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話
楚淮割了一邊肺,人顯得更萎靡了。 雙腿完全不能動,坐在輪椅上呼吸時都覺得胸部窒息得厲害,醫(yī)生給他戴上24小時氧氣罩,他吃飯睡覺全都戴著它。 雙腿不再遒勁有力,連經(jīng)年鍛煉出來的肌rou都變軟了。 吃飯不能太快,否則會引起窒息。 不能受到刺激,否則會引起窒息。 平時不要亂動,否則會引起窒息。 楚淮瘦得厲害,被他推下臺的楚境譏笑他:活該。 楚淮面無波動。 他不止一次要求醫(yī)生給他用als,為此還特地給他的主治醫(yī)生,甚至院長談話,但他父親不允許,他說像楚淮這種惡毒的人,既然沒下地獄,那就該這樣活著。 有一天晚上楚淮頭昏腦漲,顫巍巍地摸出手機(jī)想看時間,解鎖后卻不小心按到一個快捷鍵。 楚淮一看到“林之”兩字,立馬想要摁掉,但那邊卻接了。 大半夜的,沈林之居然還沒睡,聲音聽起來很激動:“楚淮,你總算聯(lián)系我了,你在哪?你那邊信號是不是被屏蔽了?” 沈林之在擔(dān)心自己? 聽著那邊大口喘息的健康活力的聲音,楚淮滿足了,看吧,沈林之離不開自己了。 他又有點(diǎn)感傷,最近十分想見沈林之一面,自從醫(yī)院手術(shù)結(jié)束,他就再也沒見過沈林之了。 他不能太用力說話,不然會扯動肺部,于是輕輕地開口:“林之,你多久沒和我說話了?我們見……” “哇,哇——嗚嗚哇啊——” “林之,你說話聲音小點(diǎn),小寶被你吵醒了?!?/br> 嬌軟朦朧的女音有點(diǎn)抱怨,剛剛醒來,還有幾分自帶的奶味嬌嗔。 楚淮骨柴似的手指不斷縮緊,緊得都快斷了,他聽見沈林之不太高興地對他妻子壓低聲音說了句:“我出去說?!?/br> “楚淮,你能出來嗎?我們見一面。你告訴我在哪,我來見你也行。”沈林之好像有點(diǎn)亢奮。 楚淮肺里疼得說不出話,他抽氣時氣息驟然涌進(jìn)狹小的管道,唯一剩下來的孱弱左肺葉都快撐炸了。 隆冬煞寒的空氣像一把把鋼刀,往他最柔弱的地方砍插。 他大腦空白,抖著手,嫌呼吸器礙事,一把扯下來,仰躺在病床上,用自己最冷靜,最柔和的語氣說:“打錯了,不好意思。” “楚淮……” “林之。我掛了。” “你怎么了?你聲音不對勁,你到底在哪?楚淮?!” 電話還沒掛,楚淮把手機(jī)推遠(yuǎn)了,捂著胸膛直發(fā)抖,眼睛滲血地盯著黑屏的手機(jī),耳中聽著林之的發(fā)問,他掙扎著……紅著眼,咬著牙,蜷縮著嗚咽了一聲,就再也不肯出聲了。 他已經(jīng)太卑下了。 沈林之怕楚淮那邊信號又被屏蔽,他著急地說:“楚淮,我肺病好了。我想和你好好談?wù)??!?/br> “楚淮?” 楚淮唔了聲。 沈林之聲音好像在微顫,“給我個機(jī)會,好嗎?” 楚淮胸口絞痛,拼命把頭湊到手機(jī)音響處,聲音孱弱地回應(yīng):“……好…和,和興醫(yī)…院…” 他胸口窒息,趕緊去夠掉在地上的呼吸器,但雙腿石頭一樣拖著他。呼吸越來越急促,劇烈的吸入的冷空氣讓他胸腔的血液凍結(jié),他猛地咯出一口血。 楚淮雙目圓睜,固執(zhí)地把手伸向呼吸器,聲音細(xì)弱蚊蠅,顫抖破碎,絕望祈求:“……等等,等等我……” 或許林之想跟他談?wù)勊钠拮?,他新生的孩子,病情康?fù)的喜悅,他功成名就的歡愉……其實(shí)他不想聽這些,他只是想見見沈林之。 他大概感受得到,自己終于快死了,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要見到沈林之。 沈林之有一個完美的人生,從出生到他長大。 沈林之完美的人生中出了點(diǎn)偏差,遇到了自己這個瑕疵。 沈林之跟著他楚淮走偏了路,萬幸,他懸崖勒馬,回頭見岸。 萬幸,他娶妻生子,家庭和美。 萬幸……楚淮終于死了,哈哈哈哈……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個微弱不已的蒼涼聲音嗡嗡響起: “林之…楚淮……死了?!?/br> 窗外風(fēng)雪交加,病房內(nèi)悲哀孤寂。 一個半小時后,蒼白的病房門被敲了三下,又敲了三下,隨后被輕輕推了條縫,隨即被轟然推開。 “楚淮?!?/br> “楚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