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開看了一眼，點點頭，能讓父親念一輩子的人，果然非同凡響，有一刻他都想問她要了回去送給父親。當然，那僅僅只是一刻的想法。心里轉(zhuǎn)了青青剛剛的話兩圈，才看向了她。

    “你想說什么，你不會因為你娘的事，而拒絕我，你若是拒絕，只會因為你自己不想嫁？”

    “是！我很羨慕我父母的感情，我父親也希望我這輩子能像我母親那樣被人精心呵護。”青青笑著嘆息了一聲。

    “他們十分相愛，真讓人羨慕?！蔽鏖T開真心的說道，無論是誰剛剛經(jīng)歷了自己父母反目之后，都會羨慕別人家的父母和諧的，但不得不坦陳的說道，“你想找那樣的人會很難。你父母是青梅竹馬吧？你父親是楊進士開的蒙，他們師兄妹的感情當然與旁人不同?！?/br>
    “不，他們婚前，我爹就沒見過我娘。他只是知道了恩師家的女兒被人逼婚，還是逼良為妾！面對本朝第一家族的西門家，當時我外公只怕都想去吊死在西門家的大門口了。我爹沒經(jīng)過祖父，拿了自己庚帖就塞到了外公的手上。當時他應該是只想幫助自己的開蒙恩師！”青青笑了，看著西門開。

    “你早知道他們的事？”西門開有點尷尬了，父親當年實在做得有點蠢。蠢得都不像是西門家的人！

    “不，我不知道，我爹只說當時有惡霸要強娶我娘，他英雄救美了。”青青笑了，看著西門開，靈光一閃，“所以你娘是故意的，生怕你祖父說動了我祖父嗎？唉！其實我祖父能答應你祖父，是知道我不會答應。你母親枉做小人了?！?/br>
    青青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為什么你不會答應，只是為了我姓西門？”西門弄郁悶了，為什么？自己并沒有做什么，為什么她就沒考慮自己。

    “他們?nèi)绾挝也恢凑沂且恢辈幌矚g你的姓氏?？v是沒長輩那些事，兩家門當戶對，他們都答應了，我也不會答應?！鼻嗲嘈α艘幌绿谷徽f道。

    “為什么？”西門開郁悶了，這人能不能婉轉(zhuǎn)一點，別用評案子的口氣來說話。

    “這姓一聽就不像好人！”青青對他假笑一下，“所以一想到我的子孫里可能有一個叫西門慶，我就覺得痛苦！”

    西門開想死了，看到青青的眼睛，他知道她并不是開玩笑，但是這話實在太傷人了。但回過神，瞪著她：“西門慶是誰？”

    “我看過一本閑書里的壞人，yin賊的代表！所以要不要你請你祖父立個家規(guī)，對家族里這種壞坯立下規(guī)矩？”青青忙認真的看著西門開。

    “青青！”西門開跳起腳來，這人能不能別這么直白。

    “好吧、好吧，當我沒說。不過對我來說，你可能是個很合適的同仁，但我不能想怎么跟你生活在一起。那樣的話，我們工作和生活，就沒法分開了。我們可能永遠都在案子里！”青青收回了笑容，靠在椅上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你看，每天都有案子，我們都醉心于破案，破案會占滿我們?nèi)康娜松?。等著我們老了，會不會覺得失落，我們錯過了很多。我們會怎么跟孩子回憶對方？你沒看我父親怎么回憶我母親，他能描述到頭發(fā)絲。他能背出我母親跟他念的每一本書！”

    “我也羨慕這種感情！”西門開認真的想了一下，點點頭，他細細想想青青剛剛描述的情形，他們以后會共同破案的樣子，嘴角也透出一絲笑意，“我們一起破案也沒什么不好，我可能是惟一這么支持你的人，共同的愛好會讓我們更加默契！”

    “西門大人！”青青歪著頭看著他。

    “我只是覺得你那么想不對，每個人向往的生活不同。你愛查案子，我也覺得你查案的樣子很美。我明天就去大理寺審核天下案件。你一定很喜歡這個工作！”西門開含笑看著青青。

    “做西門家的人還真的挺幸福的！不過，我還是喜歡自己勘查現(xiàn)場。”果然青青的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她倒是想明白了，她既然不想跟西門家扯上關系，就別想那么多了。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我走了?！蔽鏖T開站了起來，看看那水壺上的橙皮，自己回過身來，“為什么覺得費二姑娘的死有問題。”

