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直到帶她到了外圍,師兄才放下手,問:“師妹難得主動找我,想必有事?” 難得主動……這話說得。 謝蘊昭摸摸鼻子,瞧他一眼,看他眉目溫雅、從容含笑,也摸不準師兄這是怪她還是隨口一說,干脆假裝沒聽到。說來也奇怪,自從系統(tǒng)有了情感收集功能,唯有師兄和石無患的情感值從未出現(xiàn)。莫非,這是原著欽定的天之驕子的特權(quán)?不行,不能這么想,現(xiàn)在開始要放棄原著濾鏡。 衛(wèi)枕流自是已收撿好了面上神情,只笑看她眉眼靈動,沒有透露絲毫方才的情緒波動。 謝蘊昭開門見山,問:“師兄,你是怎么認識溯長老的?” “師妹是說……溯道友?” 衛(wèi)枕流訝然,緊接著目光一閃。 “我在外游歷時,偶然經(jīng)過中州倦鳥山,受溯道友邀請,便與他喝了一杯寒泉酒。” 他唇畔帶笑,聲音溫潤似春風,徐徐而來。沒有絲毫異樣。 謝蘊昭不覺有疑,繼續(xù)問:“他是什么來歷,師兄知道么?” “來歷?他似乎是古時大儒用過的蘭槳沐浴月光而開了靈智,又在靈氣濃郁之所浸潤數(shù)百年,最終化形為妖。至今日也有六百余年,想來也非簡單之輩。” 說完,衛(wèi)枕流狀似不經(jīng)意問:“怎么想起來問他?” “覺得他怪怪的。”謝蘊昭坦然道,想想又問,“師兄,你覺得他是好人……好妖么?” 好人…… 衛(wèi)枕流垂了垂眼,細密長睫輕輕一顫,口中卻笑問:“師妹眼中,什么是‘好’?” 語氣竟頗為認真。 再對上他烏檀木似的眼睛,謝蘊昭不知怎地怔了怔,放軟聲音說:“只要不傷害無辜、不主動害人就行?!?/br> 他卻又立即追問:“如果是明知有不幸發(fā)生,也有能力出手阻止,卻袖手旁觀、任其發(fā)生,這算‘好’么?” 謝蘊昭又一怔,思索片刻。 “雖然未免涼薄,但只要不推波助瀾……算不上‘好’,卻也算不上‘不好’吧?只能說不鼓勵這樣,但也不會懲罰。”謝蘊昭有些小心道,“師兄是說,溯流光是這樣的妖,還是說……?” 還是在說他自己?這個模糊的想法飛快滑過,就被她有意無意地打包扔進了意識深處,不愿再想。 她仔細觀察師兄神情,卻只見他微微一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問:“師妹忽然問他,是他讓你不開心了?” 謝蘊昭斟酌一下,道:“也不是,就是直覺溯長老心思有些讓人捉摸不透?!?/br> “師妹琢磨他的心思做什么?是了,我聽說溯道友在門中頗受女修歡迎,莫非也包括師妹?”衛(wèi)枕流略一皺眉,認真起來,慎重勸告道,“你還小,當以修煉為重,旁的心思暫時莫動?!?/br> “不是不是,溯長老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敝x蘊昭迅速搖頭,“我喜歡……嗯,我喜歡更穩(wěn)重可靠一些的人?!?/br> 衛(wèi)枕流不知怎的松了口氣,笑說:“師妹性子跳脫,自然是穩(wěn)重可靠的道侶更合適……罷了,我同你說這些干什么,你還小呢??傊?,這些閑事等你第四境過后再談吧。” “我覺得我也沒那么小吧……” 衛(wèi)枕流果斷地忽略了這句抗議,只說:“師妹不用擔心溯道友。他修為雖高,也不過歸真境初階,辰極島滿門師長在此,即便他真有什么異動,也不足為慮?!?/br> * 師兄回來后,便也一起恢復了接送她上下學的習慣。謝蘊昭感覺自己變成了前世某個同學,到高中了父母也還堅持每天接送,每每搞得她頗覺丟臉,為此與父母吵了很多次架。 如果謝蘊昭真是個17歲少女,多半也會和衛(wèi)枕流生氣,但她不是,所以樂得當條蹭別人飛劍的咸魚。 既然師兄說溯流光不足為慮,她也就不再去想。對她而言,那位來自瓊花門的妖修長老和門中其他長輩也沒什么區(qū)別。 謝蘊昭繼續(xù)悠哉哉地修煉。 