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天的一聲巨響。

    離地數(shù)丈的輅車倏地從半空墜落，只聽見上官鸞高呼一聲，聲音尖細(xì)得猶如鳳鳴。再然后，她發(fā)出了一聲悶哼，因著人群過于吵嚷，她這時發(fā)出的聲音卻沒有一個人聽聞。

    輅車墜落后，平地起了不少嗆鼻的塵土。

    車蓬上墜著的華貴玉飾和金葉也如雨般紛紛落了下來，那些貧民的眼睛都紅了，連侍衛(wèi)的刀槍都不再懼怕，忙爭相搶后的要去撿，沒有一個人在意上官鸞現(xiàn)下的狀況。

    侍衛(wèi)們焦急不已，適才的一切發(fā)生得過急過快，他們雖聽見了上官鸞的呼聲，卻還來不及反應(yīng)，那輅車便在他們的驚慌中，完全失去了控制。

    ——”公主？屬下救駕來遲，您怎樣了，用不用屬下去為您尋個醫(yī)師來瞧瞧？”

    侍從走到了車廂旁。

    但輅車內(nèi)竟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為首的侍衛(wèi)一驚，忙掀開了車帷，上官鸞的頭部溢著血，以一種十分奇怪的姿勢仰躺在車廂里，她頭靠著橫榻，美麗的雙眼滿溢著驚駭，卻是一眨不眨，一直保持這一個姿勢。

    侍從心中一驚，忙探了探她的鼻息。

    手中的佩劍倏地落在了地上。

    那侍從唇瓣微顫，雙手發(fā)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看向了其他的侍從。

    他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上官鸞她，斷氣了。

    第63章 062:司空

    《世子寵妻錄（重生）》／嫵梵

    上官鸞死后, 出林紈意料的是，景帝并未責(zé)罰隨行的下人，也沒立即令宗正去籌備上官鸞的喪儀, 反倒是將太子叫到了祈宣殿中。

    承初宮里傳來的消息是，景帝怒斥了上官弘, 讓他在殿外罰跪三日。

    皇后聽聞上官鸞的死訊后，險些暈厥不說，一夜間便白了不少的頭發(fā)，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也蒼老了不少。

    景帝其人的性情, 林紈再了解不過了。

    他內(nèi)里的猜忌狠決暫且不提，登基后，他的執(zhí)政風(fēng)格一貫是以仁義治天下。

    上官鸞激起了民憤, 惹得許多百姓不滿。

    她會在那乘輿上摔下來, 也是因她一意孤行，怨不得那隨行的百來名宮女和侍從。

    衛(wèi)楷失職，也并未被處死。

    景帝甚至沒將他降職，只是罰了他半年的俸祿。

    不過那日在伽淮施粥一事，卻讓林紈對衛(wèi)楷這個人生出了旁的看法。

    前世與他們兄妹在一起生活時, 她總覺得他就是個有些敦厚的武將，而且為人是良善的, 心腸不硬。

    那日之后，林紈派人打聽過，說是一個姓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鬧了肚子，跑去尋茅廁了。鸞公主等不及, 威脅侍從去壓抬輅車，沒有那衛(wèi)統(tǒng)領(lǐng)，他們自是辦事不利, 這才釀成了這一出慘劇。

    林紈聽后卻暗覺，這輅車是被衛(wèi)楷動了手腳。

    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復(fù)雜，但轉(zhuǎn)念一想，衛(wèi)楷還是忠于林家的，他既是入了宮，心性也定是受了番磨礪，不可能再單純?nèi)绻省?/br>
    前世，衛(wèi)槿還總想著撮合她和衛(wèi)楷，還說干脆就讓她當(dāng)她嫂嫂算了，這樣她們順理成章的便是一家人了。

