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巨大的扇面正好緊接在雷電之后,直直撞上了柯十二的魚叉。 眾人更加凝神:這法術的奧秘在哪里? 下一刻,羽扇重新?lián)P起來。 啪! 再次落下。 啪。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 羽扇一次又一次舉起。 一次又一次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 眾人的神情從凝重,到呆滯,最后變得難以描述。 他們眼里映出臺上的場景。 龍女的幻影雙手舉著巨大的五火七禽扇,在謝師妹的指揮下,飛快地拍打臺上的柯十二;那飛快的動作連成虛影,而龍女纖細白皙的手臂幾乎連成了一尊千手觀音。 啪啪啪啪…… 此情此景,仿佛一只巨大的蒼蠅拍不斷落下。 天上的柯十二已經(jīng)一臉懵逼,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舉著魚叉不斷和天空中落下來的扇子對毆。 臺下的識玉人們面面相覷。其中有人清清嗓子,說:“謝師妹的五火七禽扇乃法寶一級,用來與柯師兄抗衡是應有之義……” “沒、沒錯……” “一定是這樣……” “我并沒有覺得剛才的謝師妹英姿勃發(fā),更沒有覺得現(xiàn)在的謝師妹十分,十分……” 何燕微冷冷一笑:“太猥瑣了。不愧是你,謝師妹?!?/br> “……何師妹,你真的知道‘猥瑣’是什么意思么?” 一邊的顏崇正則默默松開白鶴的脖子,憂傷地說:“老爹,我的一見鐘情忽然逝去了……!” 白鶴一翅膀?qū)⑺品诘兀€不屑地伸出細長的腳爪踢了他一腳。 巨大的五火七禽扇還在飛速拍打臺上的柯十二。 柯十二已經(jīng)回過神來,臉上也出現(xiàn)了一種有點扭曲的表情,像是想笑,又不得不憋?。幌駩琅?,卻又忍不住哭笑不得。 謝蘊昭已經(jīng)落在斗法臺另一邊,正一顆接一顆地磕著蘊靈靈丹。將星圖龍女化為實體,cao縱五火七禽扇,這樣的行為實在消耗巨大,她能感到體內(nèi)靈力如洪水潰堤;每一顆剛?cè)肟诘撵`丹都在飛速被消耗一空。 但面上,她還是一副優(yōu)哉游哉,甚至有點無賴的模樣,嘻嘻笑道:“柯師兄承讓。不知道這場斗法能不能算我贏?” “你還贏?你以為這是學堂考試,還要給你評個第一名再發(fā)個獎品?”柯十二氣樂了,“要不是我被規(guī)則限制、不能再出手,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兒蹦跶?” “正是因為我能在規(guī)則逼得柯師兄出手招架,才算我贏嘛。”謝蘊昭十分坦然,坦然得都快接近無恥了,“天地眾生有強弱,所以才要以規(guī)則限制強者、幫助弱者,如此雙方才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聨熜窒胍幌?,如果規(guī)則不約束柯師兄,結(jié)果是我會被柯師兄暴揍嗎?不是,是我根本不會上臺和柯師兄對戰(zhàn),只會有多遠躲多遠?!?/br> 柯十二無語:“你倒教訓起我來了。我看你不去啟明學堂當老師真是可惜!” 謝蘊昭嘿嘿一笑:“柯師兄承認是我贏,我就馬上停手?!?/br> “你以為打下去是我吃虧?你靈力消耗巨大,看你還有多少靈丹能補充!” “我還有很多啊?!敝x蘊昭笑瞇瞇,“實在不行,我就找臺下的師兄師姐們支援,回頭連本帶利還大家。燕微,你有沒有靈丹借我?” 燕微是個實誠姑娘,立即嚴肅點頭:“好,我借你!” 其他人:…… 姑娘,謝師妹一看就是開玩笑的。 “好了,我來決定,這場斗法就算謝師妹贏。” 