    “其實當初我接到報告時，就覺得她的死有問題。我有做外部的調(diào)查。只是當時沒人報案，我們也不好過去驗尸，但資料我還留著。等著把醉花蔭解決了，再找他們的麻煩的?！鼻嗲嘈α艘幌拢八云鋵嵨乙灿貌恢ゴ罄硭?，因為我不找案子，案子找我?！?/br>
    第67章 可以與不該

    “一個月，尸體都化成水了吧？”西門開搖搖頭，但看著青青，她一點也不著急，沒有今天小紫的事，她也不會放過費家人，她一直在做事。低頭想想，卻有些對自己的失落。當初自己也看過報告的，當時自己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

    “唉，告訴你一件事，你將來要是想殺了誰，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引他遠離開封府，讓我看不到報告?！?/br>
    “只要在開封府，只要你看到了報告，就能追查到兇手？沒有例外！”西門開笑了起了，探循的看著青青。

    “其實我們這行里有個定律，‘就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覀冊诂F(xiàn)場搜證就是用科學的辦法來證明，這里有誰來過，他們做了什么！當然仵作也很重要，那叫無聲的證言?！鼻嗲噙€是看著水壺，看著自己尖細的手指一點點的變紅。

    “這個你以前說過，不過，你也說過，你現(xiàn)在很多東西沒法做到?！蔽鏖T開不以為然，“若是你有天對我煩了，找人殺了我，估計天下又能有誰查得出來？”

    “唉！”青青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看過的書里有過一句話，現(xiàn)在把這話送你?！?/br>
    “什么？”西門開沒想到青青會送自己一句話，這些年，青青根本沒像現(xiàn)在這樣溫柔的說過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青青冷冷的抬頭看著他。

    “沒有？若沒有，就沒有懸案司了?！蔽鏖T開畢竟是個名門貴公子，這會兒，也不禁有了些貴公子氣勢。

    “唉，這么說吧，以現(xiàn)在的技術，我能建議的就是永遠不要讓人知道有人死的。聽得懂這是啥意思嗎？”青青笑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微瞇，淡然的說道。

    “毀尸滅跡？”西門開眉頭一皺。

    “對，只要沒有尸體，就不能立案。只要沒法立案，就算是我，也沒法去追蹤所謂的兇手?！鼻嗲嘈α?，“當然了，你會毀尸滅跡嗎？這世上，并沒有多少人真的懂毀尸滅跡這門手藝！”

    “我以為方法很多呢？”西門開眼睛微瞇，看著一直很淡然的青青。他其實是舍不得走，于是想引得青青多說說話。

    “荒郊野外深埋，不管多年少，就算尸體呈現(xiàn)了白骨化，也能找出死因；放火燒尸，單憑柴火燒溫度不夠，只會讓尸體炭化，該留下的證據(jù)其實都留下了；我若是你，就準備些白磷，就是你們常用的火石。燃點低、助燃效果好，當然在純度高一點的，數(shù)量大一點，這樣才能把尸體變成灰?！鼻嗲嘤职咽稚旎亓嘶馉t，她好像覺得有點冷了，她要烤一下。

    “唉！別忘記了，我是武者，我能把人砍成碎塊，一個地方扔一塊?！蔽鏖T開笑了，有點挑釁。

    “是啊，你知道人體有多少塊骨骼嗎？你知道如何肢解一具尸體嗎？我們好像一起辦過碎尸案的，只用了三天。”青青淺笑了一下。

    “所以有一天我殺人，你會放我一馬嗎？”西門開笑了，有點溫柔的看著青青。

    當初他們一起破過一起肢解案，屠戶殺完人，害怕了。于是把尸體剁成一塊塊的，分別扔得遠遠的。但那尸骨被野狗找出來了，被人報到了衙門，然后青青就讓人全城搜過，一共找出十二塊尸塊，就這樣，也沒能把尸體拼完整。但那天青青說夠了，然后，憑著刀口的細微不同，生生的找出殺人的屠戶。所以正像他說的，只要哪怕一塊，她也能找出兇手。