日子平靜得好似沒有任何波瀾。 不久后的一個休沐日,她剛起床,卻聽見師父在外面唉聲嘆氣。 “師父?” 她探頭一看,才見院門口那盆欣欣向榮、幾乎霸占了半個院墻的無患子,竟然一夜間枯萎了。 老頭子一身灰色道袍,挽著袖子,蹲在花盆前時而長吁短嘆,時而對著空氣怒吼,說定然有人故意謀害他的靈植,否則他這般精心養(yǎng)育,無患子怎會枯死? “怎么回事?無患子怎么枯死了?” 謝蘊昭也覺得惋惜。她給這盆靈植修剪了不少枝葉、澆了不少水,看著它從小小一叢變成院中一霸,當然有感情在。 “唉,田里辣椒也死了,院里的無患子也死了。”老頭子心痛得很,拉著徒弟抱怨,“都是蘊含了一絲真火靈氣的寶貝,指不定是誰家養(yǎng)了火系靈獸,偷偷吸走了靈植精粹!” “靈獸?”謝蘊昭疑惑,“師父您不是在洞府布置有陣法,一般人沒有允許就進不來么?” 老頭子本來紅光滿面、中氣十足地在嚷嚷,一聽這話,面色忽地一僵,眼神躲閃不已:“咳咳,那陣法不是要鑲嵌靈石嗎,為師最近新看中了一些靈植幼株,但就是比較貴,咳咳……” “所以師父您就把陣法的靈石給拆了?”謝蘊昭震驚,“您每個月不都有月俸嗎?之前柯十二那邊不還有一筆進賬過來?” 她說的是柯十二逼她跳浮海角后,馮延康去天權(quán)真人那兒磨來的那筆靈石。 “花完了!”老頭子頓時悶悶不樂,“天權(quán)真人,哼哼,好大威風……楚宣那小子,說什么我多年沒有貢獻,月俸又要削減,只按無我境弟子的月俸發(fā)放!阿昭你說,那小子是不是特別過分?” 不同境界的弟子對應(yīng)有不同等級的月俸,此外,師門貢獻積分也會影響月俸的多少。楚宣就是天權(quán)真人的名姓;天權(quán)統(tǒng)一負責發(fā)放全門月俸,話語權(quán)很重。但各峰長老、真?zhèn)鞫加凶约旱男〗饚?,不在乎那點小錢。 也就微夢洞府的師徒倆除了靈田一無所有,月月指著俸祿過活。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也就她家老頭子過得緊巴巴…… 聽聞天權(quán)真人小氣、好面子,指不定是報復之前老頭子去他洞府前撒潑的事。 “那不然……師父我們?nèi)ネ饷尜u東西吧?”謝蘊昭靈光一閃,提議道,“不是說修仙界也有坊市?我們可以去賣靈食小吃!” 馮延康搖頭,譏諷道:“那些人天天恨不得身合天道、魂共日月,哪里會想吃什么靈食!更何況,你入門沒滿三年,按規(guī)定不能出去。” “噢……” 師徒倆正苦思賺錢良計,就聽外面?zhèn)鱽硪宦暎骸皫熋茫T師叔?!?/br> 馮延康一愣,大喜:“阿昭快快快,冤大頭來了!” 冤大頭?謝蘊昭無語:“師父……” 她偏頭一看,進來的果真是冤大……咳,師兄。 衛(wèi)枕流才進院門,就見那師徒兩人一個滿臉jian笑、一個捂臉無言,不由一愣:“出了什么事……哦,那盆無患子枯了?” 他瞥一眼那枯黃的植物殘骸,疑惑過后,眼中滑過一縷了然,還隱約有一絲幸災樂禍。他并未解釋,只笑道:“正好,我外出游歷也給馮師叔帶了禮物,此前擔心存活不了,便多養(yǎng)了幾日,現(xiàn)在看來正好用得上?!?/br> 聽說有禮物,馮延康精神一振,看衛(wèi)枕流真是怎么看怎么滿意。等看見他拿出來的是一盆靈植,他就更抑制不住喜色,只勉強端著架子。幾乎是衛(wèi)枕流一把靈植盆栽放在地上,老頭子就撲過去迫不及待地開始了研究。 靈植葉片濃密細小,形狀有如鳥爪,其中隱藏著一顆顆小小的紅色果實,和無患子的果實差不多大小。紅色的果皮下,有金色波紋流轉(zhuǎn)不已。謝蘊昭好奇地摸了摸,就有一絲溫熱的靈力躥入指尖,匯入經(jīng)脈靈海。 “咦?” “阿昭看,這是太陽火棘,蘊含了一絲太陽金精,乃玄級靈植!我看看……這一株還是上品!放在市面上作價十萬靈石,還不一定買得到!”馮延康兩眼放光,捧著火棘葉片,真是千珍萬愛、舍不得放開,“枕流有心了!” 