淡黃披風揚起,轉(zhuǎn)眼顏崇正已經(jīng)如一片樹葉輕輕落在臺上。當他足尖點上臺面的剎那,天地間涌動爭斗不休的靈力忽地一滯;半空中的龍女也緩緩收回羽扇,以扇遮面,只露出一雙云霧般的眼眸凝望世間。她眼波似含情,又似無情;欲語還休,正是分外動人心魄。 顏崇正嘀咕一聲:“我短暫的一見鐘情……老爹別打!” 他身邊的白鶴高傲昂頭,卻也多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龍女。 一點淡淡的、卻難以違抗的氣息在斗法臺中流轉(zhuǎn),令兩人都罷了手??率掌痿~叉,哼笑一聲,抱臂斜看謝蘊昭一眼,得到天真無辜令人蛋疼的微笑一枚。 [來自柯十二的【無語值】 5] “這場斗法諸位都見到了?!鳖伋缯慌氖?,明黃抹額下的雙目靈動清澈,笑容溫和活潑似山風,“師弟師妹們都是門中英才、未來龍鳳,想必都看出了門道。你們?nèi)プ鲎R玉人,一來要受規(guī)則制約,二來手下也要有章法。一看對方實力如何、擅長什么,臨場反應如何,二看對方心性如何,是否足夠堅韌。至于第三……” 他瞧了眼謝蘊昭,笑道:“如果能做到,不僅僅展示自己的實力,還利用規(guī)則許可而絞盡腦汁打敗高階修士、不要臉地追求勝利,也是一種天賦。” 謝蘊昭裝傻看天。 其他人都被那句“不要臉”逗笑了,還有性格開朗的女修調(diào)侃道:“顏師兄這么說,小心衛(wèi)師弟邀你去斗法臺?!?/br> 顏崇正做了個鬼臉,小孩兒似的。不過轉(zhuǎn)眼,他又正色道:“面對強者,要心志堅定,不能輕易放棄抗爭;而面對弱者,也決不能起輕蔑侮辱之心。” 他重點看著玉衡峰的古燁,將對方看得脊背一僵。 頭戴玉石抹額的青年微微一笑,道:“你還不服氣是不是?你只覺謝師妹道法高妙,讓人心生敬佩,卻不想一想,若不是我先以規(guī)則約束柯師弟,謝師妹又如何取勝?” 古燁確實不服氣,他抬頭說:“可這是在門內(nèi)。師長們都有教導,修仙界不乏爾虞我詐、恃強凌弱,根本不會隨時有人約束強者。大家各憑本事,弱rou強食才是自然界真理。” “你的問題就問錯了?!鳖伋缯?,“你該問的是,天地之間,誰在制定規(guī)則?你說弱rou強食,那是沒有靈智的動物的守則,莫非你自比為茹毛飲血的野獸?” 他看向謝蘊昭:“謝師妹,你來說,修士所遵循的究竟是什么規(guī)則?” 謝蘊昭說:“是‘道’?!?/br> “何為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修士之道,便是天地之道;天地之道,便是眾生之道。”她回答道,“而眾生之道,一曰忘情,二曰有情,但歸根結(jié)底,是要讓世間萬事萬物都繁榮共生?!?/br> 顏崇正有些驚訝,緊接著追問:“然后呢?” “既然要繁榮共生,首先便要考慮一個問題:世間衣食有限,而生命可以無限;如何以有限的衣食養(yǎng)活無限的生命?于是,便有弱rou強食的規(guī)則,防止生命無限繁衍。這是第一重規(guī)則?!?/br> “第二個問題是,哪怕衣食足夠豐裕,但生命有強弱,強者想要從弱者處獲取更多東西,弱者則害怕被劫掠,這種人人相互為敵的狀況下,眾生如何繁榮共存?” 顏崇正笑問:“如何?” “不知道啊。”謝蘊昭一攤手,無辜道,“這么難的問題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是治理國家的皇帝,也不是執(zhí)掌一方的大修士。我只是猜測,大概就是方才顏師兄說的那樣吧?制約強者,而允許弱者使用更多的手段、更多地思考對策。只要人人都守規(guī)則,那在規(guī)則的層面上就沒有了強弱,因而人人都能獲得喘息、發(fā)展的機會?!?