    “唉，我說了這么多，其實就是想告訴你，天下沒有完美的犯罪！”青青看著爐火，冷冷的說道。

    “你難不成這輩子都要踐行這條，因為沒有完美罪案，你就一直追尋真相下去。”西門開搖搖頭，“這么多年了，你就沒想過，真相沒那么重要？”

    青青呆了一下，好一會兒：“西門大人，所以你不會為了真相，追尋到底？”

    “什么意思？”西門開不懂她在說什么，或者說，他知道她在問什么，只是不想說。

    “果然是世家子，說話滴水不漏。好了，西門大人，請回吧！”青青收回了手，然后自己慢慢的站了起來，對著他一禮。

    西門開苦笑了一聲：“這才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你會永遠追尋你的真相，而西門家不會。準確一點說，你祖父和父親也不會！你看林家的案子，你祖父連碰都沒碰過。”

    “你說，家族與律法誰輕誰重？”青青抬起了頭，看著西門開，其實這也是她最近心里的隱憂。

    林家的案卷她一直在研究，為什么祖父只是把姑祖母關在林家的老宅里，然后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她一直沒有機會跟祖父談，但她很清楚，就算她找到足夠的證據(jù)，祖父也不會允許她調(diào)查下去。因為在他們看來，用律法來將罪犯繩之與法就是狗屁。抓人，是為了交差，而不是為了律法。林家的事，明顯的就是背后有人的，這案子，祖父絕不會查的。

    “唉，沒有人會選真相而放棄家族的?！蔽鏖T開看看外面喬家平凡的黑瓦灰墻，“當初楊家老爺子可是退隱的進士，帶著官身。結果我爹一付聘禮，就能逼著楊老爺去上吊?？墒悄愕⒘藯钍?，西門家屁都不敢放。我爹還失去了刑部的位置，只能一輩子憋屈的在國子監(jiān)教書。那跟你們家一樣，那是留給長子的位置。而現(xiàn)在，我想娶你，我娘就算想拒絕，也只能想其它法子。她不敢當面拒絕！”

    “你想說什么？沒有家族的保護，我其實什么也不是?！鼻嗲嗵谷坏目粗鏖T開。

    “是！”西門開點頭，“我出門給你家送禮時，鐵大人到我家見我爺爺。你說，真的西門家族倒了，我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你也是如此，千萬別亂想了。”

    “唉，若是我爺爺聽你這么說，說不定就把我嫁你了，你很有說客的氣質(zhì)?！鼻嗲噍p嘆了一聲，“在這時代，追尋真相，也許就會連累家人！”

    第68章 會有一戰(zhàn)嗎

    “林家的案子你祖父為什么不提？我相信你祖父應該知道什么。而我祖父留下案卷，應該也沒安什么好心。這兩老頭插上尾巴就是那千年的狐貍。每一任開封府尹只怕心里都恨不得把你們喬家連根撥起，誰樂意自己的地盤有個地下之王??？可是我爺爺跟你爺爺卻似友非友，這么多年，都是你爺爺在幫我爺爺。你覺得呢？他們的友誼能持續(xù)多久？”西門開無奈的看著青青。

    “你想說啥？西門家等著找機會跟喬家一戰(zhàn)？”青青看著西門開，笑了起來。

    “喬家與西門家，現(xiàn)在不敢沖突，不代表將來不沖突。所以，你啊，若與我成親，也許能避免一戰(zhàn)?！蔽鏖T開看著青青，意有所指。

    只要是開封府知府知道喬家能力的，全都不能忍耐。可自己的祖父知道了，不但忍了，還加以利用了。

    祖父的性子他也許不知，但是他的父親和二叔可都不是什么心胸寬廣的主?？偛荒苷f，他們都像早逝的祖母吧？

    “唉，我們之間的一戰(zhàn)，應該在二十年后。”青青搖搖頭，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為什么？”西門開真的沒想到，青青會這么說。

    “你還沒給西門家傳宗接代呢！就算你現(xiàn)在成親，一年后生孩子，二十年后孩子才能再成親，再生孩子。你要確定了家族的傳承之后，才敢做這么危險的挑戰(zhàn)?！鼻嗲喽己芴谷?。

