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腳心一股涼意竄上頭皮，腦袋里一陣白一陣黑。

    他搖頭鄭重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才過來的，我來之前一整晚都在想這件事?！?/br>
    沈均維認(rèn)真思索后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問題，但我知道這問題一定不簡單，一定很嚴(yán)重，嚴(yán)重到五年過去你們的關(guān)系都沒緩解。

    你說你要拔除它，可是!楚淮，你連個電話都不敢給他打過去不是嗎？你今天連和他好好坐著說幾句話都說不出是不是？你真的做好準(zhǔn)備了？還是說你自以為走投無路于是橫沖直撞，拼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就來了？”

    其實(shí)沈均維心里最擔(dān)心的是楚淮壓根不喜歡男人，才會一直對林之避之不及。一時沖動而沒有考慮到今后日夜相對的漫長人生。

    兩個男人在一起所需要的勇氣，并不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的魯莽，而是深思熟慮后愿意細(xì)水流長的心意。

    沈均維緩了語氣，說：“其實(shí)林之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防備成習(xí)慣了，或許慢慢就不那么固執(zhí)了。他很聰明，能解決過許多難題，甚至來我公司直接上手都不難，教授說他的畫也一直在進(jìn)步，神韻極好，捕捉獨(dú)到，只不過要修煉外部細(xì)節(jié)。所以，他現(xiàn)在生活得很努力，很積極向上。雖然不激烈如火，但難得很規(guī)律?！?/br>
    “我怕突然之間，又看見三年前那個沉郁得像鬼一樣的弟弟。你也不會忍心的吧？”

    楚淮被沈均維的話敲打得無話可說。

    沈均維似乎也覺得氣氛太嚴(yán)肅了，他站起來輕松地笑了聲，拍拍楚淮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對林之很重要，我可沒要阻止你們的意思啊。我是林之哥哥，不希望你們現(xiàn)在達(dá)到的微妙的平衡被粗魯?shù)卮蚱?。等你要打破的一天，我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傷，林之他……好了，我們出去吧?！?/br>
    沈均維走了兩步，楚淮沉沉開口：“沈均維，你怕我傷害他？”

    沈均維沒說話。

    楚淮：“你覺得我不能……”

    沈均維忽然說起了正事：“楚境你解決了，剩下的呢？”

    楚淮：“殘余的老家伙不成氣候?！?/br>
    沈均維挑眉：“是嗎……”

    楚淮咬牙堅(jiān)定說：“是!”

    沈均維笑了：“楚淮，我是真的欣賞你。該說的我都說了，以后有問題歡迎call我，”他補(bǔ)充：“任何方面?！?/br>
    “不過……等你冷靜下來再和林之好好談?wù)劙桑诖酥?，正好你可以把你公司和家里的事兒處理好。換點(diǎn)事做就當(dāng)換個心情，再回頭來思考，或許你腦子會清醒很多，那時候希望你足夠冷靜?！?/br>
    楚淮沉默了許久，才艱澀地說：“好。你是他哥哥，我和他，總要過你這一關(guān)?！?/br>
    沈均維臉上展開：“這話我愛聽，娶媳婦兒都還要聘禮不是？”

    楚淮也站起來，褪下頹喪，他又是那個自信睥睨的楚淮，他不失霸道地說：

    “我確定我的心意，也確定自己已經(jīng)思考得足夠透徹。但事實(shí)也卻是如你所說，我害怕并且猶豫，但不是因?yàn)闆]決定好是不是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害怕他因?yàn)槲业膫筒焕斫?，而不再愿意接受我，放棄我?！?/br>
    說著，楚淮眼睛發(fā)熱，他閉眼緩解氤氳的水汽，雙拳微顫。

    沈均維有些怔愣。

    楚淮說：“如果林之不棄我，我做什么都愿意?！?/br>
    沈均維認(rèn)真看著楚淮。

    楚淮：“你也不用擔(dān)心他會在我這兒受苦，兩頭三天，我家就是你家，他哥哥就是我哥哥，哪怕你和我們住一起，只要你愿意。

    我會準(zhǔn)備返程，先解決我自己公司的事。第一個聘——我去解決蔣漢光，讓你和蔣可前路無阻，林之也不會再受外人傷害。等你覺得我有能力……并且，林之愿意……的時候，我再來。”

    見沈均維沒說話，楚淮將沉默當(dāng)做默認(rèn)。

    楚淮推門出去。

    沈均維望著楚淮的背影，發(fā)了三秒愣，然后嘖了聲，惱火呢喃：“修煉得不錯……這氣勢都壓我了?！?/br>
    楚淮出去時沈林之就坐在沙發(fā)上，他望向楚淮，咧嘴輕笑。

    楚淮回他笑臉，走上前。

    沈林之站起來。

    楚淮走到沈林之面前時，沈林之輕輕開口：“楚……”