/br> 顏崇正瞧她半晌,忽地長嘆一聲:“掌門師叔說你天資過人,心性更佳,我原以為他不過玩笑,誰想竟半分不假?!?/br> “你們都聽好,”他面色一肅,對其他人說道,“常有人以為修士修仙求道是為自己逍遙,因而外面有人說什么修了道法就可以隨心所欲——那全是屁話!” 他突然一句罵,將真?zhèn)鱾儑樍艘惶?,紛紛像小白兔睜大眼,屏息看著他?/br> “修仙是為求得大道,而恃強凌弱是什么大道?那不過是放縱一己之私!真正的大道是眼中見天地、心中懷眾生。今日你們能欺負低階修士,轉(zhuǎn)日就有更厲害的修士欺負你。而再如何厲害的修士,在天地面前也終究是一抔黃土!飛仙飛仙,誰曾真的聽聞長生久視、羽化飛仙?不能證道,就終究是蠅營狗茍的凡人罷了!” 這是師長訓話了。人人都低了頭,齊聲應是。 “那些沒有資質(zhì)、悟性不夠的弟子不論,你們這些真?zhèn)鞯茏?,都將道理記住了、想明白了,他日莫要墮了我北斗修士顏面?!?/br> 顏崇正厲色說完,再一拍手,不給其他人驚訝和消化的時間,忽又換上懶懶笑容,道:“就這樣。別發(fā)呆了,開始第二場。姑爺,輪到你了,上來領揍?!?/br> 玉衡峰的紈绔子弟不敢再發(fā)呆,縮縮脖子,老老實實走上臺??催^一場斗法,又聽了一番講道,他心中模糊已經(jīng)有所領悟,只是暫時還不清晰。 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晰——他要挨揍了。 古燁悲悲戚戚地看了一眼自家?guī)熃?/br> 他師姐默默扭頭,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念了兩句“師弟保重”。 這一側(cè),何燕微則用明亮異常、帶點狂熱的目光盯著謝蘊昭,鄭重道:“謝師妹,金玉會我們必有一戰(zhàn)。” 謝蘊昭知道好友癡心劍道和斗法,就點點頭,認真應道:“好,我必然全力以赴。” 旁人調(diào)侃:“像學年大比一般全力以赴?” “也不是不可以?!碧鞓行熋眯Σ[瞇。 搖光小師妹則臉色一青,沒好氣瞪了她一眼,唇邊卻也勾出一點笑意。 “謝師妹有禮,我是天璇峰的莊夢蝶……” “我是天璣峰的舒道直……” “我是天權峰的康采薇……” 顏崇正看那邊小孩們熱熱鬧鬧,笑了笑,再度退到臺下。他背過身,掏出傳訊玉符,鬼鬼祟祟地發(fā)了一條傳音:[衛(wèi)師弟,你能不能把阿昭讓給我?我們公平競爭!] 對方秒回。 一條消息跳出來:[衛(wèi)枕流下帖邀你斗法,是否接受?] “這小孩兒?!我還怕你了?!” 顏崇正瞪了半天眼,氣勢洶洶伸出一根指頭,堅定無畏地…… 點了[否]。 白鶴用羽翅尖尖戳了一下他的腦袋,眼里寫滿“恨鐵不成鋼”。 顏崇正振振有詞:“我這是避免無謂的爭斗,這才是道法自然、清靜無為,說明我修養(yǎng)高、心性好……” 白鶴“唧”了一聲,一翅膀?qū)⑺仍诹说厣稀?/br> 顏崇正抱頭跳起來,怒道:“你憑什么又打我?!” 白鶴斜眼:真不是老子的種! “氣死我了,今天我要反抗強權……老爹別打別打!我錯了錯了錯了!” * 金玉會前對識玉人的毆打暴揍……培訓,一直持續(xù)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 手握一堆新的傳訊音符訊號,揮別了新認識的小伙伴,謝蘊昭就睜著眼睛仔仔細細把周圍看過了一遍。 夕陽如燒,天空一片融金帶紫;落英山谷被摧殘得花葉零落,等著雜役弟子前來收拾。藏在林中的鳥雀終于敢探出頭;初夏的蟲鳴聲歡歡喜喜地響了起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