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得不錯。”

    唐慎心里閃過一個念頭：你怎么知道我寫得不錯。

    很快他反應過來，楊大學士與王溱同朝為官，自己是王溱師弟的事情在國子監(jiān)不是秘密,或許楊大學士也知道。那么他私底下告訴王溱自己寫的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剛接受了這個想法，唐慎拿起茶杯，正要再喝一口，就眼睜睜看見王溱從袖口里拿出一疊厚厚的宣紙。這疊宣紙的頂端有一層薄薄的紙糊痕跡，再看那紙上,隨著王溱翻閱的動作，赫然是一手熟練的館閣體！

    唐慎瞠目結舌，端著茶杯，手放在半空中，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臥槽！

    王子豐濫用私權到這個份上了！

    連他的鄉(xiāng)試卷子都偷偷拿過來了?。。。?/br>
    這要放后世，豈不是把高考卷子都拿出來看了？

    仿佛聽到了唐慎的心聲，王溱抬起頭，看著唐慎震驚的模樣，故作詫異地說道：“小師弟該不會不知道，鄉(xiāng)試卷子是可以自由調取的吧？”

    “??？”

    “為了防止考官不公，出現(xiàn)批閱考卷的缺漏，任何考生在放榜后都可以隨意調取自己的考卷。童試卷子放在縣衙，保留一年；鄉(xiāng)試和會試的考卷放在貢院，保留三年。小師弟竟然不知道？”

    唐慎：“……”

    他哪里知道這種事??！

    既然考生可以隨意調取自己的卷子，那么王溱能拿出他的卷子，看上去好像就不是那么驚悚了。

    王溱笑道：“坐過來看吧?！?/br>
    唐慎猶豫片刻，走到王溱身旁，坐了下來。

    花廳里放的椅子是張雕花紫檀羅漢椅，將椅子中央的小茶幾往一旁推了推，便能容納兩人并肩而坐。

    鄉(xiāng)試共有九天，三場各三天，唐慎在里頭待著無法洗澡，休息得也不好。能夠考完試就耗盡了他的心力，如今有機會看自己寫的內(nèi)容，對他來說不僅有溫故之效，也可查漏補缺。

    唐慎看著自己第一場寫的兩篇制藝，如今再看，發(fā)現(xiàn)有幾句話若是用其他表述，可能更貼合原意，也更驚艷。他看到閱卷官貼在考卷后面的評語，寫的是“開段極為精彩，揮灑自如，轉折變化，張合有度”。

    鄉(xiāng)試、會試對閱卷官更折磨人的一點就是，每篇文章，哪怕寫的再爛，閱卷官都得貼上批語。批語是統(tǒng)一批發(fā)的，除非這篇文章真的太好，讓閱卷官忍不住合掌贊嘆，心甘情愿地為它親手寫批語，否則大多數(shù)批語都是后期貼上去的。

    唐慎第一場的卷子，上頭的批語就是統(tǒng)一批發(fā)版，被人貼上去的。

    而第二場的《周易》五篇，卻是由人寫了一手極為漂亮的王派行書，親自寫上去的。

    王溱：“聽聞是楊大學士親手寫的?！?/br>
    楊大學士寫的是：文之大善求愈遠而彌存，峻厲之氣蓬勃而生，此之所言皆為他人所不能道也。

    唐慎點點頭。

    楊大學士果然愛慘了《周易》。

    師兄弟二人在花廳中，就唐慎這次鄉(xiāng)試的考卷，討論了一會兒。王溱略加指點，唐慎頻頻點頭。等到月上枝頭，王溱喊來管家：“晚飯可備好了？”

    管家：“早就備上了?！?/br>
    王溱回頭對唐慎道：“那就留下用飯吧?！?/br>
    “……好?！?/br>
    用完飯，唐慎向王溱告別。王溱早就換上一身靛藍色的綢緞長袍，這種顏色常為女兒家所穿，可穿在王子豐身上更顯他風神俊秀，并不女氣，反倒清雅出眾。唐慎臨走，王溱又讓書童給他拿了一本字帖。

    王溱：“雖說會試時，字跡不再重要，每份考卷收上去后都會由人專門謄抄一份，防止作弊?！?/br>
    這事唐慎也知道，會試的時候除了有糊名制，朝廷還會聘請善于寫字的秀才，讓他們把每個考生的卷子都抄一份。到最后，閱卷官看到的并不是原本的卷子，而是謄抄版。如此大大防止了科考舞弊現(xiàn)象。

    王溱：“雖說如此，可寫得一手好字，十分重要?！?/br>
    唐慎心中一緊，以為王溱又要給自己開后門。他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的意思是……”

    “因為我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