    林紈猶記得，衛(wèi)楷那時紅了臉，難得地斥了衛(wèi)槿一句，說她再沒落，也是世家小姐出身。而他是個兵魯子，是個粗人，無論如何都配不上她。

    林紈那時只顧著救顧粲，自是沒有細(xì)想這些事。

    她回憶起前世的幾個場景，發(fā)現(xiàn)衛(wèi)楷雖不言語，但卻是默默地陪著她，幫她做了許多的事。

    有些舉動，有些神態(tài)，明顯是對她有意。

    那時的他或許對她有意，但今世，她利用也威脅了衛(wèi)楷，說不定他因為她將衛(wèi)槿做為人質(zhì)，只會忌憚她。

    思及此，林紈無奈搖首，前世的事已然過去，人只能向前看。

    前陣子下雪，又因日頭過盛，雪融了一地。

    但轉(zhuǎn)日，天氣便又變得驟冷，那積水又都被凍成了冰。

    林紈看著府中忙來忙去的雜役們，讓他們不必著急，當(dāng)心地滑，別摔到了。

    上官鸞被草葬，無論皇后怎樣哀求，想為自己的女兒求得一份哀榮，景帝就是不肯。

    上官鸞的喪儀還不如尋常公主的一半好。

    景帝也是為了堵住百姓的攸攸之口，還有意的讓人將上官鸞簡葬之事傳到了宮外，畢竟她生前不僅奢靡，還命侍衛(wèi)破壞了林家的粥棚。

    皇帝肯讓自己的親女簡葬，也未親擬其謚號，只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百姓們自然是要領(lǐng)皇帝這個情的。

    但景帝的所舉，于一個父親來說，卻是太過殘忍。

    林紈聽聞，景帝聽到上官鸞的死訊后，面上絲毫未顯露任何的悲色，也沒去安撫皇后，反倒是整日擺駕梁貴妃的宮中，每日都要去看今年剛誕的小公主。

    景帝經(jīng)常給那小公主賞賜，仿佛完全忘了上官鸞這個女兒。

    景帝還命宗正將上官鸞之前所住的寢殿中，所有的釵環(huán)寶物，以及她最喜歡的百鳥羽氅都收繳到了國庫中。

    待上官鸞的棺材入了皇陵后，鄭彥邦的左丞之位被褫，他和他的長子和次子被流放南部交州一地，家中女眷被貶為庶人，之前還有朝廷誥命的國公夫人鄭姝也便沒了朝廷封賞，成了罪臣之女。

    那寧國公家也是勢力眼，鄭姝許是怕自己早晚都會被夫家厭棄，便吞金自盡了……

    許多事情一夕驟變，這場變故中，看似受利最多的，便是梁貴妃所在的輔國公家。

    鄭彥邦一死，景帝不想讓謝家獨大，自是要扶植梁家一脈出色的后人。

    景帝并未廢除鄭皇后和太子之位，但朝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沒了鄭家，皇后和太子也就被折了羽翼，徒留個中宮抑或是東宮的空殼子罷了。

    顧粲雖在臺鑒地位最高，權(quán)利最大，但御史中丞這個職銜無論怎么聽，都像是個屬官。

    這次鄭家被參，顧粲功不可沒，景帝便按前朝之制，讓顧粲正式任御史大夫一職，因著前朝之制尚有遺留，所以許多人還是習(xí)慣稱御史大夫為司空。

    司空大人的宅邸太小，不夠體面和氣派，景帝便賜了顧粲新宅。

    離年節(jié)還有一月，搬府所需的人力和工時都過大，林紈本想著，自己反正也是閑著，這一月中幫顧粲料理此事也不失為一樁樂趣。

    顧粲卻說一月時間太趕，過于cao勞，她的身體會出岔子。

    林紈覺得自己的身子還沒那般不禁用，還同顧粲爭取了一番。顧粲不肯應(yīng)允，說景帝并沒有催促他搬府，等過了上元后，他再讓元吉料理此事。

    林紈自小便被謝容要求看女訓(xùn)女則，一貫?zāi)萌龔乃牡聛硪笞约?，心中一貫是想順從顧粲的想法的。但那日她想同顧粲商量，卻被他拒絕，這事每每想起，卻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顧粲將她娶進(jìn)府中后，就什么都不讓她做。府中的丫鬟小廝加起來也有三十余人，每個人都有開銷。

