺腑都撕扯出來一般，聲音沉悶卻刺耳，又沒見咳出什么東西來，只見他抬起雙手狠狠捂住自己的口鼻，拼命壓制著止也止不住的嗆咳，蒼白汗?jié)竦牟鳖i繃起玄青色的血脈，面色由脹紅迅速轉(zhuǎn)白著。

    好一會兒，才稍稍平息下去一點，孟宗輝緊扣著手杖的手指也隨之松了松，不耐煩道：“做做樣子就可以了，沒必要演的如此逼真，股份我會按照約定收走，你明日起回前海去上班?！?/br>
    躺在地上的人恍若未聞，像只老舊的提線木偶一般，線斷了，再不靈活了。掙扎半晌，沒能起身，卻見他單薄褶皺的脊背猛地往前傾了傾，而后倉促別過頭去，蒼白細(xì)瘦的指縫中緩緩溢出幾線鮮紅來，沿著他細(xì)瘦凸起的腕骨，絲絲縷縷流進(jìn)了袖口里。

    隨后他肩膀輕輕顫動起來，孟宗輝本是一驚，卻發(fā)現(xiàn)他實則在笑，且越笑越兇，笑得停不下來，笑得狹長的眼尾泛起點點晶瑩，嘶啞沉悶的喘氣聲讓孟宗輝想起來童年時家中那臺破舊的風(fēng)箱，那已經(jīng)是被時代和人們拋棄的東西了，怎么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笑得太過忘我，孟宗輝一向強(qiáng)勢，卻在這滿含血淚的笑聲中禁不住心中發(fā)毛，便強(qiáng)作鎮(zhèn)定斥責(zé)他：“你笑什么，這種時候，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可不是么，他都差點忘記了，他的生母是一名精神病患者，自己也曾接受五年的抑郁癥治療，在他的父親看來，他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無疑是有著精神分裂嫌疑的異常，是需要戒備和警惕的。

    他也忘記了，他的父親只有一個兒子，卻并不是他啊，怎么還敢有奢望，問出那么愚蠢的問題？

    誰會在意他坐不坐牢，誰會在意他是不是真的生病，又有誰會閑的沒事做去那種惡心的地方看他呢？

    想想都令人作嘔。

    他怎么還敢去問？

    ====================

    一輛邁巴赫穿梭在高速行駛的車流中，后排的顯示屏中無線電通話再次顯示無人接聽，其實接不接的結(jié)果并不會發(fā)生什么改變，關(guān)隨遠(yuǎn)自認(rèn)他還遠(yuǎn)沒有倒能動搖孟星河決定的位置，只是那點于心不忍作祟，才總想著再找他確認(rèn)一下。

    與此同時，他手邊放著的移動電話也持續(xù)在亮著屏幕，咬了咬牙，他索性接了起來。

    “小朋友，不接電話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哦?！绷_野半是引誘半是調(diào)笑的聲音傳來，關(guān)隨遠(yuǎn)一向不喜歡這個外形粗獷又自認(rèn)為很幽默的男人，搞不懂這個人為什么總把自己搞得像個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合著他把關(guān)二少爺當(dāng)做可以用糖哄騙的小孩子了不成？

    “我的朋友同意合作，但是有個條件，你要派人保護(hù)舒窈?！睕]有廢話，關(guān)隨遠(yuǎn)單刀直入避開了他令人尷尬的寒暄。

    電話那頭的人稍稍停頓片刻，又笑道：“我覺得相比于舒窈，你那位朋友更需要保護(hù)，畢竟做誘餌的才最危險?！?/br>
    “按我說的做?！彼羯涞瑢儆诠鹿k的霸道。

    羅野立刻認(rèn)慫，嬉笑道：“好好好，聽你的，嗯~小朋友，那么作為獎勵，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羅野，”終于忍無可忍，關(guān)隨遠(yuǎn)咬緊了后槽牙：“你有完沒完！”

    “哎，怎么又生氣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合作伙伴了不是嗎，難道連個開工儀式都不出席一下嗎？”

    “開你妹的儀式。”關(guān)隨遠(yuǎn)哭笑不得，啪地掛斷了電話，又不是拍戲，這人怎么還直接入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