    楚淮彎腰拿了電腦，在他面前停頓近半分鐘，笑得溫和，說：“要好好保重身體?！?/br>
    他側(cè)身離開。

    門被拉開，又被關(guān)上。

    沈林之臉上出現(xiàn)兩種顏色，一亮一黑。

    沈林之臉上出現(xiàn)兩種表情，一明一暗。

    他伸出的原本預(yù)備攀楚淮手肘|的手臂慢慢軟化，放下，重新坐沙發(fā)上，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下。

    那邊茶壺還在燒熱水，白霧緩慢騰升，爬上米黃色窗簾，像一幅大漠孤煙的畫卷。

    沈林之收拾好茶杯，滅了爐火，清空茶葉開水，回書房擺出畫紙，想趁記憶尤新把那副畫面畫出來。

    畫筆磕在桌上，掉地上了。

    沈林之撿起來，繼續(xù)畫。

    書房外有人敲門。

    沈林之沒應(yīng)。

    又敲了兩聲：“林之？”

    沈林之捏緊畫筆。

    “林之，出來一下。”

    他面無表情地作畫，戳壞了畫紙，捏筆的手指越來越緊，他猛地朝桌子一砸，木質(zhì)筆桿應(yīng)聲而斷，兩截，涇渭分明。

    坐了會，癲狂的情緒漸漸乖順下來，他開門。

    沈均維：“林之，快給哥看看。”

    沈林之無奈輕笑：“哥，我沒事。”

    “剛剛你把門關(guān)了，我還以為……”

    沈林之無所謂地輕笑：“是有點(diǎn)生氣，不過就一點(diǎn)點(diǎn)，我還以為他是來找我的，結(jié)果只是找你談生意。還好不是很難受，哥，教授剛剛發(fā)消息了，我要去上交參賽作品。而且劇團(tuán)有事開會，我得先出去一趟，車我開走了?！?/br>
    “誒——”

    沈均維本想和林之說事，他這兩天也準(zhǔn)備著回國，蔣漢光不希望自己和蔣可在一起，頑固地保留老一套的做法，作為岳丈，他得回去看看，以免楚淮把他岳丈欺負(fù)狠了，小可得怪他。

    況且公司里老讓人代理也不是個辦法，“國外生意”談到現(xiàn)在也差不多了，投資也解決了，他要回去確保所有障礙清除，才放心把小可和林之接回去。

    沈均維為了蔣可和林之又耽誤三天，等他把機(jī)票定好，和國內(nèi)知情人聯(lián)系之后，那邊卻一臉嚴(yán)肅地建議他先不要回國。

    沈均維問發(fā)生了什么。

    那邊告訴他現(xiàn)在國內(nèi)四大老牌集團(tuán)動蕩得很，蔣氏被逼急了，把韓氏拉著一起向楚氏施壓，沈氏現(xiàn)在在邊上不動如山。蔣漢光來公司找沈氏負(fù)責(zé)人，說只要沈氏愿迷途知返和蔣氏聯(lián)合，他就答應(yīng)把女兒送給沈均維。前提是他們一起把楚淮弄死。

    沈均維說：“蔣漢光冥頑不靈，我們之間暫時不可能合作?！?/br>
    那邊說：知道沈總的意思，所以他們兩邊都不摻和，結(jié)果把蔣漢光惹急了，到處找沈均維，說是不弄死他不罷休。沈家人都要注意安全。

    沈均維分析了局勢，讓那邊淡定：韓氏沒落，正愁公司前途堪憂，這種情況下誰有錢他就跟誰走。蔣氏論財(cái)力比不過楚氏，論發(fā)展的路子楚淮完勝固執(zhí)的蔣漢光。

    韓氏不夠成威脅。而蔣漢光……沈均維給楚淮打了個電話過去。

    ……

    半年時間，楚淮針對蔣氏一刻不閑。

    也是這半年時間，楚淮跟著沈林之（暗中）去過很多地方。

    其中兩次他和林之撞上了。

    一次是在雪山。

    沈林之問楚淮怎么在這兒。

    楚淮說：“出來度假?！?/br>
    沈林之笑笑，楚淮不說話了，他便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多說話。

    另一次是在海灘，沈林之和劇團(tuán)十幾個人出來玩，楚淮悄悄看了沈林之很久，發(fā)現(xiàn)確實(shí)像沈均維說的那樣，沈林之現(xiàn)在有朋友有家人，活得確實(shí)很好。

    他正失落。

    沈林之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眼里笑意十分明顯，說：“我們又見面了？第三次了?！?/br>
    楚淮只記得這說第二次被撞見，但林之說三次，就三次吧。

    楚淮說：“玩得開心嗎？”

    沈林之微笑：“還行。”

    楚淮：“那你繼續(xù)去玩吧，我曬曬太陽。”

    沈林之：“不一起嗎？”