    謝容教過林紈看賬理賬，嫁過來后，林紈便想如前世一樣，將一切都從元吉手中接過來，她也好有些事情做，也算學(xué)以致用。

    前世元吉很快便將一切賬目都交由她看了，顧粲壓根就不管任何事。可今世，林紈想管家時，元吉卻有些猶豫，說要問問顧粲的意思。

    顧粲的意思是，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他說，她若是想要買什么，也不必花自己從林家?guī)У募迠y，直接從元吉那拿就行。

    他還說，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但是元吉既是管事，就該讓他有事情做，而她身為世子妃，在府中享樂便好。

    按說做妻子的，聽到丈夫說這種話應(yīng)該感到開心。

    可林紈卻并不覺得開心，反倒是覺得壓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白日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顧粲好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紈總覺得自己的身側(cè)，有人在悄悄地監(jiān)視她，以致于她白日在府中的時候，只會讓林府來的丫鬟們伺候著，而不會讓世子府的丫鬟們近她的身。

    成婚后，顧粲對她是好，林紈與他相處到現(xiàn)在，也漸漸擺脫了前世的陰影，接受了今世的丈夫。

    林紈對顧粲的有些做法無法理解。

    譬如她受了點小傷，本不是什么大事，上些藥便好了。

    顧粲的反應(yīng)卻很大，他會一直盯著她帶血的傷處看，一句話都不說。

    越是這樣靜默，就越是可怕。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林紈看著他有些泛紅的眼睛，總覺得他會將那傷口咬破，然后吮吸她的血。

    再譬如，如若她與他云雨或親昵時沒有很專注和投入，顧粲很快便會覺察出來。他的語氣依舊溫柔，卻使出各種手段，讓她只能想他一個人，真真切切地感受著他。

    近日他向她的索取也是過頻，每日回來也不怎么與她敘話，很早便讓下人退避，將床幃放下后，一折騰就到了亥時。

    這幾日的清晨，林紈還在夢寐中，顧粲就會將她弄醒，她對眼前的種種是又慌又懵，顧粲只說讓她繼續(xù)睡便好。

    可他這樣，她還怎么睡？

    清晨這般，林紈自是沒了氣力，連下地都變得困難，走都走不了幾步。

    顧粲饜足過后，是神清氣爽，換上朝服戴上獬豸冠，還是朝堂上那個威嚴(yán)公正的司空。

    前朝坐到司空這個位置上的官員都過了不惑之年，顧粲在官場浸yin這么多年，面上卻絲毫未顯老成，依舊是那副俊美無儔的模樣，骨子里透著凌人的傲氣。

    林紈卻時常會忘了他的年歲，總覺得他已經(jīng)很大了，有時又會忽地意識到，他才二十幾歲。

    現(xiàn)下顧粲不同意搬府，林紈與他商量，可以先將東西收拾一番，年節(jié)她準(zhǔn)備與顧粲回林府與林夙和宋氏一起過。

    顧粲應(yīng)允后，她這才讓雜役先將一些不常用的物什統(tǒng)統(tǒng)都收到木箱中。

    林紈瞧著府中總是結(jié)著一層厚厚的冰也不是辦法，已經(jīng)有不少雜役在搬箱時摔了跟頭。

    她看著都覺得疼。

    鹽價因著災(zāi)事被商戶哄抬，賣得過貴，但也不能因著這個就不顧下人的安危。

    便喚香蕓：“你去外面多買些鹽回來，撒在地上，去元吉那處領(lǐng)銀子便好……”

    二人的談話被箱子墜地，和一雜役發(fā)出的哎呦聲打斷。

    ——“你怎么不小心些，主子箱子里的東西都散了一地了。”

    “這地實在太滑了，也怨不得我?！?/br>
    林紈聽完這倆個搬箱雜役的對話后，覺得是她想得不周全，地上太滑，是她沒事先做好安排。便決意走過去，安撫安撫那摔倒的雜役。

    那二雜役見林紈走過來，忙躬身行禮。

    林紈低聲命香蕓先去買鹽，隨即對那二雜役道：“此事是我想的不周，我已經(jīng)讓香蕓去買鹽了，你們先歇一會兒，等這地上的冰融些，再幫著抬東西?！?/br>
    二侍從齊聲道：“多謝世子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