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一周時間落下了成山的工作量，孟星河常常整理文件和修改預(yù)案到凌晨兩三點，而貓的生物鐘又極其精準，幾乎與每天清晨五六點鐘胃中的不適一同蘇醒，而后它會十分執(zhí)著地在枕頭上踩來踩去，也有幾次孟星河在淺夢中被一巨物攝住心臟，呼吸急促潛喘不能，滿頭大汗驚醒過來恍然發(fā)現(xiàn)它在他胸口沉甸甸地窩成一坨，正好整以暇地揣著兩只前爪，瞇縫著眼打盹。

    橘座作為一只見過世面的家貓，有著對外面世界無窮無盡的向往，幾乎每個被困頓于房間的深夜，都要狠狠地抓刨門板長鳴啼夜以宣泄無邊的孤獨，仗劍天涯的流浪者而今走到窮途末路，是脂肪的追求，還是小母貓的不挽留？

    不過半月余下來，孟星河原本就不規(guī)律的睡眠更是被攪和的一團糟，他很難在每天僅有的不足四小時休息時間內(nèi)快速入眠，為此他嘗試了許多辦法都無濟于事，終于只能靠部分輕癥藥物來引導(dǎo)。

    雖然每晚舒窈隔著走廊也能隱約聽見橘座對自由和小母貓的呼喚，但孟星河真的如那天所講，再也沒有將橘座放出房間過，對此她頗有些郁悶。

    但這樣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她可以借著指導(dǎo)養(yǎng)橘座的機會去他房間，孟星河自然從來不會拒絕，自從發(fā)現(xiàn)了這個萬能借口之后，舒窈有事無事過來敲門的頻率明顯高了不少。

    尤其在周末，負責(zé)業(yè)務(wù)端口而頻繁加班的孟星河和負責(zé)人事端口相對清閑的舒窈之間形成了鮮明的時間差，下午兩點鐘，舒窈今天第四次擰開了他的房門，前兩次還頗為禮貌地敲門等待，之后發(fā)現(xiàn)孟星河忙得根本沒空開門時，她干脆就不再客氣地自由出入了。

    摘下耳機，剛剛恢復(fù)聽力的左耳還有些不適應(yīng)耳內(nèi)通話的音量，殘留著一些不舒適的嗡鳴，孟星河微微晃了晃腦袋，看向跑進跑出的端著一大碗水果的舒窈：“阿窈辛苦了，放桌上就好?！?/br>
    “哈？哦這是我自己吃的，你要吃去廚房拿呀。”舒窈正一只腳擋住向往門外的橘座，另一只腳去勾門，然而纖細的小腿根本擋不住寬大的門縫，橘貓瞅準時機如離弦之箭“咻”地一聲竄了出去。

    “……”

    “……”

    兩人相對無語，半開的木門外傳來一聲應(yīng)景的“噼啪”聲，可能是舒窈剛剛放在餐桌上的某只碗遭了殃。

    所以她真的是閑到要帶著水果來他房間巡邏的地步了嗎？

    “抱歉，我去抱它回來?！泵闲呛訜o奈地笑了笑，語聲中并無不耐，也絲毫沒有怪罪什么。

    舒窈端著碗，像個犯錯誤的小學(xué)生一樣怯怯地站在門口，一雙圓圓杏眼晶亮，無辜又無賴：“要我說...就干脆讓它在客廳玩唄，你的房間這么小，也不夠它活動的?！?/br>
    不知是不是裝修的時候刻意為之，他將原本面積比較大的次臥改成了兩個房間，另一個修改后留作步入式衣帽間，還有鑲著燈鏡的專業(yè)化妝臺，彌補了舒窈所在的主臥沒有大衣帽間的缺陷。

    可如此一來他自己的居住空間小的可憐，除卻貼墻的小衣柜，只能簡單放下一張床和辦公桌，總共不過十來平米，貓都嫌憋屈，更何況他那么高的一個人。

    難得兩人獨處的周末，以往時間都是在各自的房間度過，客廳這種休閑區(qū)域從來都是浪費的，今日卻因為橘座大人大駕光臨而迫使兩人不得不合作打掃衛(wèi)生，但凡橘貓可能光顧的邊邊角角，都需要移除易碎品，清理干凈灰塵。舒窈罕見地沒有抱怨，也幫著孟星河勤勤懇懇地打掃干凈，她實在不是當(dāng)家的好手，所謂幫忙也就是在孟星河打掃到哪里的時候便將橘座從那處抱開，畢竟橘貓對低噪嗡鳴的吸塵器格外感興趣。

    讓女孩子保持理智是一件困難的事，正如讓她們持續(xù)收拾房間也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她們的注意力總是很容易被旁的東西吸引去。

    整理電視柜的時候舒窈翻到了許多老電影的cd片，大約是入住前孟星河準備的，厚厚一摞放在抽屜里積灰，隨手翻了翻，全都是她眼熟并且很多年前喜歡過的片子，如同藏在他床頭柜里的那本相冊，心隨境遷，有著不同以往的暖流。

    你為一個人奮不顧身做的一切，都不能成為她愛你的基石，生或死帶來的訣別感，除了強留不值錢的同情之外，別無用處。

    而愛情發(fā)源于心深處，廉價又寶貴，輕易就能被制肘，卻也常常不受控制。

    正如她此時起伏不定的心境。

    “我想看個電影。”她提議，孟星河正將手中的吸塵器放進布草間去，走動時聽到她的聲音不太清晰，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些木訥地擦著額際薄汗，腦中拼湊著她剛剛說過的只言片語，匯集成大概的意思，以為她要準備出門，便點頭道：“好，剩下的交給我就好?！?/br>
    “？”他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倒也自帶一種萌意，舒窈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碟片，笑道：“你想什么呢，過來陪我看電影?！?/br>
    “哈爾，你到底有幾個名字？

    剛剛夠自由生活罷了?！?/br>
    “蘇菲的頭發(fā)染上星光的顏色了，真漂亮。

    你喜歡嗎？太好了?！?/br>
    詛咒纏身而變老的少女，邂逅人間最美麗的魔法師，他強大又脆弱，保護她也被她保護，不管時隔多少年去看，舒窈都會為之捧心贊嘆，撩動春心。

    “木村真的就是哈爾本人吧，人世間居然有如此磁性好聽的聲音！”舒窈一副吃多了檸檬的酸溜相，一旁的孟星河遞來剝好外皮的奇異果，她看也沒看就這他的手咬下一口，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里的動漫男人流口水，完全忘記自己已經(jīng)是個執(zhí)掌公司的職業(yè)女性，一下子回到了懷春的少女時期。

    被咬了一口的奇異果停在孟星河淺白如玉的指間，鮮嫩果rou泛著金黃的色澤，遞上去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有些尷尬地懸停在半空，這份尷尬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還有一點小小的喜悅亦然。

    舒窈從來不會吃他給的東西，年少時被舒澤邀請去舒家吃飯的每次，但凡他試圖幫她夾菜，無一例外會被挑出碗當(dāng)面丟掉，他習(xí)慣了被拒絕，卻沒有習(xí)慣他們之間突然的平和與歡樂。

    他盯著自己手中那枚金黃的奇異果，覺得有點不太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