    “也是，西門家沒人了，所以我祖父知道我要娶你，就急忙趕過來促成此事。哪怕近幾年，我不離開開封，我們就有喬家保護，會安全很多?！?/br>
    西門開也不是傻子，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西門家竟然已經(jīng)淪落到需要喬家保護的地步了。

    “我不得不告訴你，對我爹來說，我丈夫只是給我孩子的人。他只相信血緣，他只會保護我和我的孩子?！鼻嗲嗨退鲩T，淺笑了一下。

    “真無情！”西門開瞥了青青一眼。

    “所以西門家、喬家不可能成為一體，我們都鐵石心腸。”青青淺笑了一下。

    西門開笑了，但還是站定在她的面前，有點期盼的看著她：“若是以后，有案子，我向你求助，你會幫我嗎？”

    “不知道，看看會不會感興趣吧！”青青笑了一下。

    “你不是說你愛追尋真相嗎？”西門開深深的看著你。

    “你不是說，有時真相會傷害家族嗎？”青青坦然的看著他。

    西門開笑了，對著她一禮，“禮物是我從家里的庫里拿的，你不用有負擔，反正不拿白不拿。”

    “抱歉，我不能收！”青青笑了，對他回了一禮，輕輕的搖搖頭。

    “為什么？”西門開點點頭。

    “不能讓我丈夫看到，我用別的男人送的禮物?！鼻嗲嗾f得理直氣壯。

    西門開給她一個白眼，帶人離開了。包括那些禮物，其實他很明白青青不收的原由，并不是她剛剛說的原由，喬家和西門家是不可能真的有所交集的。

    喬爺之前會幫祖父的忙，可不是因為當祖父是朋友。只不過是順手，應該有‘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意思在里面。但是真的讓他們連成一線，喬爺最多答應讓他來找青青談，但那也是跟青青說的，他是知道青青不會答應。

    禮物若是青青收了，兩家的關系會不會改善不好說，但是多了一層的牽扯是肯定的。顯然，祖父還是不想放棄和喬家的關系。坐在馬上，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青青回到位置上，把手又放到了水壺上，一臉的若有所思。

    “想什么？”喬大勇進來。

    “西門家與喬家會有一戰(zhàn)嗎？”青青看向了喬大勇。

    “寶貝兒，你要知道，喬家能存活這么多年，可不會輕易跟人開戰(zhàn)。當然，別人若想來開戰(zhàn)，我們也不怵！”喬大勇笑得無害。

    “爹，在律法和家族中間，你選什么？”

    “什么？”

    “假若為了律法的公正，我們也許要放棄家族利益時，你會怎么選？”青青想了一下，看著父親的眼睛。

    “得看受害者是誰。若是咱們家的人，我才不管律法或者別的，我弄不死他們?！?/br>
    “爹！”青青無語了，父親等于是告訴她，對喬家人來說，律法什么的都是浮云。只要與他們家人無關，他們就會守喬家的規(guī)矩，就算犯人里是權貴，他們也是按章收錢，然后呢！沒有然后，是收是放，與他們何干。律法？喬家人的心里，沒有律法，只有上鋒的命令。當然，不是他們唯上，而是這“上”是擔責任的人，有事無事，關喬家屁事。

    “青青，別想那么多。你是女兒，你不用繼承喬家的衣缽，你查案子只是好玩。”喬大勇輕嘆了一聲，用大手輕輕的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是！”青青動了一下嘴，但還是低下了頭。

    “青青，最近你要不要去鄉(xiāng)下住?。俊眴檀笥滦α艘幌?，看看女兒的小臉，有點心疼。

    “爹，我沒事?！鼻嗲嘈α艘幌?，抽了一本書靠好，“我看書，我現(xiàn)在也看出來了，我呢，什么也不做，就是幫大家的忙了。對了，爹，你要不要管一下小越。這么把這兒當成自己家，是不是有點問題？”

    “怕什么？”喬大勇不知道她在說啥，好好的說什么越文欽？

    “怕他過兩天覺得房子不夠住，跑去幫咱們再買個房子，配上古董……”青青想想越文欽，又笑著搖搖頭。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