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慎的心情復雜起來，他心中暗嘆一聲，低頭下棋。

    唐慎道：“遼國朝堂的矛盾和遼國宮廷的矛盾，恰恰是大宋的及時雨。若是利用好了，不失為一條妙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這是唐慎想到的。

    王溱下了一子棋后，仿佛這才聽到唐慎的話，他略微詫異地看著唐慎，問道：“我與小師弟不是在下棋么，怎的突然說起遼國的事了？小師弟真是為國分憂，時刻不忘，哪怕下了衙、入了棋座，也憂心遼使之事。這等棟梁之才，不該如此埋沒。”

    唐慎心道，我可是四品中書舍人，勤政殿的官，回老家探親，姑蘇府尹都要對我點頭哈腰的。你說我被埋沒了？！

    “不過到底是年輕了一點?！蓖蹁谟值馈?/br>
    當然，唐慎一點不介意自己升官升得快，最好明年就入勤政殿當宰相。不過，如果能接手蘇溫允的職務，成為四品大理寺少卿，他就不在意加官進爵了。

    大理寺少卿雖說只是四品，但他執(zhí)管的是天下所有罪官。

    如果他是大理寺少卿，要查一些事，就會變得方便許多。這也是唐慎一開始有意接近蘇溫允的原因，只可惜出了刺州一事，蘇溫允對唐慎有了很大意見，兩人恐怕難以交好。

    唐慎無奈地搖搖頭，繼續(xù)下棋。這一盤棋毫不意外，又是王溱大獲全勝。

    唐慎穿上狐裘大氅，辭別王溱，準備回家。

    王溱道：“小師弟不若下次在我家中也放上一身朝服，如此便不用每日回家了?！?/br>
    冬天天氣寒冷，唐慎每次都得冒著寒風乘車回家，確實不大方便。要是把朝服放在王溱這，以后唐慎就可以在尚書府歇息，不用特意回家換衣服上朝。他想了想，道：“那我下次來時，就拿一套朝服放在師兄這了?！?/br>
    王溱舉著一只燈籠，送唐慎出門。

    唐慎看到這燈籠就想起王子豐說過的那句“我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他頓時失笑。王溱的聲音在這時響起：“小師弟年方十九，已官居四品，兩年內想再晉升，若無大功，絕無可能?！?/br>
    唐慎又怎么不知道，他道：“師兄不要誤會了，我并非貪圖名利之人?！?/br>
    “我倒是可以給小師弟指一條康莊大道，五年內官居二品，并無不可?！?/br>
    唐慎睜大眼睛：“師兄？”還有這種方法？

    王溱舉著燈籠，笑道：“方法簡單得很，小師弟與我割袍斷義，分道揚鑣，從此以后，再無瓜葛?！?/br>
    唐慎：“……”

    這話聽起來像在調侃唐慎，但唐慎仔細一想，頭皮發(fā)麻。

    王溱說的，并非全是玩笑。

    唐慎深受皇帝器用，為官三年，便入了勤政殿，做了四品中書舍人。他與王溱交好，前途無量，十年后，未嘗不可官居二品。但如果要五年內成為一朝權臣，那與王子豐斷交翻臉，就是最好的途徑。

    唐慎與王溱為敵，與蘇溫允關系不合，那在趙輔的心中，他就是制衡這兩人的一枚更好的棋子。趙輔會更加重用他、提拔他，讓他成為真正能與王溱、蘇溫允較量的對象。

    然而……

    唐慎道：“師兄這樣說，卻是令我傷心了。人各有前途，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我對師兄從無那分意思。師兄，就是我的師兄。如我剛才所說，子豐師兄，我并非貪圖名利之人。”

    這段話說到頭，就一句話：我不想利用你。

    或許一開始唐慎是真的想著利用王子豐上位，但事到如今，他對王溱敬佩有余、尊重有余，他真正地拿這人當了自己的指路明燈。

    梁誦是他的啟蒙恩師，王溱便是他這漫漫人生路途上的老師。

    王溱教會了他太多事，幾乎是領著他進入了這這浩瀚無垠的官場。時至今日，唐慎才真正發(fā)現，他已然習慣了仰視王溱，習慣了自己的身后有這樣一個亦師亦友的師兄。他信任王溱，他甚至愿意將自己的性命賭在這個人的身上。

    刺州驛館那一夜，兵荒馬亂之時，王溱推開了柴房的門將唐慎救出來的那一刻。

    這個師兄對唐慎而言，就不再是利用上位的踏腳石，更是今生只有一位的摯友一般的存在。

    唐慎拱手道：“言盡于此，師兄，我先回去了?！?/br>
    王溱怔在原地。

    唐慎拉了拉大氅，上了馬車，由車夫驅車回探花府。

    他的身后，王溱舉著燈籠遠遠望著，目光悠遠而綿長。

    許久后，管家上前道：“公子，夜里風大，早些回屋吧?！?/br>
    王溱：“你瞧他，為何總是撩撥我的心?！?/br>
    管家不知該說些什么，他也聽到了王溱和唐慎剛才的對話。管家?guī)缀跏强粗蹁陂L大的。唐慎聽到王溱那句話，認為王溱是拿這種事和自己開玩笑，或許還存了一點試探自己的意思。但管家知道，那句話試探的不是唐慎對王溱是否有異心。王子豐在試探，自己在這個師弟心中到底是什么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