這老頭每次有求于人,就喊“枕流”,否則就客客氣氣喊“衛(wèi)師侄”。 謝蘊昭好笑,問師兄:“會不會太貴重了?” “不會,這是我游歷途中偶得的。況且,馮師叔的喜愛更加貴重。” 在馮延康的驚呼中,衛(wèi)枕流徑自折下一枝果葉俱在的火棘枝,念動口訣打入法陣。不多時,火棘樹枝就變得瑩潤似玉,也不再向外散發(fā)熱意。 “師妹,別動?!?/br> 他走到謝蘊昭身后。謝蘊昭扭頭想看他,卻被他摁住了頭。 她站在原地,感覺他取下自己頭上作發(fā)簪的無患子枝葉,又抓起她的頭發(fā)東繞一下、西轉(zhuǎn)兩圈,最后將什么東西刺進發(fā)髻,作為固定。她摸了摸,果然是火棘樹枝。 “師妹是火主木輔的相生雙靈根,隨身帶著這枝太陽火棘,有助于增進道行。”他繞來前面,端詳片刻師妹的新發(fā)飾,滿意微笑,“不錯,就用這個吧?!?/br> 說話間,他就想扔了無患子。 謝蘊昭眼疾手快,一把牽住他的手腕,看著那枝青青無患子樹枝,驚喜道:“師父快看,我差點忘了,我這里不還有一枝無患子么!用這一枝,能不能再栽一盆出來?” “哦?我看看!” 馮延康也很驚喜,起身抬頭…… 正好看見那最后的無患子在衛(wèi)枕流手中燒成了灰。 馮延康:…… 謝蘊昭:…… 衛(wèi)枕流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方才作恍然之色,帶著點無辜,歉然道:“手滑了?!?/br> * 是夜。 浮海角上,一人獨立崖邊,仰頭而望。今夜云濃,海風獵獵;海面昏暗,沉沉欲雨。 “溯道友獨待夜雨,好興致?!?/br> 那人回身時,恰逢一道閃電照亮黑色海面,也照亮他的面容。那纖細脆弱的美麗容顏,像黑暗中綻開一瞬的花。 “衛(wèi)道友,還是該稱呼您為……” 銀藍長發(fā)飄飛,溯流光柔軟的微笑摻雜進一絲詭異的氣質(zhì)。 “……少魔君?” 衛(wèi)枕流站在距他約一丈遠的地方。海風愈發(fā)猛烈,已經(jīng)有了雨水的氣息,他身上的白袍卻紋絲不動。他站在將雨的風里,卻又如同站在陽光安然的草地上。 對那聲意味深長的“少魔君”,衛(wèi)枕流恍若未聞,連眉梢都沒動一下;還同往日一般的光風霽月、清雅端然,十足十是個仙家名門子弟。 “溯流光,我的確有些興趣看看你會做什么。但我也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動我?guī)熋??!毙l(wèi)枕流微微搖頭,像是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頗有些無奈,“今日之事再有二次,這世上興許便沒有溯流光了。” 妖修瞇起了墨綠的眼睛,柔美的笑意略略收起。 “衛(wèi)道友此言何解?我不過同謝小友兩面之緣,更是感謝她幫了小川,此外再無交集,如何就得罪了衛(wèi)道友?” 衛(wèi)枕流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像是發(fā)覺對面不懂事的孩子升級成了熊孩子。 “溯道友豢養(yǎng)的七轉(zhuǎn)火蜂擅自闖了我?guī)熋枚锤?,吃了她精心侍弄的花草,還害得她休沐日也吃不成辣椒,溯道友竟然還說沒有得罪我?” 溯流光:…… “就這?”妖修柔美脆弱的面容隱隱僵住,像有一層面具快要裂開落下。愣了半天,他才勉強笑道:“好,我會約束手下,不再去……吃你師妹養(yǎng)的花花草草?!?/br> 后半句話有些咬牙切齒。 衛(wèi)枕流提醒他:“師妹洞府里所有靈植都不行?!?/br> “……好?!彼萘鞴馕⑿?,額頭青筋微微跳動,“閑話之后再說,衛(wèi)道友密信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緊事?”