    楚淮臉被太陽曬得有點(diǎn)紅：“不了，頭暈?！?/br>
    沈林之：“我也挺累的，坐會。”

    他在楚淮身邊坐下。

    楚淮說：“恭喜你，《會心》得了二等獎?！?/br>
    沈林之笑意更濃：“你知道啊?！?/br>
    楚淮覺得，沈林之笑得真好看，他心癢，不過……他還差點(diǎn)。

    沈林之扯閑，隨意說：“你知道為什么是二等嗎？”

    楚淮搖頭。

    沈林之無所謂地說：“我導(dǎo)師是評委，他跟我說評委們覺得我的畫有股邪氣?！?/br>
    楚淮驚訝：“這也能看出來？”

    沈林之：“哈哈，挺神奇的，我也覺得邪氣。你出國做什么？又是度假？談生意？”

    楚淮不好意思地點(diǎn)頭。

    沈林之低頭，眼里是透徹的亮光，楚淮看見他唇角笑意盎然，心情也變好了。

    楚淮沒頭沒腦地對沈林之說：“等等我?！?/br>
    沈林之抬頭不接。

    玩沙灘球的幾個伙伴在叫他。

    楚淮望著那群人不解風(fēng)情的人皺眉。

    沈林之跟他們說等會。

    接軌轉(zhuǎn)回頭時看見一個格外熟悉的面孔——那是誰？

    沈林之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開口：“那是……”

    楚淮也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解釋：“你應(yīng)該見過他，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楚淮說著有點(diǎn)難以啟齒，見到常堃就難以避免地想起那一晚他和林之的旖旎，又想起旖旎之后的崩裂，臉色變得有些僵硬，說：

    “常堃，其實(shí)沒什么好說的，公司難免需要他這號人?！?/br>
    沈林之喃喃：“名字，常堃?！?/br>
    常堃懶洋洋躺著，嘴里吊兒郎當(dāng)吸著顏色鮮紅的果汁，紅艷艷的嘴唇含著一根吸管，大墨鏡小鼻頭，細(xì)嫩皮膚小方褲，二郎腿也翹得十分性感。

    不過……他肩膀上有兩排三顆的牙印，讓他無端顯得格外情|色。

    看上去像朵嬌艷的花兒，卻比第一次見他時滋潤了不少，像被紅酒浸泡過的紅玫瑰。

    沈林之：“你帶他來的？”

    楚淮趕緊拒絕：“不是，他是來看他情人的?！?/br>
    沈林之望著高照的日頭，拍拍沙子站起來：“我先走了?！?/br>
    “等等?！?/br>
    沈林之動作一停，但腳還是落下了。

    楚淮生氣：“誰打碎了玻璃杯不收拾？你腳怎么樣？”

    楚淮蹲下幫他看腳，赤足，檢查也容易。

    沈林之腳很白，腳心有一條不長的血絲。有片很小的玻璃渣插在傷口上。

    楚淮幫他清理。

    沈林之在他頭頂輕聲說：“在今天之前，我有個想法，在今天之后，我忽然有了另一個想法。”

    楚淮不明所以地抬頭。

    沈林之摸了摸楚淮的臉，后者怔愣，臉上迅速燒起來。

    沈林之看著楚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問：“對你來說我是什么？”

    他好像并不執(zhí)著于楚淮的答案，把腳從楚淮手里放下，站起來喊ellison程慕。傷口不能進(jìn)沙，ellison程慕一過來，先看了眼沈林之的臉，問了句愿不愿趴背上，沈林之點(diǎn)頭，程慕還有些驚訝，不過沒表現(xiàn)得很明顯，他一把把人抗肩上，朝陰涼的小店走去。

    楚淮在原地：“……”

    林之和這些人關(guān)系居然這么好嗎？想起國內(nèi)爛攤子還沒收拾完畢，他心里有點(diǎn)著急。

    手機(jī)信息跳了一下——蔣漢光抓住了。

    楚淮捏著拳頭，快了，就快了。

    楚淮收起手機(jī)看了眼沈林之離開的方向，艱難的移開目光，也沒招呼常堃，直接給助理打電話叫把車停在出口，他馬上到。

    停車的功夫，助理已經(jīng)熟稔地買好了回程的機(jī)票。

    而遮陽傘下悠閑的常堃在楚淮一走就蹦跶起來，大太陽鏡下露出一雙驚訝的眼睛。

    “靠，特地給你們留的二人時光，居然不歡而散了?！?/br>
    麥克斯拿了一大瓶防曬油跑過來，朝他傻嘿嘿地笑。

    常堃伸出雙手要抱抱。

    麥克斯：“這次能呆久點(diǎn)嗎？”

    常堃眉開眼笑：“楚總那邊有急事，我現(xiàn)在也算他左膀右臂，下次過來看你?！?/br>
    說完他站起來，結(jié)束了這次短暫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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